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燈籠(一)
恰好成安公主,帶人送來重新整治好的飯菜,還挺豐盛的。</br> “父親先用飯吧,別急。”</br> 確實(shí)。</br> 飯得一口一口的吃,事得一件一件的做,慌什么?</br> 許觀海靜下心來用飯。</br> 成安公主出去看三個(gè)庶子。</br> 幫不上忙,她還可以瞎指揮。</br> 許惜顏瞧著幾人身影,忽地眸光一亮,從窗戶里說了一聲,“辛苦你們,再糊幾個(gè)小燈籠,要方便提字的那種。”</br> 這個(gè)沒問題,他們?nèi)缃穸际鞘炀毠ち耍p松就能搞定。</br> 許惜顏轉(zhuǎn)頭又道,“父親吃完了,便提幾首詩,給大皇舅,還有敏惠姑祖母她們送去。”</br> 為什么呀?</br> 許觀海不解。</br> 女兒淡然道,“大雪節(jié)氣逢大雪,父親詩興大發(fā)了。”</br> 不,</br> 我不是,我沒有。</br> 可許惜顏說,“父親寫了,大伯分我的銀票,我就不要了,都給弟妹們攢著吧。”</br> 風(fēng)流倜儻的許大探花是那么愛財(cái)?shù)娜藛幔?lt;/br> 顯然不是。</br> 可他是個(gè)養(yǎng)了一群討債鬼的苦逼老父親。</br> 于是,許觀海屈服了。</br> “寫就寫!”</br> 他又忿然瞪著窗外的三個(gè)討債鬼,“你們也一人寫一首,老六最小,寫不出來,也要默一首跟大雪有關(guān)的。”</br> 三兄弟面面相覷,老爹這是抽的什么瘋?</br> 就他們這個(gè)年紀(jì),能寫得出什么好詩?</br> 成安公主笑瞇瞇道,“聽你們姐姐的,寫完了我送你們一樣好東西。”</br> 好吧,看在好東西的份上,三人一面冥思苦想,一面糊燈籠了。</br> 不多時(shí),許觀海飯畢,幾個(gè)兒子的燈籠也糊好了。</br> 到底是許大探花,琢磨一會兒,就寫了兩首。</br> 第三首他實(shí)在寫不出來,想放棄時(shí),許惜顏念了一首前朝古詩,讓他寫下。</br> “長安大雪天,鳥雀難相覓。其中豪貴家,搗椒泥四壁。到處爇紅爐,周回下羅冪。暖手調(diào)金絲,蘸甲斟瓊液。醉唱玉塵飛,困融香汁滴。豈知饑寒人,手腳生皴劈。”</br> 許觀海忽地覺得這個(gè)有點(diǎn)意思了,不正是在諷刺成安公主和三個(gè)蠢兒子么?</br> 許惜顏又道,“父親再配個(gè)畫吧。就隨意畫幾筆,三個(gè)弟弟在雪地里做燈籠即可。”</br> 許觀海不明白女兒要干什么,但還是畫了。</br> 只廖廖幾筆,就勾勒出三個(gè)小人兒,在雪里做燈籠的場景。只是旁邊,還添了個(gè)指手畫腳的婦人。</br> 那張牙舞爪的模樣,躍然紙上。</br> 成安公主看得又生氣又喜歡,“你干嘛把我畫上?還畫得這么丑。去年那張拜壽圖呢?至今也沒見你拿出來,別是沒畫吧?”</br> 早畫好了。</br> 但許觀海就是不想給她看,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想再看第二眼。</br> 許惜顏垂眸掩唇。</br> 這畫兒才畫好,就給去幫忙調(diào)色的絳紫“偷”了出來,給她看過了。</br> 畫得極好,栩栩如生。</br> 尤其把成安公主,畫得極美。</br> 不過此時(shí),怕揭穿了許大探花會炸毛,許惜顏也不多說。</br> 命人將頭兩只燈籠,分別給大皇子,敏惠長公主送去,這第三只她遞給了成安公主。</br> “母親明兒不是要進(jìn)宮請安么?把燈籠也提去給皇上瞧瞧。”</br> 好呀。</br> 成安公主正有此意,“別看父皇平日里威嚴(yán)得很,但我?guī)┬⊥嬉鈨航o他,他也是很喜歡的。”