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春宴(二)
許惜顏明眸微亮,對那野小子的欣賞倒是又多一層。</br> 可他越聰明,就越難對付。一時間,莫名不喜的情緒,便也同時多了一層。</br> 但許惜顏還是如實以告,“大將軍這話的意思簡單,病向淺中醫(yī)。媽媽懂了么?”</br> 到底是大戶人家歷練老的,張媽媽恍然。</br> 允許家里時常犯點小錯,讓人挑理。就如一個時常看點小病的人,反而不容易生大病。</br> 但若是尉遲家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毫不犯錯,一旦犯錯,就容易被人揪著不放,小事變大。就跟從不生病的人,突然得了大病,怕就難治了。</br> 張媽媽明白過來,再次道謝。</br> 忽地想起她家大將軍的信,便提了一嘴。</br> 許惜顏這才知道,可也沒時間回屋拿了,“好的,等我回去就看。”</br> 眼看時辰差不多,她跟柏二太太也要出發(fā)了。</br> 知道她們要去敏惠長公主府,張媽媽哪好意思攔?</br> 才想說幾句體面話,忽見幾個伙計,抬著兩頭燒豬,幾壇子酒,扎著大紅綢子,熱熱鬧鬧送來許家。</br> 說是一位尉遲海老爺子訂了,特特送來賠罪的。</br> 柏二太太都驚到了,“這,這是何意?”</br> 真是活久見。</br> 又不是祭祀,哪有人抬著整豬來送禮的?</br> 張媽媽捂臉,羞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br> 還真是送豬?</br> 許惜顏驚訝過后,倒是輕輕笑了笑,命人去請許觀海出來接收。</br> 聽說如今豬價不便宜,也算老爺子有誠意了。</br> 且沒送活的,送的燒豬,難為他想著了。</br> 只許觀海收到這份大禮時的嘴臉……算了,不看也罷。</br> 做女兒的,還是給爹留點臉吧。</br> 等張媽媽回府通傳,蕭氏也覺臉上火辣辣的。</br> 尉遲海送什么不好,送什么豬啊?</br> 不過既然尉遲圭說了,寧可小錯不斷,那就讓人笑話去吧。</br> 只許惜顏這脾氣,是不是也忒大了些?</br> 要說從前這小郡主翻臉無情,針對的是尉遲海他們的時候,蕭氏只覺大快人心。但反過來針對自己,這滋味就著實有些不好受了。</br> 只能再次慶幸,幸虧兒子沒娶上這個媳婦,否則讓她日日對上,她也是頭皮發(fā)麻的。</br> 哎,</br> 說來說去,還得自家人趕緊立起來,否則總麻煩人家,到底理不直氣不壯。</br> 且不提蕭氏如何打點精神,招呼客人,柏二太太和許惜顏祖孫倆,看過門前這出戲,一前一后乘著兩輛車,自去上林苑赴宴了。</br> 黃道吉日,果然是個好日子。</br> 原本清晨下了場點點細雨,敏惠長公主還擔心擾了賞花的興致,誰知客人開始來時,雨就漸漸停了。然后太陽出來,照在沾著細密雨水的花瓣上,越發(fā)清麗動人。</br> 皇家上林苑中,不僅桃花開得絢爛,梨花同樣潔白可喜。連已過季的櫻花,也有些晚開的品種,吐露芬芳,灼灼爭艷。</br> 沿著園中大片湖水,一片一片跟粉白云霞似的,映著碧草綠柳,直看得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br> 一向謹肅端莊的柏二太太,見此美景都忍不住熏熏然,微露幾分笑意。</br> 打小伴著她的陪房,劉媽媽笑道,“要說此處景致,倒有些象太太老家了。每年春天,也是這般盛景,只沒宮里這般亭臺樓閣。”</br> 柏二太太微露驕傲,“可咱們的花更好些。一連十幾片果園,花樹更密,湖水也更清亮好看。尤其到了夏天,滿湖的荷花開了,真真是直接天際。有一年,你貪玩還掉進湖里,可記得么?”</br> “怎不記得?奴婢那時也淘氣,豈止掉湖里,年年夏天跟老太爺去趕海,也不知被螃蟹夾了多少回手指頭。太太那樣教我,總不長記性。可見天生手笨,就是不如琥珀那妮子手巧!”</br> 她一時嘴快,說完就后悔了。</br> 再看柏二太太,果然流露出一絲傷感。</br> 許惜顏微露疑惑,陪她出來的琥珀,顯然愣了。</br> 柏二太太轉(zhuǎn)頭淡淡,“我原有個一處長大的丫頭,也叫琥珀。手極巧,不論下廚面點,還是繡花做鞋,樣樣俱佳。你祖父病重時,偏遇著你爹出痘,也是病得奄奄一息。虧得琥珀忠心,和云姑兩個日夜悉心照料,我方得脫身,去侍奉你祖父湯藥。可惜最后,你祖父還是去了。倒是你爹好了,只琥珀卻累得病倒,沒多久便也去了。”</br> 許惜顏這才明白,為何許觀海那般信重云姑,竟是救命之恩了。</br> 若這個琥珀活著,怕也是一樣的。</br> 少女沉靜抬眸,只問,“那這位琥珀姑娘,有何心愿未了,或是有親人需要照料?”</br> 柏二太太再看著她,眸光微深。</br> 倒是劉媽媽接話了,“琥珀一直沒嫁人,爹娘兄弟待她也尋常。她臨終心心念念,只想葬回祖父母身旁。太太仁厚,便老爺過世,傷心成那樣,還惦記著打發(fā)人,將她好好送回家鄉(xiāng)厚葬了。如今還在廟里給她點了長明燈,每年都記得讓我去添香油。”</br> 少女慎重承諾,“那往后,媽媽可將此事,交給琥珀。終我一生,必不敢忘。”</br> 劉媽媽微怔,卻見柏二太太輕輕頷首,便應了下來。</br> 心中卻是一陣感動。</br> 她們年紀大了,管不了多少年了。若有人接手,也能讓那個早逝的琥珀,多受些香火,保佑她下輩子投個好胎,多享些福壽。</br> 要說這一點,許惜顏倒是跟柏二太太一個脾氣。</br> 從不說那些好聽的,哄人的客套話,她們只問能做什么,然后就去做。</br> 這樣的主子,難怪下人忠心。</br> 至于一個名字,有什么打緊?</br> 若二姑娘不是成安公主親生,只怕祖孫倆會更加親近投緣。</br> 可若不是成安公主,又怎么生得出二姑娘?</br> 一時間,劉媽媽給自己繞暈了,想不出到底如何才好。</br> 好在此時,敏惠長公主已笑吟吟的迎出來了。</br> “方才宮女們說,老遠就瞧見一個氣質(zhì)極好的夫人,帶著個小仙女兒過來。我就說,那不必問,定是許家太太和升平來了。從前我就奇怪,就成安那潑辣性子,怎么生出個女兒竟如此斯文?今兒一見,方知是隨了祖母呢。”</br> 柏二太太連忙客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