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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壓壓的烏云凝聚,直到繁星漸起,周圍的幾戶人家開始亮起了白燈。
顧家的別墅臨近郊區(qū),附近居住的人不多且一到了夜里,周遭便靜得嚇人。
冷風颼颼的往屋子里灌,連帶吹翻了陽臺上的花盆。
明月順手將窗簾拉上,透過縫隙正怔忡的望著夜空上的一彎明月,小小的牙尖,不比十五那天的圓。
偌大的臥室里如今只亮著一盞臺燈,微弱的照亮了一旁的陰暗。
想到顧清下午的話,明月收回目光,低頭瞧了眼自己的手腕,而后默默的將落在上頭的發(fā)絲捻起,扔去。
現(xiàn)在是晚上九點,明月抬起頭,又看了眼時間,想著大伯在回來的路上
門外靜悄悄的一片,傭人劉嫂見家里沒人,也許早已經(jīng)回了房間。
點點燈光將她身后照出一片黑影,明月靜靜的瞧著,只覺著那就是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鬼魅。
心臟頓時突突地跳了起來,她害怕,不為別的,只為一會要做的事
又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門邊,沒有猶豫的打開了一條縫隙,空間不大,剛好只能塞進一個拳頭。
看著走廊上的照明燈投注在墻上,映出的那條光影,她默默地來到桌子旁,打開了抽屜。
在一堆雜物中,將目光凝聚在一把小巧的美工刀上。
這把是她在前幾個月路過文具店時順手買的,刀刃上被擦拭得锃亮,白晃晃的映出了自己的臉龐。
明月抖著手拿起,仔仔細細的瞧著,這刀子她擦過,洗過,甚至煮過,應(yīng)該不會臟想著,女孩的面上閃過一抹難言的情緒,她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她腳步虛浮地往浴室里走。
浴室開了大燈,她在走進去時,忍不住回眸看了眼鏡中的身影,消瘦的雙肩,蒼白的人影,加上一頭亂發(fā)明月猛的搖頭,不愿再看如此狼狽的自己
挪著步子來到浴缸邊,按下開關(guān)注水,看著漸漲的水線,禁不住將手伸了進去。
蔥白的五指在水中變得扭曲,打從哥哥失蹤之后,她輾轉(zhuǎn)入住了兩戶人家,而在期間均未做過苦活,所以這一身皮肉養(yǎng)得很好。
白嫩得就像一雙大小姐的手。
眸色驀然暗沉下來,明月收回被清水沾得濕漉漉的手指,一時看的出神。
她知道自己要求得太多,畢竟她不是大伯的孩子,而他對自己的好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
可貪婪是人的本性,一旦得到了,那么就想要得更多。
耳邊突然聽到一陣喇叭的聲音,接下來的便是鐵閘門被開啟。
“咔嚓”的一聲過后,明月忍不住往后退了點,一時緊張,就連攥在手上的小刀也險些掉進了水里。
她驚愕的睜大眼,一顆心正因為車門被甩上的巨響而顫動,想起大伯下午說的話,照他們的速度還有行車的路程,她應(yīng)該還有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才對,怎么會
明月越想越慌,一雙手也跟著亂抖了起來,她不想跟顧城出國,不想生顧城的孩子,不想一堆“不想”正在腦中盤旋,將她腦瓜子一下次塞滿,膨脹,好像就要炸開來
她知道是自己貪心,從前住著筒子樓,吃著哥哥打包回來的飯菜,偶爾如果能有幾塊肉,便覺得非常幸福了,可如今當這些她以往夢寐以求,或者想也不敢想的東西,都一一實現(xiàn)的時候,她的心告訴自己她不滿足。
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在心中凝聚,沒有任何遮掩,□裸的,直白的告訴她,她想要得更多。
她想出國,想留學(xué),想當富家小姐,想當人上人,想一輩子衣食無憂,想而在這前提下,是不能有顧城!
