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白渺覺得沈危雪有點怪怪的。
青鸞還在一旁嘰嘰喳喳, 白渺從沒聽過它這么大聲地叫過,吵得人腦仁疼。
沈危雪慢慢坐起來,微微側(cè)眸, 淡淡地看了它一眼。
青鸞立即噤聲了。
白渺開口:“師尊……”
沈危雪頓了一下, 卻沒有抬眸看她。
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似的。
是不是她來的不是時候?有些人剛睡醒會有起床氣,雖然師尊不像是那樣的人,但說不定偶爾也會有。
白渺陷入思索,到了嘴邊的話便停了下來。
她不說話, 青鸞也不敢叫,氣氛一下就安靜了。
清風(fēng)吹拂, 將繁密的紫藤吹得簌簌搖曳。幾片花瓣打著旋落下來,悄無聲息地飄到桌案上、畫紙上、硯臺里, 蕩開深墨色的淺淺漣漪。
“……何事?”
沈危雪慢慢開口, 嗓音還有些微澀的低啞。
白渺立即回話:“也沒什么事, 就是我已經(jīng)背完扶霄道經(jīng)了,所以想來告訴您……”
“嗯……”沈危雪的聲線逐漸恢復(fù)平靜,“你做得很好。”
就這么一句?
白渺眨了眨眼睛, 對這個反應(yīng)感到有些意外。
她覺得師尊在敷衍她。
她莫名有些失落,卻又不好說什么。
畢竟沈危雪什么都沒有做錯。
他被吵醒了,還夸她“做得很好”,和其他嚴(yán)厲的師父比起來, 他已經(jīng)很溫柔、很包容了。
但她還是覺得他剛才的反應(yīng)有點冷淡。
她覺得自己像被當(dāng)頭澆了盆冷水, 滿腔的積極性一下子就熄滅了。
“那我先回去了……”白渺心情沮喪,抱著道經(jīng)準(zhǔn)備離開。
“……等一下。”
沈危雪突然在后面叫住她。
白渺腳步一頓, 停在原地。
“你轉(zhuǎn)過來。”沈危雪低聲說。
白渺聽話地轉(zhuǎn)過去, 面對著他。
沈危雪抬起眼睫, 目光移到她的臉上。
他的耳朵似乎還有點紅, 但比起剛才已經(jīng)好多了,淺淺粉粉的,看上去更像是睡覺時壓出的痕跡。
“都背完了嗎?”沈危雪放柔語氣。
白渺點點頭:“都背完了,您現(xiàn)在檢查也可以。”
“我不是要檢查你……”
沈危雪下意識伸手,似乎想將她招到自己身邊。然而指尖微頓了頓,又不動聲色地放了回去。
他微微垂眸,濃密的睫羽投落陰影,遮蓋住其下的目光。
“我相信你可以做好這件事。”似乎是想彌補剛才的態(tài)度,他又溫聲重復(fù)了一遍,“你是個……”
白渺迫不及待地看著他:“什么?”
沈危雪的喉結(jié)輕微滾動,眼神閃爍:“……你是個認(rèn)真的好孩子。”
認(rèn)真,主動,善于學(xué)習(xí)。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平緩的語氣有些心不在焉。
但白渺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正在因為沈危雪這句走心的夸獎而歡欣雀躍,剛才那一瞬間的失落也隨之一掃而空。
又夸她了,師尊又夸她了!
“那你會教我九霄縱云訣嗎?”她忍不住趁熱打鐵。
“會的。”沈危雪輕聲問,“你想什么時候?qū)W?”
白渺:“今天可以嗎?”
沈危雪頓了頓:“今天……可能不行。”
他暫時還做不到平心靜氣地面對她。
“那就明天,明天可以嗎?”白渺眼巴巴地問。
明天……
沈危雪點了下頭,算是答應(yīng)了。
好耶,明天開始學(xué)新劍訣!
白渺很興奮:“謝謝您,師尊!”
她的眼睛太亮了,清澈而純粹,令沈危雪不敢多看。
他抬起手,試圖掩飾自己的神情。
這個動作幅度略大,原本被壓在袖子下面的畫頓時顯露出來。
白渺下意識瞄了一眼。
之前只能看到一半,現(xiàn)在終于看到全貌了。從整體輪廓來看這畫得應(yīng)該確實是個女子,但師尊的手臂剛好遮住了女子的臉,導(dǎo)致白渺瞄來瞄去,仍然看不清畫中人的長相。
“師尊……”白渺忍不住問道,“這畫上的是誰啊?”
沈危雪聞言,立即放下手,遮住畫像的全貌。
“……你不認(rèn)識。”
白渺感覺心里不太舒服。
她不認(rèn)識,問問也不行嗎?
