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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宴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大殿中央的女子。
    雖從未明宣, 可百官也有所耳聞，皇上寵愛長(zhǎng)寧公主，即便有楚墨謀逆在先, 仍有意為她與裴國師賜婚。
    可是如今長(zhǎng)寧公主竟對(duì)那楚墨如此情根深種, 再次當(dāng)眾‌絕與國師的婚約。
    一時(shí)之間，眾人紛紛看向座前的幾人。
    楚墨抓著酒杯的手劇烈顫抖了下，冰涼的酒水濺出, 落在手背上, 渾身的血如被凍結(jié), 有一瞬只覺得意識(shí)逐漸恍惚。
    姜斐說，她想嫁給他。
    她的選擇，是他。
    “斐斐？”楚墨低聲喚著她的名字, 小心翼翼。
    姜斐沒有看他, 依舊立在那里，死死咬著唇，沉吟片刻又道了一遍：“求父皇成全。”
    裴卿早已僵滯住，目光呆怔地看著那一襲紅衣如火的女子，心口處緩緩爬上一層寒意。
    從頭至尾, 她再未分他半點(diǎn)目光。
    她恢復(fù)記憶了嗎？知道他對(duì)她的傷害了吧。
    她不愿嫁他了。
    前幾日還對(duì)賜婚滿臉羞赧的她, 如今卻說，她想嫁給楚墨。
    皇帝掃了眼一旁的楚墨, 又看向姜斐：“你可是想好了？”
    姜斐垂頭, 垂落在身側(cè)的手緊攥著, 沉默良久：“嗯。”
    皇帝又看向楚墨：“廣淵王有何想說的？”
    姜斐終于順著皇帝的眼神朝楚墨看了過去。
    楚墨心口劇烈跳動(dòng)著，卻在看‌姜斐沉靜的雙眸時(shí)陡然凝結(jié)。
    紅紗下，映著蒼白的肌膚，她的目光里沒有往日對(duì)他濃烈的愛慕, 而是沉寂如一口古井，看不‌半點(diǎn)生機(jī)。
    她……明明選擇了他，卻似乎……對(duì)他根本全無感情。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舍得放開。
    楚墨起身走到姜斐身邊，啞聲道：“我愿以十里紅妝、王妃之尊，迎娶長(zhǎng)寧公主，此生絕不二娶。”
    話是對(duì)皇帝說的，雙眸卻始終看著殿中的女子，一字一頓，重若千鈞。
    皇帝輕咳嗽了兩聲，目光如炬看著楚墨：“愿廣淵王能說到做到，”說到此，他看向姜斐，輕嘆一聲，“你既做了選擇，朕便應(yīng)允……”
    “皇上！”裴卿陡然作聲，聲音低沉嘶啞。
    皇帝看向裴卿，后者卻始終看著姜斐。
    姜斐低著頭：“謝父皇成全，”話落，她看向楚墨，“王爺還要在這里繼續(xù)待著嗎？”
    楚墨聽著她的稱謂，指尖輕顫，很快如常，上前牽著她的手：“我們離開這里。”
    說完，他轉(zhuǎn)頭看向皇帝：“多謝皇上今日……”
    余下的話聽不進(jìn)了。
    裴卿仍站在座前，看著那二人交握的手，身形踉蹌了下。
    他還未曾對(duì)她說對(duì)不起，不該抹了她的性子，不該將她變成旁人的模樣；沒有告訴她，他想一輩‌對(duì)她好，此生不離；甚至沒來得及說，他喜歡她，不是那個(gè)穿著白衣的姜斐，而是原原本本的她。
    可她此刻卻和別的男人站在一起。
    “咳……”裴卿掩唇低咳一聲，喉嚨涌出陣陣血腥味。
    他展開手掌，掌心一片暗紅色血跡。
    “父皇，女兒先行告退。”姜斐的聲音傳來。
    裴卿回神，看著那二人離去的背影。
    紅衣如嫁衣。
    卻是和別人的嫁衣。
    “斐斐！”他猛地作聲。
    姜斐離去的腳步一頓，下瞬如什么都沒聽見般，繼續(xù)前行。
    她并非全無感覺的。
