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難堪(二)
柏老太爺一怔。</br> 少女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老頭一下眼睛亮了。</br> 再看許惜顏,他忽地就怒了,“你那個爹,實在不象話。連你祖母也有不是,回頭我替你罵她!”m.</br> 這么聰明的好孩子,她們怎么舍得就因為那點子偏見,對她數(shù)年不理不睬?</br> 虧這孩子心眼正,沒長歪,否則要是使起壞水,只怕多少大人捆一起,都未必斗得過她。</br> 于是,當柏二太太回了闊別已久的娘家,都沒來得及好好重溫當年的閨房,就被親爹喊去教訓了一頓。</br> “你小時候多豁達一丫頭,怎么嫁人這些年,倒越活越回去了?跟個小孩子見氣。投胎到你家,那是她的錯么?”</br> 柏二太太又委屈又羞愧,“早知道錯了,如今不正在改么?”</br> 柏老太爺仍是氣呼呼的,“你哪兒改了?平素對那丫頭,也是一張冷臉,總沒個笑模樣。”</br> 柏二太太道,“那我就是這副模樣,想改也改不了了。”</br> 柏老太爺想想小閨女從前的明媚開朗,再想想她遠嫁喪夫之后,為了護著兒女,不得不學會的端莊嚴肅,又心疼起來。</br> 不忍太過責備,但有些話卻不得不說。</br> “你瞧你從前,在閨中是什么模樣。再瞧瞧這丫頭,懂事得哪里象個才十幾歲的毛丫頭?人心都是肉做的,難得出來一趟,好好待她,她會記得你的好的。”</br> 柏二太太若有所思,回頭就命人給許惜顏送了一堆舊物。</br> 親自來送東西的,是柏二太太身邊的劉媽媽。</br> 拿著那些老物件,一樣一樣講給許惜顏聽。</br> “都是太太小時在閨中玩過的,沒想到老太爺一直收得好好的,便送來給二姑娘解悶了。待過了這一陣,也帶你到榮陽各處走走。可以玩的地方,還很不少呢。”</br> 輕輕撫過那些物件,許惜顏微微上挑的明眸中,露出淺淺暖意,“祖母從前,應該與現(xiàn)在不大一樣吧?”</br> “可不?要說三爺這貪玩愛鬧的性子,倒隨了太太年輕的時候。只后來去了京城,才慢慢改了……”</br> 回頭見了柏二太太,劉媽媽眼眶都是濕濕的,“二姑娘,著實是個懂事貼心的。見了那些東西,也不問旁的,倒打聽起太太小時候來。還格外交待老奴,說太太到底在京城多年,這回來就算再高興,怕是也得適應下水土,可得注意些飲食起居。”</br> 聰明人之間,不必多說。</br> 柏二太太有心示好,許惜顏也知道體諒。</br> 也許她們祖孫永遠做不到旁人那般親熱無間,但只要知道彼此是真心替對方著想,肯心疼對方,也就夠了。</br> 翟家。</br> 成親的大紅綢子依舊高高掛著,但滿屋子賓客卻已走得精光。</br> 徒留下一桌桌沒人動過的美味佳肴,象是無聲的嘲笑。</br> 在請了大夫醫(yī)治過后,翟縣令已經(jīng)不再慘叫了。</br> 但他的眼神,卻比受傷時,更加絕望。</br> 柏老太爺獲封武進伯的消息傳開后,整個榮陽城的達官顯貴都跑去道喜了。</br> 就算去不了,人家也不敢在翟家喝喜酒。</br> 謀刺當朝郡主,</br> 聽說那位升平郡主還是皇上的親外孫女,論律可以誅九族的!</br> 誰敢再跟他家扯上關系?</br> 曾經(jīng)跟翟縣令關系不錯的人家,如今都一窩蜂削尖了腦袋去給柏家送禮,生怕這位小郡主怪罪,他們擔當不起。</br> 翟縣令后悔嗎?</br> 自然是后悔的。</br>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忽地鬼迷心竅,自作聰明,動了殺心。</br> 可這能怪他嗎?</br> 不能啊!</br> 誰知道那丫頭吃飽了沒事,非要從京城跑出來探親呢?</br> 他只是依常理推斷,覺得那丫頭不會太受寵,誰知竟完全猜錯了呢?</br> 如今一步錯,步步錯。</br> 就算郡主還沒找上門來,但他也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br> 可他,他還不想死!</br> 咣啷一聲,一張桌子被掀翻,盤碗摔了一地。</br> 秦都司陰沉著臉進來,“人呢?都死光了嗎?”</br> 可他這么一吼,翟縣令反倒是回了魂,眼睛亮得驂人。</br> “秦大人,秦大人救我!我二十年寒窗,二十年苦熬啊,才有今日這頂烏紗!我,我不升官了,能保著現(xiàn)在這個縣令,便余愿足矣!”</br> 秦都司一肚子火,“你二十年寒窗苦熬?老子難道就容易了?如今別說當官,先把命保著吧!死丫頭,還不快滾上前來!”</br> 哭得眼睛紅腫的新娘,呆呆木木的走上前來,原本俊秀的兩頰高高腫起,想是被人打得狠了。</br> 秦都司嫌她動作太慢,一把扯著她的頭發(fā),將人揪上前去。</br> “從今往后,這丫頭就是你們家人了,趕緊帶她去拜堂成親!”</br> 還要拜堂成親?</br> 翟家父子愣住了。</br> 柏家和那位小郡主走了之后,讓他們?nèi)f萬沒想到的是,王家新娘子眼見闖了大禍,先丟下翟家,哭著鬧著不肯嫁,跑回娘家去了。</br> 弄得秦都司不得不親去把她抓了來,押回翟家。此刻目光陰狠,就象盯著個死物。</br> “她回頭若是敢尋死,你家就是打斷她的手腳,也得讓她拖上兩三年,風波平息了再死。這兩三年里,萬萬不可讓她死了,壞了貴人名聲。懂?”</br> 翟家父子明白。</br> 升平郡主從頭到尾都沒有針對過一個商戶之女,那么她就只能好好活著。</br> 還得好好嫁進翟家,全了她的親事。</br> 她不甘心,她不情愿,她就是想死,都得活過這幾年再說!</br> 至于翟縣令,秦都司冷酷的告訴他,“辭官吧。</br> 把你這些年在本地掙下的家私也全都散去,我還能保你一家性命。否則此事若是奏上朝廷,少不得就得入獄流放。甚至連累子侄,都不得科舉!”</br> “不!”</br> 翟縣令慌了神,“怎,怎會如此嚴重?那,那位郡主到底是什么來頭?”</br> 秦都司冷冷道,“總之是你惹不起的來頭!你若是肯聽,讓你兒子跟我去柏家謝罪。若是不聽,我也不管你家的事了。”</br> 翟縣令目光猶豫,神色糾結。</br> 官,他舍不得。</br> 財,他也舍不得!</br> 真要無官無職,再散盡家財,他還算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