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難搞(一)
袁姨娘十分清楚,若許云槿真的跟去了,就是給許惜顏預(yù)備的替身。</br> 真遇著流寇,在必須二選一的時候,許家絕對會舍棄她,保住唯一嫡女。</br> 但讓袁姨娘意外的是,許云槿聽了并沒有半分意外,反告訴她,“其實,爹爹已經(jīng)如實跟我說了,我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br> 這下,輪到袁姨娘詫異了,“那你還——”</br> 許云槿伸出纖白小手,抓起桌上一把玉白圍棋,認真遞到袁姨娘跟前。m.</br> “之前,二姐姐給我的史書上有一句話,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說,我們姐弟是一個巢穴里的蛋,那二姐姐無疑是最重要的一顆。她要是出事,爹爹和公主嫡母的情份就全完了。這個家,也就散了。我們這些弟妹,可還能有好日子過?”</br> 她隨意放下其余棋子,只握住其中一枚,“但只要保住二姐姐,就保住了這個家。若我出事,爹爹一定會再給姨娘一個孩子,或是扶著秦家更上一層樓。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往好里說,我若不出事,豈不既能增進祖孫姐妹之情,又能增長見識?我又為何不去?”</br> 袁姨娘被她這大膽的言論驚著了,忍不住問,“你當真,一點也不怕?”</br> 就情愿白白犧牲?</br> 許云槿扔下最后一顆棋子,扮了個鬼臉,“怕。可若是活不好,豈不比死更難受?生不如死的事,便咱們這樣大戶人家,也不鮮見的。橫豎富貴險中求,女子不如男子,還能去科舉場上奮力一搏。如今既有機會,我為何不去博一把?連二姐姐都不怕,我又算得了什么?”</br> 袁姨娘悚然一驚。</br> 她只想到許云槿,卻忘了許惜顏也是要冒險的。</br> 且不說賊寇橫行,這一路山長水遠,路途艱辛,且還可能面臨水土不服,種種不便。</br> 以她這般尊貴,都肯去走一趟,其余人還有什么可說?</br> 袁姨娘出神半晌,最終化為一聲嘆息。</br> 枉自己當年,還是京城名噪一時的才女,比起低調(diào)內(nèi)斂,默默無聞的許惜顏,卻是差太遠了。</br> 怪不得書上說,故善戰(zhàn)者,無智名,無勇功。</br> 又說,上醫(yī)治未病。</br> 若她早能明白這個道理,若她也有一個這樣的姐妹,早教她這般做人道理。或許她當年也能為大廈將傾的袁氏家族,挽回一點小小頹勢。而不是坐以待斃,等著故人搭救了。</br> 可人生永遠尋不到的,是如果。</br> 唯一可期的,是將來。</br> 袁姨娘多年沉寂的心湖,忽地泛起漣漪。</br> 許惜顏,這個聰慧果敢的女孩,值得托付嗎?</br> 她又愿意,被托付嗎?</br> 京城外,長亭邊。</br> 楊柳青青,倒垂河堤。</br> 琴聲悠悠,依依惜別。</br> 許家人臨別時的千言萬語,不必細敘。只沒想到來到長亭,竟還有人在彈著琴,等著她們。</br> 顏真今日穿回自己慣常的道袍,青衫廣袖,別有一股灑脫風(fēng)流。</br> 鄒大太太瞧著皺眉,低聲嘀咕,“這哪象個姑娘樣兒?”</br> 不料同來送行的許松,又耿直的懟了一句,“我倒覺得她這樣,比好多公子哥兒都俊俏呢。”</br> 要你多嘴?</br> 鄒大太太瞪了他一眼。</br> 許松脖子一縮,吐吐舌頭,不再啰嗦。</br> 許惜顏前去道謝。</br> 她們祖孫出門,可以不跟別人說,卻必得跟顏家打個招呼。</br> 卻沒料到顏五小姐,會親自跑這一趟。</br> 還依著古禮,焚香彈琴,折柳相贈,這可太給面子了。</br> 一曲畢,顏真還特特拉著許惜顏的手,告訴她。</br> “我是十月里的生辰,已經(jīng)跟祖母說好,等惜顏妹妹歸來,再辦及笄禮。總之,我是要請妹妹給我捧簪的,你可不要推辭。”</br> “可我要趕不及回來呢,豈不誤事?”</br> 許惜顏其實不太適應(yīng)跟人這么親近,略不自在。一雙微微上挑的媚眼圓睜,顯出幾分無辜,頗象顏家養(yǎng)的雪獅貓咪。</br> 顏真心中癢癢,越發(fā)捏著她的手不放,還空出一手,又捏——看少女眸光一沉,頓時識趣的改捏為摸,輕摸摸少女粉潤微鼓的面頰。</br> “那我也等著你!總之你不回來,我是不辦及笄禮的,可別把我等成老姑娘了哦。”</br> 然后方得意大笑著松了手,姿態(tài)瀟灑,拱手作別。</br> 誰知低頭時,發(fā)髻忽地一松,竟是許惜顏趁機抽了她的發(fā)簪,還揉揉她的頭。</br> 顏真比她大幾歲,個子自然也高出許多。</br> 少女踮著腳都不好夠,自然得善于抓住有利時機了。</br> “姐姐這簪子太素,我送你枝釵吧。只當是答應(yīng)為你捧簪的信物了。”</br> 這,這理由還當真無法拒絕。</br> 顏真摸摸流云般的烏黑長發(fā),哭笑不得。</br> 這丫頭,還當真是一點虧也不肯吃。不過摸她兩把,就非要拔了自己的簪子。</br> 哎!</br> 行吧行吧。</br> 誰叫人家送的釵金貴呢,這可是青金石的呢。特別漂亮的藍綠色,一看就是宮中御制,跟她的青袍也相襯。</br> 當然許惜顏也不虧。</br> 顏五姑娘首飾少,卻件件精致。</br> 這枝碧玉簪子,低調(diào)樸素,正好出門用得上。</br> “等你早日平安歸來。”</br> 顏真再無二話,綰上金釵,去柏二太太這些長輩跟前辭行了。</br> 看她是獨自來的,只帶了下人及一輛馬車,許家便叫許松去送。</br> 瞧她披散長發(fā),也不以為意,瀟灑風(fēng)華的離去,還得勞動自己孫子相送,鄒大太太甚不滿意的又絮叨起來。</br> “這般任性古怪,日后哪個婆家愿娶這尊大佛?”</br> 尹二奶奶聽到了,沒吱聲。</br> 心想不說過世的顏太傅,就顏大太太的丈夫,顏真的嫡親祖父,如今可是禮部尚書。</br> 正經(jīng)一品重臣的嫡出孫女,會愁嫁?</br> 偏趙大奶奶沒聽到,還喜孜孜的說,“我瞧松哥兒,似跟這五姑娘頗為投緣,還有說有笑的。”</br> 那是互損拌嘴好么?</br> 鄒大太太瞪她一眼,“你懂什么?這般高門貴女,娶回來是她伺候你,還是你伺候她?我才不要松哥兒遭這份罪。”</br> 趙大奶奶一怔,婆婆不是一直想給孫子娶個高門貴女的么?怎么說變就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