</br> 那是呀,你自己就是個(gè)笑話兒了。</br> 許觀海橫她一眼,沒吱聲,檢查了幾個(gè)兒子寫的詩,照例挑剔了一頓,正好廚房送了湯來。</br> 見有雪梨甜湯,他素來喜甜,又正好口渴,就端起喝了。</br> 成安公主怒了,“那是給女兒和我的!”</br> 本給他們準(zhǔn)備的都是紅棗鴿子湯。</br> 不過一碗湯,吵什么?</br> 許惜顏輕輕撫額,“正好我也不餓,父親喝了正好。”</br> 隨后也不管他二人吵鬧,自去休息了。</br> 宮中。</br> 因大皇子府還沒修好,他自然還是住在宮中。</br> 宮門雖已落鎖,但送盞燈籠進(jìn)來,倒是不難。</br> 侍衛(wèi)檢查,看并無夾帶,便叫人給送了進(jìn)去。</br> 聽說是許駙馬詩興大發(fā),叫兒子做了燈籠,他親自提的詩,正在泡腳的大皇子,聽得發(fā)笑。</br> 也就成安公主這個(gè)小妹妹,一把年紀(jì),還有這般童心。</br> 大皇子妃正好梳洗畢,也出來了,“給我瞧瞧,駙馬寫什么好詩。”</br> 她把燈籠這么一提起來,坐在那兒泡腳的大皇子,瞧見不對了。</br> 燈籠里放蠟燭的小碟子底下,好似夾著張紙。</br> 橫豎房中只有夫妻二人,他道,“你拿來我瞧瞧。”</br> 大皇子妃不解,提過來之后,大皇子將那張紙抽出,見疊成小兒巴掌大的同心方箋上,赫然用印泥打著一個(gè)熟悉的徽記。</br> 這是郭家的徽記!</br> 大皇子幼時(shí)常見母親與娘家通信,再不會認(rèn)錯(cuò)。</br> 他趕緊拆開,一張素白小箋上,只有挺拔圓潤的兩個(gè)字——</br> “不爭!”</br> 這是舅舅家送來的,他們這是何意?</br> 大皇子妃也吃了一驚,難道是郭家放棄支持大皇子了?</br> 不,</br> 不可能。</br> 一個(gè)女兒曾經(jīng)當(dāng)過皇后,親外孫又是皇家嫡長子的外家,怎么可能讓他拱手相讓?</br> 別人不爭都行,大皇子不爭,就只有死。</br> 大皇子妃突然想到一個(gè)典故,“殿下,您還記得前朝那位’不爭太后’么?”</br> 大皇子恍然。</br> 前朝曾有位妃子,位分不高,娘家勢薄,育有一子后,便與兒子在宮中低調(diào)生存。</br> 直到其他有野心的妃嬪皇子們紛紛落敗,她和兒子便被朝臣們聯(lián)手推到了太后與帝王的寶座。</br> 也直到那個(gè)時(shí)候,母子倆才展現(xiàn)出驚人的才干。</br> 收攏皇權(quán),大治天下,成就一段傳奇。</br> “還有牛皇后。”</br> 大皇子妃輕聲說著,大皇子也想到她了。</br> 如今宮中的牛皇后,不也是因?yàn)闋幉坏剑纱嗖粻幉诺脕淼暮笪唬?lt;/br> 郭家叫他不爭,是在告訴他,爭一時(shí)長短,不如爭一世長短。</br> 再看看這圓潤俊秀的不爭二字,大皇子忽地長舒口氣,輕輕笑了。</br> 猶記得小時(shí)候,郭家來信,字跡總是各種金戈鐵馬,狂放不羈。</br> 看來在這些年的打壓磨礪中,郭家也學(xué)會養(yǎng)精蓄銳了。</br> 但內(nèi)蘊(yùn)的風(fēng)骨依舊,也不知是哪位舅舅或是表兄弟。</br> 真好。</br> 將字條就著燈籠里的燭火點(diǎn)燃,大皇子心思安定了下來。只是拉著大皇子妃的手,微有歉然,“那得要你和孩子們,陪我多受幾年苦了。”</br> 大皇子妃笑得淡然,“苦盡方才甘來,妾不怕。其實(shí)妾也早想勸殿下一句了,與其與三皇子針鋒相對,倒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