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老人(一)
男人不該把外頭的情緒帶回家里。</br> 方才在小媳婦跟前,他不想如此。</br> 但此時,他卻是恨不得一步走到府衙,好生說道說道!</br> 屋里,尉遲均看得目瞪口呆,“二嫂你……”</br> 怎么能這么快,就得出他統(tǒng)計了一晚上的數(shù)據(jù)?</br> 許惜顏淡然,“你是一個個數(shù)據(jù)相加出來的。我只需將昨日花費的銀錢,和采買的東西核對,再分門別類相除,不就得出總數(shù)了?”</br> 居然,這么簡單?</br> 對呀!</br> 這么簡單的倒推法,豈不比他一個個這么笨的加起來,簡單太多?</br> 可嫂子既然知道,為什么不早點教他?</br> 許惜顏跟尉遲圭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從不忽悠孩子。</br> 呃,尉遲均雖說也快二十了,但這能力這差距,就讓許惜顏完全有理由把他當成弟妹一樣的孩子。</br> 正色道,“三弟不要覺得你做的是無用功,我這法子雖然快,卻只能得出幾個數(shù)字。你的法子雖然瞧著笨,卻能弄明白每條街每戶人家的情況,比我這個可有意義多了。所以往后做事,可萬萬不能只想著走捷徑。還是得腳踏實地,該下的苦功,是半分也省不得的。”</br> 尉遲均如此方好過些了,誠心行了一禮,“二嫂,那能請你教教我嗎?分清這些數(shù)據(jù),到底有什么意義?”</br> 許惜顏對于熱心學習的孩子,從來都是不吝嗇的。</br> 只不過下人剛把餛飩端來,于是金光侯無福吃到蔥油蝦仁餛飩,尉遲均吃到了。</br> 果然鮮香得很。</br> 連廚房又配送的七八樣小點心,他也吃了大半。</br> 許惜顏是只要了一份餛飩,可廚房怎么可能只給送一碗餛飩?</br> 還做了雞蛋大的芝麻椒鹽小酥餅,切成象眼塊的山芋糯米糕,龍眼大的豆沙包,還有用五色瓜菜切成細絲兒,拼成花型的小涼菜。</br> 既精致好看,味道又好。</br> 不知不覺,尉遲均就又吃了一頓。</br> 用過早飯,許惜顏并沒有直接解答,而是開始發(fā)問。</br> “你先看這組數(shù)據(jù),會得出什么結(jié)論?”</br> 尉遲均皺眉想了好一時,忽地眼前一亮,“老人!”</br> 許惜顏贊許的點了點頭。</br> 此時,寧州府衙里,等待新官上任的官員們,正交頭結(jié)耳,也議論著此事。</br> 一個品級不高的年輕文吏就滿面紅光,中氣十足道,“……可巧賤內(nèi)剛生了二胎,岳父岳母帶著祖父母趕來探視。賤內(nèi)幼時,便是在祖父母膝前養(yǎng)大,感情深厚。如今岳父母尚年輕,祖父母卻是過了歲數(shù)。原想著外縣人,也不好上報。誰知郡主客氣,硬是也給了他們兩斗米。可把老人家喜得,直說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遇到這種好事。”</br> “可不是么?”又一個官員接話,“家父也是這么說的,從前瞧著家中七八個孩子,鬧起來頭疼得很。昨兒居然一個小兒也得了一斗粟米。直讓家父打趣,如今才知,何為多子多福。”</br> 眾官吏放聲大笑。</br> 又有人道,“你們這還不算什么,我隔壁一老丈,因有七十,除了一斗米,還多給了一斗面呢,還是雪白的精細面粉,老丈都嚇著了,怎么都不敢領(lǐng),怕有災禍。特意打發(fā)了兒孫到我家來問,是我親自過去,他才肯收。后來,我還幫著發(fā)放了我們附近那幾坊的鄰居。只可惜我們那兒沒有上八十的老人家,否則,還多給一包紅糖,一匹細布的。”</br> 正是正是。</br> 官吏們齊齊點頭,深為贊服。</br> 昨日升平郡主入城,當真是大手筆,據(jù)說直接買空了城中好幾家糧鋪。</br> 凡十二歲以下的孩童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得粟米一斗。</br> 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家,栗米一斗,面粉一斗。</br> 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家,栗米一斗,面粉一斗,另加細布一匹。</br> 且不論身份,不論門戶高低。</br> 只要你家有這樣人口,就能得一份。</br> 有些富人家得了這些米糧,知是升平郡主善舉,都索性給了滿足條件的老仆和家生子們。</br> 當然,這也是金光侯兇名在外,眾人不敢輕忽。</br> 但總的來說,有這樣的意外之喜,大家還是很高興的。</br> 才熱鬧著,忽地有人冷冷道,“不過蠅頭小利,管得了一時,豈能管得了一世?”</br> 眾人噤聲,轉(zhuǎn)頭再看,卻是本地守備馬徹大人。</br> 身材高大,相貌冷肅。</br> 眼眸倒是烏黑,但發(fā)色發(fā)黃,且微微卷曲,一看就有胡人血統(tǒng)。</br> 官吏們不敢作聲了。</br> 這位馬大人一向脾氣不好,只有當初樂斯在時,才能壓得住他三分。</br> 如今樂大人不在,馬守備官職最高,他這么說,誰敢反駁?</br> 不過瞧著架式,馬守備似對升平郡主昨日之舉,頗有微詞啊。</br> 一會兒金光侯來了,還不知怎么鬧騰呢。</br> 說曹操曹操到。</br> 才自想著,新任長官尉遲圭,來了。</br> 不管心里服不服氣,正三品的金光侯,實在能碾壓在場所有人。</br> 所以就算是馬徹,也得先躬身行禮。</br> 然后也不等尉遲圭開口,他還主動提起。</br> “侯爺上任,沒有親自相迎,實在是下官帶人前去協(xié)助百姓春耕了,農(nóng)時耽誤不起。”</br> 正等著尉遲圭挑刺,誰知這位少年得志的新侯爺,卻是揚手,嘩啦啦亮出一張紙。</br> “說起春耕糧食,本侯真是萬萬沒想到,壽城足有五千余戶,將近兩萬人的大城。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家居然不足三百,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家只有區(qū)區(qū)二十,八十歲以上的,只有四位。”</br> 當他甩出這組數(shù)據(jù),驚呆了馬徹,也驚掉了一眾文武官員的下巴。</br> 金光侯簡直是痛心疾首,差點就拍案而起。</br> “這說明什么?說明我等官員無能啊。別給本侯找借口,說我剛來什么的,身為本州子弟,未能讓本鄉(xiāng)百姓安然養(yǎng)老,就是我的失職!”</br> 出門前,當許惜顏將這組數(shù)據(jù)交給他時,他是真的意外,也十分痛心。</br> 所有的老人家加一起,都占不到總?cè)丝诘陌俜种@說明什么?</br> 足以說明百姓的生活有多苦。</br> 才無法益壽延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