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平喝酒吃菜，不時同店家聊兩句。小夫妻二十六七，與他年齡相仿。丈夫叫劉順，妻子叫馮蘭，很尋常的夫妻，很普通的名字。</br></br>年輕的馮蘭穿著厚毛衣，個子不高，身材很豐滿，長著標致的瓜子臉，大眼睛異常水靈，非常愛笑，端著大海碗走路虎虎生風，散發(fā)著西部女子的爽朗和大方。丈夫劉順個也不高，但很結(jié)實，言語不多，樸實木訥。</br></br>他們常在廚房。劉順炒菜時，大顆汗珠掛在額頭，馮蘭就用袖口給他擦掉，每每這時，丈夫就感激憨厚地一笑，換來妻子飽含情義的眼波。他們單獨一起說家鄉(xiāng)話，李都平聽不懂，但從不斷的笑聲中，能感到一種貼心的溫情，一種相濡以沫的幸福。</br></br>夜色愈暗，燈光愈加溫馨。李都平感受小夫妻脈脈濃情，想著自己和唐欣欣。</br></br>九點整，唐欣欣回來了，提前半小時。</br></br>“老公，等急了嗎？”唐欣欣抱著他大衣，羽絨服敞著懷，俏靨流光溢彩。</br></br>“沒有。玩得開心嗎？”李都平正抽煙，扔到地上踏滅。</br></br>“還行。”唐欣欣把大衣放到一旁，攏了攏頭發(fā)坐下，看到他買的玫瑰，歡喜地拿起，“是送我的吧？好漂亮！”</br></br>“還行。”李都平重復(fù)女孩的話，又問，“你的禮物呢？”</br></br>唐欣欣舉著手里的玫瑰，搖頭晃腦說：“讓同學(xué)幫我拿回去了，那大花讓我給扔了。”說完還看他一眼。</br></br>李都平苦笑無語。唐欣欣拉近椅子，一本正經(jīng)道：“我不騙你，真扔了，不信我可以領(lǐng)你去看，不過看過不準再不高興。”</br></br>“欣欣！”李都平耐住性子道，“我真沒不高興，你想得太多了。”</br></br>唐欣欣看看他，嫣然道：“那好吧，我信你了，接下來我們?nèi)ツ模俊?lt;/br></br>李都平想想道：“你今天玩累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一起走走，然后我送你回去。”</br></br>“你看你看，你還是不高興了！我把他花都扔了，你還想怎么樣？”唐欣欣小臉一撂，把手里的花往桌上一放。</br></br>“我真沒不高興！”李都平這個頭大，“我就是說…”</br></br>“你要不信，大不了我今晚不回寢室，跟你回家。”唐欣欣不爽了，擰身不理他。</br></br>父女想到一起，李都平一怔，嘆道：“欣欣，今天過生日，不是治氣時候，別胡思亂想。”</br></br>唐欣欣不語，又擰，身體對著門。</br></br>李都平喚店主結(jié)賬，然后穿上大衣，來到女孩面前。</br></br>唐欣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敞懷的羽絨服，倏倏幾下拉上，然后悶頭沖出店門。李都平把圍巾挎在脖上，在后跟出。</br></br>風涼，夜冷，街燈迷眼。</br></br>唐欣欣賭氣站在路邊，車輛從街前穿過，車燈掠過她變幻的臉。</br></br>李都平搖搖頭，準備過去哄哄。唐欣欣突然轉(zhuǎn)身，走到他面前：“大黑狗，我一直覺得你挺男人，可這點事你至于嘛？”</br></br>“欣欣，我真沒…”李都平快瘋了。</br></br>“你不用再說，你就是生氣了！”唐欣欣像受到莫大委屈，指著他說，“你表面上裝得沒事，心里一直在別扭，別當我看不出來！”</br></br>李都平不說話了，平靜地等女孩發(fā)泄。</br></br>唐欣欣俏目泛紅，怨氣十足：“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沒遷就你嗎？我是比你小幾歲，可我不是不懂事！我爸我媽介紹你，我就知道怎么回事，我說什么了嗎？我就不明白，我爸媽高興，我也愿意，你又能白得我家公司，皆大歡喜，你何必一點事就耿耿于懷？”</br></br>李都平心臟微攪，如實道：“欣欣，我沒不高興，是你在心虛。”</br></br>“你說什么？”唐欣欣怔住，晶瑩的眼睛仰望他。</br></br>李都平道：“欣欣，你們同學(xué)常在一起玩，親親熱熱的很正常，可我也跟你們玩過幾回，我在場時，你們有過這種行為嗎？”</br></br>唐欣欣擦擦眼睛說：“我們就是瞎玩，但還不至于當你面吧？”</br></br>“這不就得了？”</br></br>“什么得了？”唐欣欣沒明白，傻愣愣看他。</br></br>唐欣欣衣領(lǐng)敞得很大，風呼呼灌入。</br></br>李都平體貼地拉嚴她拉鎖，又摘下小圍巾為她系在脖上，同時解釋：“就是說，你知道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能接受的事，我不一定能接受，所以你擔心我不高興；又因為你懂事，你爸媽介紹我們，你也做了很多犧牲，心里難免委屈。你本來就委屈，又以為我不高興，所以才會突然暴發(fā)。”</br></br>李都平為女孩系好圍巾，話也說完了。</br></br>唐欣欣冷靜很多，咧下嘴說：“可我也是怕你多心嘛。”</br></br>李都平微笑，然后道：“你沒錯。人都是自私的，很容易為自己找借口，卻很少為其他人著想。很多時候，只要自己做出犧牲，無論什么事，都認為別人理所應(yīng)當對自己如何。