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梅苒推開門，里面的人聽到聲音轉(zhuǎn)頭看過來，四目相對，他微微點頭，臉上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
    “傅先生，”梅苒走進去，隨手關(guān)上門，“那天晚上，謝謝你。”
    她這話說得很有些別樣意味，甚至連自己都分不清謝的是昨晚，還是三年前普羅旺斯那晚他的相助，又或者都是。
    陽光明晃晃地映在男人身后，可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分明沒有半點溫度，“不必客氣。”
    梅苒細(xì)心留意到他的臉色似乎比上次來時蒼白幾分，那雙深棕色的眼睛倒是一如往日般深邃幽沉，她清了清嗓子，開始把脈。
    脈象紊亂，梅苒眉心微蹙，再三確認(rèn)后松開手。
    “傅先生，請問我開給你的藥有按時服用嗎？”
    傅時謹(jǐn)看了她一眼，點頭。
    “那……最近幾天有沒有喝濃茶、咖啡之類的？”
    “沒有。”
    他又補充，“不過我有喝酒。”
    梅苒：“……”
    “傅先生，偏頭痛這種病，一開始都應(yīng)該選擇中醫(yī)治療，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西醫(yī)一般采取止疼措施，并不能從根本上治愈，而且大都會出現(xiàn)藥物副作用。我研究過你的病情，屬于偏嚴(yán)重那種……我有信心在兩個月內(nèi)控制住病情，不過，我需要你的配合。”
    見對面的人依然神色清冷，仿佛一點都不在意，梅苒“騰”的一下站起來，目光居高臨下有些嚴(yán)厲地逼向他：“傅先生，我很確定之前再三跟你強調(diào)過，濃茶、咖啡和酒都不要碰！難道你都當(dāng)耳邊風(fēng)了嗎？”
    真是……瘋了，病情突然變得這么糟糕，他該是喝了多少酒？！
    面對這么不合作的病人，梅苒是真的生氣了，語氣也有些不好，顯然她也意識到了。
    “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動了。”
    以前面對再棘手的病人，梅苒也從未犯過這樣的錯誤，她忘了他的身份，也被過去的記憶混淆心緒，此時此刻，他只是自己的病人。
    一個很不聽話的病人。
    “抱歉，”傅時謹(jǐn)靜靜地看向她的眼睛，“我下次一定記住。”
    梅苒點頭，面色稍緩地去洗了手，擦干后走到男人跟前，“接下來我會幫你進行頭部按摩，一開始穴位刺激感會比較不明顯，后面會漸漸加強。”她的手摸到他發(fā)際正中直上半寸的地方，在神庭穴上先輕輕按了一下讓他適應(yīng)，然后用雙拇指交替著進行。
    傅時謹(jǐn)只感覺到她溫涼的指腹一下一下地在頭皮上按著，柔軟又有力，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感覺。
    雖然他并沒有半分唐突的意思，但兩人離得那么近，他幾乎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似乎還夾雜著另一種若有似無的幽香。
    余光里盡是她白皙的面頰，兩人的呼吸幾乎交融在一起，他何曾和別的女人靠得這么近過？
    傅時謹(jǐn)迅速別開視線，坐得挺直，艱難地拉開兩人間近得不能再近的距離。
    梅苒專注著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玉管似的纖指在他太陽穴上輕按十下，又來到頭維穴。
    她的右手受過傷，此時有些酸疼，不得不停下來揉了一會兒才繼續(xù)。
    他的額發(fā)就在手心里，微癢，她的心也跟著微微顫動。
    按摩過后，梅苒重新開了處方，又細(xì)細(xì)囑咐了一遍注意事項，這才送他出門。
    傅時謹(jǐn)取了藥包，剛到醫(yī)院停車場，葉豈寒的電話就準(zhǔn)時來了。
    “聽說你今天去復(fù)診了？情況怎么樣？”
    傅時謹(jǐn)?shù)磫枺澳阏f呢？”
    葉豈寒猜不透他心思，只能拐著彎兒問些亂七八糟不痛不癢的問題，“醫(yī)院的那些護士看到你有沒有個個臉紅心跳？還有……”