    裴卿呼吸一緊，朝她快走了幾步，伸手便要抓住她的手腕。
    楚墨雙眸凜起，轉(zhuǎn)身擋住了他：“裴國師要抗旨不成？”
    裴卿卻只朝姜斐走去，白衣拂動(dòng)，眼眶通紅。
    楚墨雙眼微瞇，擋在姜斐面前：“請(qǐng)裴國師，離我妻子遠(yuǎn)些。”
    妻子。
    裴卿聽著楚墨這二字，手指輕顫了下，一貫清淺的心滿是殺意，良久，卻依舊固執(zhí)地朝姜斐而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斐斐，不要……”走。
    他的話并未說完。
    楚墨猛地朝他襲來，招招致命。
    裴卿飛身避開，再不像無欲無求的謫仙，反而眉眼帶著煞氣。
    一紅一白，在大殿上大打出手。
    滿座大臣滿眼錯(cuò)愕，不解地看著眼前一幕。
    只有姜斐，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二人，直到看‌楚墨一掌襲向裴卿，她猛地上前擋在裴卿面前：“夠了！”
    楚墨臉色一變，忙收回手。
    裴卿雙眼激動(dòng)：“斐斐……”她對(duì)他仍是在意的！
    話卻戛然而止。
    周圍滿座寂然。
    姜斐頭上的紅紗松散開來，如一縷紅霞徐徐飄落，珠釵掉落在地，滿頭白發(fā)如絲綢一般垂落，發(fā)絲如雪，映著蒼白的容色，赤色的裙，美得驚心動(dòng)魄。
    楚墨怔怔看著姜斐，沒有說話。
    良久……
    “斐斐？”裴卿艱澀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姜斐轉(zhuǎn)身看著他：“裴國師，滿意了嗎？”
    裴卿身形搖晃了下。
    她喚他，裴國師。
    陌生的如同他們從未相識(shí)過。
    “多謝你這段時(shí)日照顧我，”姜斐輕輕笑了下，眼眶微紅，“只是讓你失望了，我終究成不了你想要的那個(gè)人。”
    “本公主將你想要的那個(gè)人還給你。恭喜你，抱得美人歸。”
    話落，姜斐安靜轉(zhuǎn)身一步步朝殿外走去，白發(fā)如銀光微漾，迷了人眼。
    楚墨看了眼裴卿，以手背抹去方才收手時(shí)喉嚨泛起的血線，跟上姜斐的腳步。
    裴卿仍站在殿中央，周圍人的注目與竊竊私語，皆都聽不‌了。
    姜斐紅衣白發(fā)的模樣，一遍遍在腦海中‌蕩著。
    他不敢想，她這幾日經(jīng)歷了什么，一瞬白發(fā)。
    她說，恭喜他抱得美人歸。
    他也該是這樣想的。
    楚墨輕易便放棄了姜蓉蓉，皇上也不逼迫他與姜斐成親了。
    一切就像回到了原點(diǎn)。
    可是……她為何不恨他呢？為何還要恭喜他？
    “呵……”裴卿突然低笑一聲，笑得眼眶通紅。
    她怎么這么傻呢？
    良久，他彎腰將地上的紅紗與珠釵撿起，攥在掌心，滿眼木然地離開此處。
    沒用馬車，只身一人一步一步走‌了國師府。
    門口的侍衛(wèi)依舊如常恭迎著，他沒有應(yīng)聲，徑自走進(jìn)府中，卻在轉(zhuǎn)過長(zhǎng)廊時(shí)腳步停了下來，安靜地等待著。
    也許一會(huì)兒，便會(huì)有人拿著長(zhǎng)鞭朝他偷襲而來，他這次定然不動(dòng)了，讓她偷襲成功。
    也許一轉(zhuǎn)頭，便看‌有人站在那里對(duì)著他笑的粲然，而后雀躍著說：“你‌來啦！”
    可是，他等了很久，什么都沒有。
    整個(gè)國師府，空蕩蕩的死寂。
    如一潭死水。
    不知多久，有下人疑惑地輕喚：“大人？”
    裴卿回過神來，靜悄悄地朝后院走去。
    那個(gè)涼亭，姜斐曾備好了滿桌他愛吃的飯菜，故意扮成姜蓉蓉的模樣，對(duì)他說：我知道你喜歡這樣；
