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安頓(一)
許惜顏忽地想起,“她家老爺子,莫非是元瓚?”</br> 之前申大太太說起元通判買宅修園,她就有些詫異了。因為一個通判能有多少錢,折騰得起這些?</br> 但若是元瓚,就合情合理了。</br> 此人年少成名,如今是大齊最出名的書畫大家之一。</br> 他的畫作,在京城都能賣出上千兩銀子。也是少數(shù)還活著的,能比許觀海的畫作賣得更貴的畫家,連許大探花也是仰慕多年。</br> 在許惜顏之前送給衛(wèi)家的禮物里,就有一副他的山水圖。如今可是掛在衛(wèi)家堂屋里待客呢,可見此人名氣之大。</br> 當(dāng)然,也有許大探花的一副花鳥圖。不過給衛(wèi)四太太珍藏了起來,打算日后給女兒當(dāng)嫁妝。</br> 申大太太點頭,“正是,故此她家于銀錢上倒也不甚艱難。只元老爺實在可憐,他年少孤苦,年近四十才成親。好容易得了三子一女,算是兒孫滿堂,偏偏三個兒子都走在前頭。以前老爺在家,還能去陪他說說話,如今卻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了。”</br>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br> 許惜顏不再多提,反而問起申大太太一事。</br> “我有個堂姐,嫁了京城申家,可與太太有親?”</br> 她說的是許云櫻,嫁了申學(xué)勤,如今已經(jīng)是和州同知了。</br> 申大太太一聽就笑了,“原不好意思提的,正是同族呢。”</br> 只不過申大太太是主枝的嫡出姑娘,申學(xué)勤是旁枝子弟。論輩分,申學(xué)勤還得管她叫一聲堂姐。</br> 可要這么算起來,許惜顏的輩分就有些難算了。</br> 隨著許云櫻算,她跟申大太太是同輩。但要是隨著許云槿來算,就得矮一輩。</br> 因隔了房,故此申大太太也沒提。</br> 許惜顏心下了然,對申大太太的為人也多敬重三分。</br> 起碼不是個順桿子爬上來,就想討好處的。</br> “以后各論各的就是,以后還請?zhí)珎兌喽嘀更c。”</br> “可不敢當(dāng)郡主的禮。”申大太太連忙還禮,那邊李氏已經(jīng)引了元家太太進(jìn)來了。</br> 因丈夫過世不到一年,來見貴客,卻不好穿孝服,她便選了件素凈的淺茶色衣裳,沒有多余的裝飾,卻也戴了一兩枝白玉釵環(huán),顯出不俗。</br> 雖家中連遭多番打擊,丈夫也已過世,但元家太太精神卻沒垮。</br> 跟許惜顏行了禮后,客氣周到的請了安,又把方才管事送來的銀錢,全數(shù)退回。</br> “……這宅子原是修了給爹盡孝的,如今又成傷心地。蒙侯爺郡主不棄,愿意進(jìn)來住上幾日,于我家實在是莫大好事,哪里還好意思收府上銀錢?”</br> 許惜顏靜靜看她,“那太太接下來,有什么打算?”</br> 元家太太如實道,“原本姑爺姑奶奶,還有我娘家兄弟,都有意接我們過去。只公爹病著,一時不便出遠(yuǎn)門。且不論去了哪處,讀書都不怎么便利。如今得樂家不棄,幾個孩子都附在樂家念書呢,實在是教得好極了,外頭再請不到這樣好先生。只孩子們的前程雖要緊,但留在這傷心地,于公爹又太殘忍,故此正左右為難著呢。”</br> 許惜顏很理解,“府上共有幾位公子小姐?”</br> 元家太太道,“我有二子一女,二弟家也留下一子一女。都年紀(jì)不大,若回頭能拜見貴人一回,也是他們的福氣。”</br> 許惜顏忽問,“那太太的弟妹呢?”</br> 元家太太笑容微頓,隨即撫過鬢發(fā),爽朗道,“郡主別怪我無禮,二弟走時她還年輕,何苦白守著一輩子?是我作主叫她回娘家去嫁人的。兩個孩子,只兒子是她親生。女兒是丫鬟生的,離開也無處可去,我便留了下來作伴。但孩子們,俱是一樣的。”</br> 看她真誠不作偽的雙眼,許惜顏輕輕點頭,“回頭收拾齊整,我擺幾桌酒,你們俱帶著孩子來坐坐,到時也叫侯爺見見。”</br> 這可太給臉了!</br> 元家太太趕緊起身謝過,也不耽擱許惜顏休息,跟著申氏李氏一并告辭了。</br> 世家婦人都很會拿捏分寸,她們說了會子話,正好讓許家下人準(zhǔn)備好了飯菜,備好香湯。</br> 打發(fā)人去請尉遲圭,說前頭還有正事,叫郡主送些飯菜出去,自己休息就好。</br> 至于尉遲海,自打進(jìn)了門,就說累得慌,許惜顏命人好生伺候著就是。</br> 簡單用了飯,洗沐清爽,她自去睡了個午覺,直到日落西山方醒。</br> 這一覺很是香甜,許惜顏醒來精神極好,又不必再受舟車勞頓之苦,方有心情細(xì)細(xì)洗干凈頭發(fā)。小丫鬟拿布巾給她一點點擦干,只拿發(fā)帶松松綰起,換了身家居常服,許惜顏才慢條斯理,開始打理家務(wù)。</br> 尉遲海等得都快急死了。</br> 他吃了飯也睡了一覺,不過老人家瞌睡多,卻睡得淺,早就醒了。</br> 醒來就想找人打聽事,可許惜顏治家不比蕭氏。</br> 蕭氏治家,他還能不時撲騰一下。許惜顏治家,有如鐵桶一般。</br> 倒也不是看管犯人那般,事實上,許惜顏帶的下人,可比尉遲家有規(guī)矩多了。丫鬟婆子說話前,都先行禮,客氣又恭順。但問題是——這還是個守禮的鐵桶!</br> 別說是出門,想派人出門都不行。</br> 找尉遲圭,尉遲圭更不知道在哪兒忙呢,哪里找得到?</br> 可下人們說得也有理。</br> 初來乍到,諸事繁雜,誰不忙?誰不累?就算是晚輩,難道就不許歇歇了?</br> 尉遲海想發(fā)脾氣,都找不到借口,只能在屋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br> 哦,他要想去園子轉(zhuǎn)也行,總之不能出門走動。</br> 可尉遲海哪有心情?</br> 直到下人通報說郡主起來了,他忙不迭的請人來了。</br> 他倒想直接去找許惜顏來著,可下人又說不合規(guī)矩。他是長輩,只能由小輩來見,就算是郡主,也會恪守孝道。</br> 所以尉遲海只能在分拔給他的屋里等著,等著許惜顏安排好了家務(wù),過來相見。</br> “別行禮了,一家子不用這么見外。我叫你來,不為別的,就你姑姑,怎么不來?別是出事了吧?趕緊打發(fā)個人去看看呀。”</br> 就算尉遲牡丹有千般不好,到底是親閨女。</br> 且離開幾年,之前的矛盾漸漸淡忘,老頭兒又開始惦記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