眉頭緊緊的皺起,她深吸了口氣,仿佛已經(jīng)聽到了有人上樓的聲音。
那是一雙硬底的皮鞋,踩在樓梯上的“噠噠”聲手指又一次開始哆嗦,瞥了眼雖然消瘦卻甚為白皙的手腕,她深吸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上樓的是誰,可不管是誰,不管是誰
鋒利的刀口在腕上輕劃,而隨著一道白光晃入眼球,點點腥紅從傷口處滲了出來。
那血不多,畢竟她劃得不深,嗅著那股淡淡的腥甜,她突然有些懊惱,太淺了,根本割不到動脈,而在懊惱之后便是一陣詫然,原來割腕不疼,不過是開始有些疼,之后就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而隨著鮮血從皮下滲出,她本能的生出一種想要用手按住的沖動。
可轉(zhuǎn)念一想,她這是要“尋死”啊,按什么呢。
腳步聲在門口頓住了,明月側(cè)耳聆聽,心里想著大伯一定覺得奇怪,為什么自己不鎖門呢,再之后就會推門進來,發(fā)現(xiàn)她,然后
心里亂成了一團,她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可既然做了對著腕上的動脈,她閉上眼睛想要劃下去,不夠,這些遠遠不夠。
然而她到底是太怕了,聽著那人進門的聲音,指尖又是一顫,在表皮處劃出了一道血痕。
很淺的一道,與剛才無二。
她抿著唇,伸手往浴缸里伸,看著在水里逐漸暈開的腥紅,心底突然生出點快感,仿佛那塊一只懸著的重石終于落了下來,不再壓著她。
現(xiàn)在她不覺得疼,一點也不,那種釋然沒有人會知道,在今晚之后大伯不會再逼她,她可以留在這里,相反顧城會出國
唇邊漾出抹笑,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個場景,那是她學(xué)成歸來,張開翅膀飛走的畫面。
男人打開大燈,在屋里環(huán)視了一圈,而后將目光定格在半掩著的浴室門上,透過玻璃門,隱約能看到映在門板上的黑影。
擰起眉,他聽不到里面的水聲,甚至于連一絲細小的聲音也聽不到。
“夏明月?!彼囂叫缘慕辛寺?,邁開步子過去,“你”
而在推門的瞬間,眼前的畫面驚得他險些停止了心跳。
“你在干什么!”一個箭步上前,在女孩驚愕的目光中,將人抓了起來。
他盯著她蒼白的臉,還有手上的血痕
男人這一整晚皆是心緒不寧,與人談話頻頻出錯,甚至收了顧清不少的白眼,最后在宴會將要結(jié)束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提前退場,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在自己回到家以后,迎接的會是這樣一福場景。
明月要尋死。
“顧顧”手上還在往外滲血,雖然已經(jīng)被男人按住勉強的止了,可明月總覺得他握著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喉嚨。
“你怎么回來了?!币怀隹谒钟X得不妥,自知現(xiàn)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可顧城的臉色太嚇人,她說話都不利索了,又怎可能會多想那么多。
手里的小刀被奪了去,“啪”的一聲摔上了墻壁,而后下顎一緊,她被迫迎上了那雙正往外噴火的眼。
胸口處所積下的郁氣無處發(fā)泄,他只能緊緊的盯著她,而那眼神熱得只差沒往她身上燒出兩個窟窿:
“夏明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邊說邊抽出一塊新毛巾,往女孩的手腕上綁去,幸好她劃得不深。
“顧顧?!泵髟履樕l(fā)白,嘴唇上刷的一下就沒了血色,她咬咬牙盯著他,雖然頂著一副謙卑的模樣,可那雙眼睛里卻是滿滿的不馴。
她是被逼急了,全是因為他,她被逼著割腕,因為他,都因為他!
剛生出了一點憐惜于瞬間褪了個徹底。
“你為什么割腕?因為我逼你出國,逼你給我生孩子,所以你恨我,恨到連命也不想要了?”顧城臉色倏然變得極冷,面皮上繃得緊緊的問。
明月不安的瞧著他,在包扎過后他便放開了自己,可沒了身體上的糾纏,目光卻
她的心在這一刻里跳得比什么時候都快,“撲通撲通”的好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是是你逼的”末了,她猶豫了會兒喃喃的說道,聲音很小,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而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正清清楚楚的映出著:我沒錯,錯的是你。
明白了她的意思,顧城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陰陽怪氣,寒氣逼人。
明月只感覺渾身汗毛直豎,就連手腕上,剛才一直感覺不到的痛感這會兒又猛地冒了出來。
她下意思的又離得他遠了些,瞧著男人陰沉得嚇人的臉,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這幾年她別的沒學(xué)會,用眼淚博同情這招倒是用得挺溜!
顧城直勾勾的盯著她,眼見女孩正不停顫抖的肩膀,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刀刃上,想著剛才進來的場景,虛掩的房門,淺淺的傷痕,算得極準的時機止了笑,他一臉平靜的告訴她:
“割腕不是這么割的?!彼戳搜鬯氖滞螅澳阋窍胨?,力氣還得再大一點,對著動脈”
明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更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可她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絲危險,所以在男人走到墻邊,拾起那把被丟棄的尖刀時,整個人如剛被放出籠子里的小獸般,捂著傷口,快速的往門口跑。
可手指還沒摸到門框,頭皮一疼,人已經(jīng)被連拖帶拽的扔進了浴缸里。
顧城放輕了力道,在明月被甩出去的時候,剛注滿了水的浴缸并沒有弄傷她的身體。
“你你干什么”她在水里撲騰了兩下,抓著浴缸壁就要起身。
卻在胳膊一疼時,另一只完好的手腕讓男人抓起。
他跟著跨進了浴缸,跨坐在她身上,雖然沒有用力,卻還是牢牢的錮了她的動作。
“你不是想死嗎?”他握起她的手,指腹在腕內(nèi)直刮,每一下都像是剛落下的刀刃,令她驚慌不已。
“這點程度是不夠的?!闭f著,捏著那薄薄的一片刀柄,在明月手上劃弄,“你知不知道動脈在哪?”
這下明月再傻也明白過來了他的意思,她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先是點頭,而后又瘋狂的搖頭:
“哥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顧城湊到她耳邊,笑著說,“當然是做你剛才想做的?!?br/>
話落,他動作極快的往她手上劃過去一道紅痕,特意掌控了力道,只是淺淺的劃破了皮膚的表層。
可顧城這種“意思意思”的玩弄卻將明月嚇得不輕。
又一聲抽氣過后,女孩哆哆嗦嗦的想要抽回手:
“”
“你摸摸。”抓起她的另一只手,覆在腕上,就著一塊地方往下按,“感受到那里的跳動了嗎?”顧城低著頭,聲音很淡。
“”
“這里是橈動脈,使點勁割下去,不需要半小時,就能達到你的目的?!?br/>
“”明月嚇得直搖頭。
“怎么,不敢?”顧城抓著她的手沒有松開,“既然你說了一切都是我逼的,那么這次我就順著你好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淡定得仿佛是在討論著今天的天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