    那片桃樹，姜斐曾站在其中，看著滿樹的桃花笑著看著他：我喜歡桃花你會(huì)高興，我喜歡你高興；
    那個(gè)秋千，她口中嘟囔著“幼稚死了”，卻在看‌他時(shí)，乖巧地坐了上去……
    一切，只是因?yàn)樗矚g。
    她明明是不喜歡的。
    “大人何時(shí)用膳？”下人小聲問道。
    裴卿未曾回應(yīng)，只看著滿院風(fēng)景，而后道：“將這些都拆了。”
    下人一驚，不解道：“大人？”
    裴卿轉(zhuǎn)身：“全都拆了，半點(diǎn)不留。”
    正廳里，晚膳早已經(jīng)備好了。
    膳桌上放著兩雙碗筷，可膳桌旁空無一人，桌上盡是他愛吃的，和她討厭吃的。
    裴卿緩緩坐在姜斐的座位上，一口口吃著那些她討厭的飯菜，吃到最后，突然忍不住干嘔起來，脾胃一陣抽搐。
    原來，真的這般難吃。
    偏院李端的徒弟來告訴他，李端又制出了幾枚令麒麟蠱休眠的解藥。
    裴卿跟在那徒弟身后去了偏院，來到李端的房中，滿屋的毒草藥的味道。
    李端拿著一個(gè)紫檀木盒興奮地說：“大人，這些解藥多虧了長(zhǎng)寧公主。”
    裴卿怔怔站在屋中，恍惚中仿佛看‌她坐在桌旁，為他一味一味試著毒藥的場(chǎng)景。
    心口處疼得痙攣，他忍不住彎了彎腰身。
    李端又問：“嗯？不是說今日有您和長(zhǎng)寧公主的喜事？”
    裴卿神色茫然地看了眼他，而后低聲道：“她不愿嫁我了。”
    李端一愣。
    裴卿卻再次呢喃：“她說，她不愿嫁我了。”
    說到最后，在險(xiǎn)些落淚前，他落荒而逃，卻是去了客房，來到了姜斐的房中。
    白衣、桃枝，看得人心中厭煩。
    這夜，裴卿宿在了她的房中，蜷縮在床榻間，恍惚中看到一襲紅衣駕馬而來的女子，在對(duì)他說：你不是怪物。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姜斐。
    ……
    公主府。
    裴卿的好感度升到90了。
    姜斐聽見系統(tǒng)報(bào)備時(shí)，正坐在馬車內(nèi)，馬車剛剛‌到公主府。
    她依舊安靜地坐在角落，白發(fā)微亂，雙眼微垂。
    楚墨坐在她對(duì)面，始終看著她：“斐斐……”
    “抱歉，”姜斐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我二人曾結(jié)過親，只是你從未喜歡過我。方才在宮宴上那番話，也是形勢(shì)所迫，我如今這副模樣，王爺若是想要悔婚，我明日便去求父皇……”
    “姜斐！”楚墨打斷了她，看著她陌生的毫無情愫的目光，以及滿頭白發(fā)，雙眼微紅。
    他仍記得，當(dāng)初在公主府，她伏在他懷中，青絲如綢緞拂過他手背的酥麻，可是如今，卻發(fā)絲成雪。
    方才，在宮宴上，她毫無遲疑地護(hù)在裴卿面前，就像曾經(jīng)在黑衣人追殺他時(shí)，她義無反顧地穿上他的衣裳，引走那些黑衣人，拼盡一切地保護(hù)他一般。
    他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他不懂，她明明知道他們的過往，為何……為何對(duì)他再無半點(diǎn)感情。
    “王爺？”姜斐茫然地喚他。
    楚墨小心翼翼地上前，將她擁抱在懷中，即便察覺到她身子僵滯也不敢松開。
    明明是他擁著她，卻像是他蜷縮著，虔誠地求她的垂憐一般。
    “斐斐，我說了，你是我的妻子……”
    “此生，唯一的妻子。”
    楚墨好感度：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