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暗算(二)
寧州,杏花峪。</br> 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卻是寧州北邊與草原接壤,最為苦寒的關(guān)口所在。</br> 邊關(guān)守將展青松,人如其名,是個青松般高大威猛的漢子。</br> 此刻卻搓著粗糙大手,跟討好的大狗似的,兩眼放光的望著馬守備。</br> “大人帶上我,帶上我一個唄!”</br> 馬徹跟趕蒼蠅似的,煩不勝煩,“滾滾滾,少來煩老子。個個都想跟去,誰來守關(guān)?”</br> “哎呀,這不還有人嗎?”</br> “屁!你就是這兒最大的官兒。別人能動,就你不能動,這不合規(guī)矩。”</br> “那那那,那守備大人你不也親自來了?這也不合規(guī)矩。”</br> “你小子還反了天了!”</br> 馬徹不想講理了,正想用拳頭說話,下屬跑來報信,滿臉激動。</br> “大人大人!賣馬的來了,就在關(guān)外!”</br> 什么?</br> 二位大人頓時不吵了,齊齊大步往外跑。</br> 管他同不同意,合不合規(guī)矩,趕緊跑出去看看是正經(jīng)!</br> 杏花峪外五十多里處,人歡馬叫。</br> 十幾個青壯牧民守護著上百只馬,正警惕的望著對面的大齊人。</br> 馬徹和展青松眼睛里除了馬,什么也看不見了。雙眼放光的正想往前走,卻被人喝止。</br> “站著!當兵的不準上前,不然我們就不賣了!”</br> 當兵的怎么了?又不是不給錢,他們可都是一等一的良民。</br> 再看旁邊,躥出一匹膘肥體壯的大黃馬,馬上端坐著一位翩翩貴公子。穿著身石綠團花袍子,猩紅斗篷,金冠束發(fā),白玉懸腰,打扮得花枝招展,當先沖出去了。</br> 跟紈绔般的打扮,不是尉遲圭,又是何人?</br> 要不是他個頭太高大了些,笑得嘴角又咧得太大,露出一口白牙微有些驂人,那些牧民當真就要放松警惕了。</br> 不過這一看就是個人傻錢多的闊佬,他們還是允許了金光侯的接近。</br> “這是誰?”</br> “花錢的大爺。”</br> 好不容易把人和馬哄來的衛(wèi)績,笑得特別溫和可親,“要買馬的就是他了,你們要談價錢,跟他說就是,他什么都能做主。”</br> 能花錢做主的金光侯,驕傲的高高挺起胸脯,大手一揮,“把東西都拉上來!”</br> 這回馬徹和展青松總算有機會上前了。</br> 親自趕著馬車,走到近前,揭下油布,亮出筐籠。</br> 也不多說,“來嘗嘗吧!”</br> 為表安全,他們還各拿了一樣,徑直塞進嘴里,故意吧唧吧唧,嚼得極香。</br> 那群牧民面面相覷,悄悄咽了咽口水。然后頭領(lǐng)微一頷首,五六個人上前了。</br> 一走進,食物香味更加明顯。再一嘗,大家眼睛都亮了。</br> 暗紅的棗糕,甜絲絲的,好吃!</br> 金黃的炒米,香噴噴的,好吃!</br> 就算是冷硬的烙餅,也有人狠狠撕開嚼了嚼,然后果斷伸出大拇指。</br> 上頭的芝麻真香,烤熱之后,泡羊湯最好不過。</br> 馬徹很是大方,賣力吆喝,“都拿些,拿過去分大伙兒嘗嘗。嘗嘗不收錢,嘗好了再買嘛!”</br> 聽說不要錢,有那實誠的牧民,就想整筐搬走了,展青松急忙攔著。</br> “整筐還是要收錢的,拿兩個倒是可以。”</br> 那牧民鄙視的看他一眼,小氣兩個字幾乎要明晃晃的掛在臉上。</br> 可展青松不為所動,主動拿了兩個烙餅送人,那人倒也接下,然后高高興興回去了。</br> 招呼眾人拔出小刀一嘗,都挺滿意。</br> 每樣吃過,滿意的拍拍肚皮,彼此一笑,那頭領(lǐng)上前談價了。</br> 指了指那些吃食,再指指身后的馬,伸出一根手指頭。</br> 這是啥意思?</br> “一筐就能換一匹馬?”</br> 馬徹激動得都喊了起來,“可以可以!”</br> 不行不行。</br> 那頭領(lǐng)連連搖頭,雙手比劃劃,用生硬的漢話道,“一車,一匹!”</br> 啥?</br> 這也太貴了吧?</br> 雖然比濟州的馬要便宜,但也便宜不了多少。還指望能撿漏的馬徹,展青松大失所望。</br> 可那頭領(lǐng)狡猾一笑,用生硬的漢話道,“大齊,不許販馬。濟州,更貴。”</br> 這家伙別瞧五大三粗,長得一副憨樣,還挺懂行的。</br> 不過他開的這個價,也實在是可以了。起碼比濟州強多了,還不用看人臉色,任他們挑選。</br> 馬徹和展青松他們,有些猶豫。</br> 但看著就不靠譜的那位“紈绔”,金光侯一口回絕。</br> “那就算了,勞你們白跑一趟,留幾筐吃食,算是送兄弟們的路費,請回吧。”</br> 啊?</br> 這就不買啦?</br> 馬徹急了,可金光侯傲嬌得很,“當老子是肥羊么?賣得不痛快,老子留家里積肥也不賣。拖回去!”</br> 什么?</br> 看他當真掉頭就走,草原頭領(lǐng)更急。</br> 他們草原不缺牛羊,缺的是糧食。</br> 吃肉雖然飽肚子,但不配些五谷雜糧,是很容易生病的,尤其老弱婦孺人受不住。</br> 尤其眼前這些,還是漢人已經(jīng)加工好的糧食。味道又香又經(jīng)放,可比自己去買糧來做,要劃算多了。</br> 若說大齊牛馬銷售有禁令,但同樣的,糧食賣出邊境也是有限制的。真要是放棄,于他們也是一大損失。</br> “站住!”</br> 頭領(lǐng)到底沉不住氣,擔心尉遲圭任性跑了,主動開口還價,“那你說多少?”</br> 這就有得談了。</br> 尉遲圭昂著下巴告訴他,“不二價,五筐換一匹。”</br> 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br> 車上的東西,他們看過了,份量是很扎實的,尤其那個烙餅,很抗餓。</br> 拿上五筐,一個冬天,一家人就足夠了。只換出去一匹馬的話,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太大損失。</br> 畢竟到了明年春天,小馬駒又要生出來了。</br> 多一匹馬少一匹馬,真心無所謂。</br> 頭領(lǐng)想了想,“你又沒鹽,如果你能再一袋鹽,五筐就五筐。”</br> 馬徹等人聽得面色一變。</br> 販賣糧食還算打了擦邊球,販鹽販鐵,可是要殺頭的。</br> 誰知尉遲圭一聲輕笑,趾高氣昂的又揮了揮手。</br> 然后親兵另趕上來一輛大車,揭開油布,里面全是壇壇罐罐。</br> 打開一只半人高的壇子,頓時酸香四溢,聞得人口水都要下來了。</br> 親兵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才取出匕首,小心翼翼的從壇子里挑出一根黑乎乎的玩意兒。用匕首切成小塊,用壇蓋裝著,送到那頭領(lǐng)面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