可世上沒有免費午餐，任何行為都是相對的，沒人會憑白無故為他人付出。”</br></br>李都平莫名其妙，唐欣欣怔道：“你是說我嗎？”</br></br>李都平道：“不只是說你，也包括我自己，我是告訴你這個道理。”</br></br>“你什么意思？”唐欣欣似感到什么，眼神變得緊張。</br></br>李都平道：“欣欣，我們分開吧。”</br></br>唐欣欣眼光怔怔，胸口一陣起伏：“你說，你要和我分手？”</br></br>“很抱歉，在今天這個日子。”李都平點頭，沒有任何猶豫。他本沒想這樣決斷，至少不是今天，但唐欣欣發(fā)泄讓他覺悟也決定，雖然有些殘酷。</br></br>唐欣欣直直望他，眼淚刷地流出：“大黑狗，你知道嗎？我交過很多男朋友，但從來都是玩，就對你一個人是認真的，你真這么狠心嗎？”</br></br>李都平道：“欣欣，差六歲本來沒什么，可社會發(fā)展太快，志趣、愛好、習慣，我們不同的地方太多。現(xiàn)在我們剛開始，還不覺得怎么樣，以后日子久了，難免會無趣、寂寞，趁現(xiàn)在還沒太多感情，分開是理智做法。”</br></br>“才不是！”唐欣欣大叫，撲到他懷里，“大黑狗，我真覺得跟你一起挺好，我不騙你！”</br></br>李都平不知說什么好。</br></br>唐欣欣撒嬌說：“大黑狗，你要真跟我分手，以后誰哄我？而且我今天晚上會難過得一宿睡不著，你真的忍心嗎？”</br></br>李都平苦笑，看著懷里女孩說：“欣欣，別說這些了。”</br></br>“不！我偏要說！你上回還答應(yīng)，說等我玩夠繼續(xù)疼我，你說話不算數(shù)！”唐欣欣推開他，又從屁股口袋掏出一張紙，“還有這個，你自己寫的，說會陪我一生一世，這才三天，你就反悔了嗎？”</br></br>女孩總能很容易找到武器，李都平無奈別頭。</br></br>“你干嘛別頭，轉(zhuǎn)回來！”唐欣欣氣勢洶洶，把紙舉到他面，“你說，你怎么解釋？”</br></br>“欣欣，別這樣？”李都平被逗笑，轉(zhuǎn)了個身。</br></br>“我不！我偏要你說！你說，你說呀！”唐欣欣不依不饒，淚暈的臉蛋俏麗可愛。</br></br>李都平被纏得沒辦法，只得停住：“欣欣，你還真讓我解釋？”</br></br>“對！”唐欣欣噘著小嘴，昂然點頭，“你要不解釋清楚，我就不同意分手！”</br></br>李都平望著女孩，半天沒吭聲。</br></br>“你怎不解釋？是不是沒說的？”</br></br>“不是，欣欣，我要真解釋，你又該說我不男人了！”李都平忍俊不住，又轉(zhuǎn)過身。</br></br>“你少來！我偏要你解釋。”唐欣欣理直氣壯地把他扯回。</br></br>李都平看看女孩手里那第紙，望她眼睛道：“欣欣，這東西是我為自己的女朋友、未來的妻子寫的，但…”</br></br>“但什么？”唐欣欣追問。</br></br>李都平只好說：“但我不覺得你今天的行為把自己當我女朋友了。”</br></br>“你…你還說沒生氣，你就是小心眼！”唐欣欣氣了，一通亂打。</br></br>“欣欣！”李都平低喝一聲，將女孩扶住，“你沒錯，我沒說你錯，是你沒聽懂我的話。比如今天，換是我，絕對和你一起過，誰也阻止不了；還有你和同學(xué)那些所謂的親密，你不會覺得對不起我，因為你認為那很正常；但在我看來，這根本就不是對不起對得起的事，我的女朋友就不該這樣做。所以我說，我們之間不同的地方太多。”</br></br>唐欣欣半張小嘴，怔怔松手。</br></br>李都平望著她眼睛，又說：“現(xiàn)在你該明白了，我們之間無所謂對錯，就是不同，趁現(xiàn)在感情還不深，分開對我們都好。”</br></br>唐欣欣終于明白李都平去意已絕，神色一黯不再說話。</br></br>“走吧，我送你。”李都平擺擺頭。</br></br>唐欣欣看他一眼，舉步前行。</br></br>郊外的***很暗，明明滅滅在遠處的曠野閃動，街燈照著他們并行的身姿，風從他們中間穿過，像極了兩人初識的那晚。</br></br>兩人無言并行，直到學(xué)校門口，三天前戲雪的地方。</br></br>唐欣欣觸景生情，兩手捏著胸前圍巾，哀求道：“大黑狗，我真舍不得，咱別分了？”</br></br>“進去吧。”李都平亦不忍，但他不是孩子了，鐵了心。</br></br>唐欣欣想想道：“你還沒親過我呢，你答應(yīng)今天親我，你親我一下再走吧？”</br></br>李都平猶豫，然后點頭，湊到女孩額頭沾了一下。</br></br>“怎么親額頭啊？”唐欣欣不滿地拉著長聲。</br></br>李都平笑道：“叔叔親侄女只能親那，親別處就犯錯誤了。”</br></br>唐欣欣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又說：“那侄女親叔叔總沒錯吧，我也親你一下？”</br></br>“錯倒沒錯，不過…”李都平指了指，壞笑說，“你今天都親好幾個人了，再親我…”</br></br>“你…你這人就是惡心！剛認識你就惡心，跟你分手還惡心！誰稀得親你！”唐欣欣被氣笑，一把推開他，咬牙切齒地走了。</br></br>李都平呵呵一笑，轉(zhuǎn)身踏上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