“是咱們扶霄宗的人嗎?”她又問了一句。
沈危雪抿了抿唇,沒有回應(yīng)。
很顯然,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白渺自然也不好再問。
她收回視線,看著自己的腳尖:“那什么……我回弟子苑轉(zhuǎn)轉(zhuǎn),晚上再回來,行嗎?”
“……嗯。”沈危雪低聲道,“去吧。”
這就趕她走了?
什么人吶!
白渺一肚子郁悶,連再見也沒說,轉(zhuǎn)身便快步離開了。
直到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沈危雪才慢慢放下雙手,露出那幅尚未完成的畫像。
上面畫得是一個面容秀美的少女,身形纖細(xì),身上披著一件漆黑大氅,秀發(fā)披散,低垂的眉眼間有貓似的乖巧與羞怯。
青鸞一看到畫上的內(nèi)容,立即又扯開嗓子嘹叫起來。
沈危雪輕斥一聲:“安靜。”
青鸞這才不情不愿地閉上尖喙。
連青鸞都看出來,這畫上的女子是白渺。如若讓白渺看見,她定然不會認(rèn)錯。
但沈危雪不想讓她看見。
他在畫這幅畫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這幅畫上的情境、神態(tài),都不是尋常狀態(tài)下的白渺。
所以他不想讓白渺看見。
青鸞見他又開始走神,連忙咬他的袖子,咬他的衣擺,甚至飛起來咬他的手指。
沈危雪輕輕嘆息:“又怎么了?”
青鸞:“喳喳!喳喳!喳喳喳!”
它看起來急得不行,嘰里呱啦亂叫一通。
“不會的……”沈危雪撫摸它的羽毛,安撫道,“不要這么緊張。”
“喳喳!喳喳喳!”青鸞依然在叫。
“……安靜一點。”
沈危雪目光溫和,語氣卻莫名沉了下來。
青鸞渾身一震,頓時不敢出聲了。
沈危雪平靜地看著它,一言不發(fā)。
青鸞一點點低下腦袋,擺出順從的姿態(tài)。
沈危雪這才笑了笑,緩緩起身。
“走吧。”
他將案上的那幅畫卷起來,收入袖中,不緊不慢地往竹樓的方向走去。
青鸞縮緊翅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腦袋埋在頸羽里,不敢出聲。
它跟隨沈危雪幾百年,自從魔域之戰(zhàn)塵埃落定的那日起,便與沈危雪建立了一種特殊的聯(lián)系。
它能夠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心境變化。
它能感知到他的喜怒哀樂,也能感知到他的欲|望起伏。
這是沈危雪給予青鸞的能力與枷鎖,為的是讓青鸞永遠(yuǎn)能在正確的時機提醒他、引導(dǎo)他。
但青鸞畢竟不是真正的神鳥。
它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主人,更沒有辦法忤逆自己的主人。
一想到沈危雪剛才的眼神,青鸞頓時打了個寒顫。
它能做的很有限……
希望主人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白渺回到竹樓后,用傳音符給唐真真打了個電話。
電話內(nèi)容很簡短,就是問了下唐真真人在哪里,她現(xiàn)在想過去找她玩。
唐真真告訴她自己正在宿舍嗑瓜子。
白渺:“就你一個人?”
唐真真:“還有一個人,不過她不磕瓜子,而且她馬上就要出門了……”
白渺以為她說的那人是程意,因為程意確實不怎么吃瓜子花生這些東西。
白渺立即讓唐真真給她留點,并表示自己火速趕到。
她直接御劍飛回了弟子苑。
白渺熟門熟路,下了劍直奔目的地,剛一走進(jìn)院子,就和迎面出來的一名少女撞了個滿懷。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白渺正要爬起來,對方突然驚叫出聲。
“啊——!你有沒有長眼睛啊,你把我的玉佩都摔碎了!”
不是唐真真,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白渺暗道不好,連忙起身道歉:“對不起,剛才走得太急了……”
站在她面前的少女穿著和她一樣的湛青色道袍,身姿挺拔,五官明艷,頭發(fā)像馬尾一樣高高豎起。
她左手叉腰,右手?jǐn)傞_,手心上躺著一塊已經(jīng)碎成兩半的碧翠玉佩,一看便成色極好,價格不菲。
“說對不起有什么用,我這塊玉佩很貴的,你賠得起嗎!”少女氣勢洶洶。
白渺沒有家底,孑然一身,當(dāng)然賠不起。
她無奈道:“可以分期賠嗎?”
“什么分期不分期,你今天必須……”少女話音戛然而止,看著白渺的眼神突然變得狂熱,“等等,你是那個白渺?!”
白渺:“……你認(rèn)識我?”
