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壽禮(三)
袁姨娘的意思,許惜顏明白了。</br> 安國公府傾覆,袁家固然倒了大霉,卻也成全了一批人的崛起。</br> 譬如吏部尚書白守中,就是最大的受益者。</br> 同樣的道理。</br> 如果能有機會將白守中斗倒,官場上又會空出一大片位置,又會有新的人家崛起。</br> 所以這把扇子,落在尋常人家無用。但在有用的時候,又是一件極為厲害的利器。</br> 畢竟當年的老安國公,不會無緣無故留下這樣東西。</br> 只是礙于身份地位,又或者其中有什么隱情,讓他不便說出。</br> 而袁姨娘看似白送,實則不虧。</br> 橫豎在她手上也是個廢物,何不送許惜顏做個人情?</br> 就算袁家再也恢復不了當年的榮光,但若能因此赦免袁家后人罪過,活得不那么艱難,也算她盡到家族責任了。</br> 退一萬步說,哪怕只能除掉白守中這個政敵呢,也能出一口氣了。</br> 許惜顏微微上挑的明眸里,有一絲疑惑,“姨娘,怎么想到給我?”</br> 給她爹許觀海,不是更理所當然嗎?</br> 袁姨娘笑了。</br> 只這回的笑容里,多了幾分她當年名門嫡女的從容與自信。</br> “妾這些年浮浮沉沉,別的本事沒見長,唯有看人的本事,長進了那么一丁點。二姑娘是個胸懷大志,能做正事的人。您的路,還長著呢。”</br> 許觀海是聰明,但他是公主駙馬,先天身份就受到限制,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br> 但許惜顏不一樣。</br> 她一個閨中女子,深居內(nèi)宅,真有心插手某些事,外人是很難窺探究竟的。</br> 別的不說,光看她這些弟妹。</br> 自從許惜顏肯出手管他們,他們的變化,不說翻天覆地,也算脫胎換骨了。</br> 若說袁姨娘從前還在猶豫,在許家暗助尉遲圭,秘密調(diào)運糧草,打贏西梁這一仗時,她是徹底想通了。</br> 許惜顏暗中推動此事,雖未明說,但袁姨娘又不是瞎的。</br> 經(jīng)歷過一次家族巨變的她,比常人在這方面要更加敏銳。</br> 總隱隱覺得,這事跟許惜顏脫不開干系。</br> 故此這把扇子,她早想送來了。</br> 只是今兒,才尋著合適的時機。</br> 許惜顏接下扇子,看著她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溫情,“那我就暫且,替姨娘收著了。”</br> 就算是為了早夭的孿生弟弟,她也遲早要跟白守中對上。</br> 這扇子于她,是太有用了。</br> 袁姨娘笑著福身,“多謝姑娘。二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侯爺也是個有福氣的。妾身余生,會在佛前許愿,愿姑娘姑爺福泰安康。”</br> 她看出來了,只要許惜顏好了。許家,日后的尉遲家,都會越來越好的。</br> 許惜顏點頭還禮。</br> 再看這把扇子上的漁夫和樵夫,目光微動。</br> 老安國公不會無緣無故畫這樣兩個小人,那他究竟是何意?</br> 來不及細想,許觀海來了。</br> 叫大家去赴小年宴了,也是許惜顏的生辰宴。</br> 今兒柏二太太是早打定了主意,要讓孫女好好安逸一日,凡事都要兒子去照管。許惜顏她們這一桌,大半都是許惜顏喜歡的菜式。</br> 林端友也來了,正在許太夫人這里說話。</br> 他跟寶慶郡主的婚事已經(jīng)說定,只等黃道吉日正式上門提親。</br> 許觀海嘴上雖嘀咕了幾句,但接下事后,還是辦得妥妥當當。</br> 故此這會子林端友見了他就連忙起身道謝,反倒許觀海有些傲嬌,愛搭不理的。</br> 林端友卻是涵養(yǎng)極好,不以為意,還說有禮物要送許惜顏。</br> 許太夫人雖不明究竟,卻一向是個樂于成全的老人家,笑呵呵道,“這是嫌我老人家嘴碎了。你們年輕人自去說你們的,我們上了年紀的,自說我們的。”</br> “那可不行,林大表哥走了,我們也是要纏著老太太的。”</br> 許云槿湊趣上前,同兄弟們一起,陪許太夫人說笑起來。</br> 許惜顏趁便跟林端友去了廂房,淡淡一個眼神,許觀海也就跟來了。</br> 映著外頭的喧囂熱鬧,廂房里越發(fā)安靜。</br> 林端友也不啰嗦,從袖中抽了一封信,遞到許惜顏的跟前。</br> 展開一看,眸光便冷了下來,“今兒可巧了,接連收到幾樁舊物。”</br> 許觀海接過再看,倒吸一口涼氣!</br> “這誰?!”</br> 那張紙,是從一張舊賬冊里撕下來的。</br> 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棺材鋪交付四角柏木棺材一副,確認無誤。</br> 只收件人那里,端端正正赫然提著三個字——</br> “許觀海!”</br> 都不是蠢人,有些事不必明說,許家父女都明白了。</br> 當年那個幕后主使人,就算能買通外地商人,給仇婆婆打理后事。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跑到棺材鋪里,去買一口棺材。</br> 那種地方,總有些忌諱。</br> 特別是商人,行走在外,就不怕沾了晦氣?</br> 故此,在看到棺材底下那個柳字時,許惜顏其實就約摸猜到了。</br> 這口棺材應(yīng)該是那幕后主使,自己在京城買的。</br> 因為柳州棺材極為出名,世人莫不以過世時有一副柳州棺材為榮。</br> 甚至把死在柳州,當作一種福氣。</br> 尤其那仇婆婆對自己的后事這么看重,說不定游說她的人,曾帶她親眼相看過這副棺材,讓她覺得滿意了,才肯交換百日咳的病衣。</br> 林端友也是想到這一點,秘密查了京城所有的柳州棺材鋪,最終在一家鋪子里,找到了這本老賬冊。</br> 因為這樣貴重的棺材,木料都是限定的。</br> 棺材鋪通常在交付時要求客人簽字,就怕回頭扯皮。</br> 于是也因此,留下一條極為關(guān)鍵的線索。</br> “許觀海”這三個字,雖然還不能確認兇手的身份,但起碼能確認兩點。</br> 一,寫字的這個人,必是個官員。因為他用的字體,是上奏公文的正規(guī)官體。</br> 二,此人與許觀海有仇。也正是他,陰謀害死了許惜顏的孿生弟弟,許觀海與成安公主的嫡子。</br> 林端友肅然拱手,不再以親戚身份,而是以官員身份見禮。</br> “薛大人要下官帶來這頁名冊,也是要轉(zhuǎn)告大人。這案子既然犯到刑部手上,我們自當一查到底。殘害宗親是個什么罪名,不用下官多說,大人自當明白。我們希望的,只是大人稍安勿躁,暫且忍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