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拜見(二)
顏大太太看著窗外竹林下,許惜顏的纖弱身影,幽幽嘆了口氣,“當(dāng)年的事,委實(shí)不怪許家,更怪不到這丫頭頭上。那時,還沒她呢,遷怒也不是這般遷法。只我一想起你三妹妹,這心里就不得勁。”</br> 大皇子妃理解的點(diǎn)頭,“三妹雖不是娘親生,到底在娘跟前養(yǎng)大。且二嬸走得早,您答應(yīng)過二嬸要好生照顧她,后來卻出了那么檔子事,您自然心里難受。”</br> 正是如此。</br> 要是自己親閨女,顏大太太未必會這般計(jì)較。正因?yàn)槭侵杜H娘又走得早,顏大太太自然更加憐惜。</br> 千挑萬選,才相中許觀海這門親事,誰知被成安公主中途截胡,害得侄女遠(yuǎn)嫁。顏大太太就不為自己,也為侄女打抱不平。</br> 大皇子妃勸道,“我雖有私心,想為大皇子,卻也不全是私心。娘您想想,咱們顏許兩家世代交好,卻為了這樁親事,疏遠(yuǎn)多年,實(shí)在可惜。記得三妹出閣,許二太太和許太夫人私下都送了那般厚禮,足見誠意。且三妹這些年每回有信來,都勸兩家和好。若那丫頭誠心來遞梯子,何不借坡下驢?難道還當(dāng)真要從此斷了情份,老死不相往來?”</br> 顏大太太道,“那倒也不至于。唉,我當(dāng)年想把你三妹嫁進(jìn)許家,也是想離得近些,有個照應(yīng)。但她如今嫁得雖遠(yuǎn),卻也夫妻和睦,公婆疼愛,是一樣的。</br> 罷了罷了,你先走吧,我去見見這丫頭。只先說好,不管她求我什么,我都不能答應(yīng)。要怪,只怪她生得太象她娘了,我好歹得給你三妹出口氣。你回頭也別來當(dāng)說客!”</br> 看母親一把年紀(jì),也耍起小孩兒脾氣,大皇子妃噗哧笑了,再看許惜顏,卻忽地有了個主意。</br> “如今五丫頭的事,橫豎是個死結(jié),何不丟給那丫頭,讓她來解?若解得好,娘再看要不要答應(yīng)她所求之事,如何?”</br> 顏大太太一愣,“她——”</br> 大皇子妃微笑,“許家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便辦不成,也不會亂說。且她與五妹年紀(jì)差不多,或許有些我們想不到的地方,她能有辦法呢?”</br> 顏大太太有些心動,也有些遲疑。</br> 大皇子妃道,“娘若不信,再細(xì)瞧她站的位置。”</br> 顏大太太往窗外看去。</br> 許惜顏站的小路,竹林茂密,可以讓她們清楚的看見她。但在她側(cè)身之后,卻看不見她們的動向了。</br> 如果顏大太太不想見她,完全可以從其他小路離開,不傷彼此顏面。</br> 顏大太太輕輕點(diǎn)頭,“是個懂事的。”</br> 細(xì)節(jié)見品性。</br> 象她們這般掌管內(nèi)宅的主母,最會從細(xì)枝末節(jié)看人。</br> 大皇子妃也不多勸,“娘去見了,自己拿主意吧。”</br> 她畢竟身份特殊,不好于人前消失太久。喚來宮女太監(jiān),從后面小徑悄悄走了。</br> 顏大太太再看一眼許惜顏,想想終于拿定了主意。</br> 隨后,許惜顏就被請上小閣二樓,見到了顏大太太。</br> 顏大太太見女兒,選在一樓,又故意半開著窗,是為了避嫌。</br> 見許惜顏,選在二樓,又另有一番深意。</br> 登得高,便望得遠(yuǎn)。</br> 游廊那邊,有一群妙齡少女,正眾星捧月般圍著個月白衣裳的高挑女孩,笑語歡聲。</br> 仔細(xì)看,那女孩衣裳樣式,與尋常不太一樣,寬袍大袖,十分雅致,近似男裝。若不是衣料上隱隱折射著淺色繡紋,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跟道袍一般。</br> 偏女孩的打扮也極素凈,渾身上下不佩金銀珠寶,只用一枚青玉簪子,高高綰起頭發(fā),益發(fā)顯得蜂腰鶴背,神采風(fēng)流。</br> 閣樓上,沒有一個下人。</br> 許惜顏?zhàn)匀灰矝]帶。</br> 顏大太太并不掩飾看著那女孩時,又驕傲,又惋惜,又無奈,又頭疼的目光。</br> “這是我家五丫頭,郡主見過嗎?”</br> 許惜顏沉靜依舊,“見過,但不識。太太不必客氣,喚我升平即可。”</br> 女孩不好自報閨名,讓長輩喚一聲升平,既顯尊重,又不過分親呢。正是與初次聊天的顏大太太,最合適的距離。</br> 顏大太太印象不錯,眼中多了三分贊賞,“那在升平的印象里,五丫頭是個怎樣的人?”</br> 少女甚至沒有沉吟半分,清清柔柔的聲音,就這么靜靜說起。</br> “顏五姑娘,自幼便得顏太傅親贊,自不是尋常女兒家。”</br> 夠了。</br> 一句“不是尋常女兒家”,便直直戳進(jìn)了顏大太太心里。</br> 不是尋常女兒家,偏偏投了個女胎。</br> 一個姑娘家,想活得特立獨(dú)行。可太年輕的她,還不能完全知道自己和家族,將要為這份特立獨(dú)行付出怎樣的代價。</br> 而可怕的也不是付出代價。</br> 而是當(dāng)她年歲漸長,真正了解到人間艱險的時候,后悔了怎么辦?</br> 千金難買早知道。</br> 這世上也沒有如果。</br> 原本不抱希望的顏大太太,因許惜顏的這份聰慧與洞悉人心,忽地生出幾分希翼。</br> 上下重又打量少女一回,方問,“二姑娘找我,所為何事?”m.</br> 她沒稱升平,說的是許惜顏在家中的排行。便只當(dāng)自己是交好世家的長輩,多了一層親近之意。</br> 許惜顏屈膝,又福一福。</br> “惜顏今日來見太太,是有一事相求。”</br> 直接呼出自己閨名,更顯尊重。少女坦然以告,“我家長姐及笄在即,惜顏觍顏,想懇請?zhí)诩吧嵌Y上,擔(dān)任主賓一職。”</br> 不是柏二太太,不是許家的懇求,而是她自己。</br> 就算顏大太太拒絕,也不會傷了兩家和氣,頂多只是削了她的面子。</br> 顏大太太目光復(fù)雜,實(shí)在難掩欣賞之意。</br> 成安公主那等潑婦,怎生得出這樣懂事聰慧的丫頭?</br> 偏她家兒子媳婦都好,卻生出那樣讓人操心的孫女。</br> 這還有沒有天理?</br> 所以顏大太太沒有答應(yīng),卻也沒有拒絕,只將目光又投向窗外。</br> “五丫頭去歲便該辦及笄禮的,我連簪子都備了好幾副。”</br> 應(yīng)該辦及笄禮,卻沒有辦,其中必有緣故。</br> 如果這個問題并不來自于顏家本身,那就是顏五本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