“當(dāng)然,你可是劍尊的徒弟,有誰會不認(rèn)識你……”少女越說越興奮,突然將玉佩扔到身后,一把握住白渺的手,“我叫明雙瑤,我從小就特別敬仰劍尊,你能帶我去見他嗎?”
看來又是劍尊的崇拜者。
白渺想起沈危雪的脾性,搖了搖頭:“不能,師尊不喜歡接觸外人。”
“那就……”少女一點也不氣餒,很快又提出一個要求,“你送我一幅劍尊的墨寶!”
白渺:“……”
張嘴就讓她送東西的人,她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
白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行。”
少女見狀,立即松開她的手,轉(zhuǎn)而雙手叉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剛剛才撞碎我一塊玉佩啊?”
白渺:“……”
她確實是忘了。
少女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嗤,得意道:“要么賠我一塊新的玉佩,要么用劍尊的墨寶來換。”
“你自己選吧。”
白渺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這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啊。
“你的玉佩要多少錢?”
少女:“僅此一塊,無價之寶。”
白渺:“……”
“我就住在這個院子里,想好了就拿著東西來找我。”少女拍拍她的肩膀,“玉佩,還是墨寶,你自己選吧。”
說完,她高高興興地走了,留下白渺一個人站在原地一臉懵逼。
這叫什么事啊?她今天也太倒霉了,怎么到哪兒都不順?
“怎么了怎么了?”這時,唐真真突然提著掃帚從院子里沖出來,“誰在外面吵架?”
白渺深深嘆氣:“是我……”
“白渺,你這么快就回來了?”唐真真十分驚喜。
“唉,早知道就不這么快了……”
二人進(jìn)屋,白渺將剛才的遭遇跟唐真真講述了一遍。
“哎呀,你怎么撞上她了。”唐真真聽得皺起五官,一臉嫌棄。
白渺不解:“她是誰?”
還說自己住在這個院子里,害得她剛剛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唐真真撇了撇嘴:“她就是我說的那個不磕瓜子的人,前兩天剛搬來的,人不壞,就是有點大小姐脾氣。”
居然這么快就有新人入住了……
白渺心情復(fù)雜:“她那塊玉佩真的很貴嗎?”
“貴不貴的不知道,不過我看她平時也不是很寶貝。”唐真真說,“她就是故意的,你要是不想讓她見劍尊,就讓劍尊隨便寫幅字給她得了,反正她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白渺:“感覺這樣不行……”
唐真真:“有什么不行的嘛,反正劍尊又不忙,寫一幅字還不簡單?”
白渺很難解釋。
讓沈危雪寫字確實不難,但如果是為了這種事,她心里總歸不太舒服。
“讓我再想想。”白渺抱住腦袋,又嘆了口氣。
“行吧,你慢慢想。”唐真真往桌上又倒了一把瓜子,邊磕邊問,“哎,對了,你最近那個劍訣學(xué)得怎么樣,學(xué)會了嗎?”
白渺搖頭:“剛背完道經(jīng),還沒開始學(xué)。”
“那你可要抓緊了噢,我前兩天看到柳韶,聽說他也在學(xué)這個呢!”
白渺:“啊?”
不是師尊的親傳劍訣嗎,怎么柳韶也能學(xué)?
“他已經(jīng)開始學(xué)了,聽說你也在學(xué),還打算過段時間找你練練呢!”
白渺整個人都聽懵了。
“你確實他學(xué)的是九霄縱云訣?”
“確定啊。”唐真真點了點頭,吐出一堆瓜子殼,“他說是掌門建議他學(xué)的,看來掌門和劍尊的想法還是挺一致的,連推薦的劍訣都一樣。”
白渺總覺得哪里不對。
但硬要她說出究竟哪里不對……她又說不出來。
或許掌門和師尊都學(xué)過九霄縱云訣,所以才會將這套劍訣再傳給自己的弟子?
“柳韶最近比以前認(rèn)真了不少,整天待在上清峰,都不怎么來找我們玩了……”唐真真說著說著,便開始嘆氣。
白渺輕聲道:“我理解。”
上次在酆都的事情對柳韶打擊很大,他現(xiàn)在努力修煉,也是為了早日變得更強。
“不過還好,他也有傳音符!”唐真真語氣一轉(zhuǎn),從桌案下面掏出白渺給她的那塊傳音符,顯擺似的晃了晃,“我已經(jīng)試過了,都可以傳音,以后我們就四個人一起……”
“等等、等等!”
白渺聽到這里,忙不迭打斷她。
唐真真不解道:“怎么了?”
“你說都可以傳音?”白渺指著她手里的傳音符,匪夷所思地問。
“對啊。”唐真真點頭,“劍尊沒有告訴你么?”
白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