    傅時謹(jǐn)不太想聽他聒噪，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
    “她竟然說你酗酒？”葉豈寒大笑不已，“真是太有趣了,我有時間一定要親自會會這梅大醫(yī)師！”
    說來“酗酒”這頂大帽子落在頭上，傅時謹(jǐn)確實有些無辜了。
    他酒量不太好，是圈里公認(rèn)的三杯醉，昨天是MR的追思會，凡是聽到和MR相關(guān)的字眼，傅時謹(jǐn)?shù)那榫w就像被人按了某個不可言說的開關(guān)。
    昨晚他心情可謂是糟糕透頂，便喝了兩杯。
    沒想到睡到半夜，頭痛欲裂，輾轉(zhuǎn)反側(cè)也難以成眠。
    他忍著一陣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聽著耳機里一遍遍循環(huán)的同一首歌，看天色一點點放亮，身上的衣服、身下的被單被汗?jié)娔频厝緷窳艘淮笃?br/>     傅時謹(jǐn)心里太清楚，真正困住他、時時令他疼痛的，是他對一個人的執(zhí)念，用長達七年的光陰鑄就，既深又堅固，仿佛成了他身體里的某個部分。
    而這份執(zhí)念，只有一個名字可以寄托，不，那甚至算不上是一個人的名字，它只是兩個簡單的字母。
    MR，這些年，你會在哪里？你又……是否安好？
    ***
    不知怎么的，MR追思會那天的視頻被網(wǎng)友放到了網(wǎng)上，制作者還特意在后面附言：我們追思懷念的是她的聲音，是她驚艷的那一曲《相逢》。過去的已成為了過去，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性。MR七年，情深不悔。靜候歸來。
    這段視頻和后面若有所指的話迅速引起一陣轟動，對廣大MR迷來說更無疑是一顆深水炸彈，“MR七年，情深不悔”很快就被頂成了微博熱門話題。
    一路持續(xù)刷新熱度，閱讀數(shù)和討論量節(jié)節(jié)攀升，一躍成為頭條。
    極少的質(zhì)疑視頻真實性的言論，都被幾乎喪失理智的MR迷們碾壓得一絲不剩，關(guān)于MR的話題開始鋪天蓋地地出現(xiàn)在各種娛樂新聞中。
    很快又到了第二期《中國好歌者》公布結(jié)果的時間，這期錄制時梅夢然狀態(tài)不佳，名次靠后，她有些惴惴不安地點開微博，想看看網(wǎng)友們的反應(yīng)。
    誰知映入眼中的全是MR的消息，梅夢然很是驚訝，“MR還在人世？不是說她已經(jīng)……”
    樂壇中人，幾乎沒有一個人不知道MR。
    這個對音樂有著超高領(lǐng)悟力、又精通各種樂器的女人曾經(jīng)也讓梅夢然仰望，她的音色、樂感、技巧和情感，恐怕連如今的天后余聲都無法超越，可惜的是，她只如曇花一現(xiàn)那般不復(fù)見。
    可喜的是，梅夢然發(fā)現(xiàn)有了MR的話題，幾乎沒什么人去關(guān)注她在那期節(jié)目的失利，不禁感慨道，“MR真是出現(xiàn)得太及時了！”
    經(jīng)紀(jì)人拿過她的手機，連續(xù)在上面點了幾下，重新回到梅夢然手上時，她驚訝地看到自己的微博名被改成了“梅夢然MR”。
    “這是？”
    經(jīng)紀(jì)人意味深長地笑，“你以為那視頻是誰放上去的？”
    “可是，”梅夢然有些遲疑，“這樣子好嗎？”
    經(jīng)紀(jì)人拍拍她肩膀，“真真假假，又有誰辨得清楚呢？我已經(jīng)為你爭取了最好的資源，夢然，相信借著MR這股東風(fēng)，你一定可以飛得更高更遠！”
    “還有，這幾天你就專心揣摩MR的原聲帶，好好模仿她的聲音和技巧。”
    不出所料，一條“梅夢然MR”的話題以火箭般的速度躥進大眾視野，網(wǎng)友們幾乎瘋狂了！
    一天之內(nèi)，梅夢然粉絲瘋漲，到后來新話題如同野火燎原，幾乎有些壓不住的勢頭。
    一時之間，梅夢然這個名字便和樂壇傳奇MR劃上了等號。
    “梅夢然就是MR？！”
    田甜也刷到了這條消息，嚇得小心臟噗噗跳，手機都差點握不住，“我的天啊，是不是真的！？”
    “師姐，我好開心啊！原來MR真的沒有死！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啊……”
    梅苒“嗯”了一聲，眸色似深潭水般透亮淡靜，卻沒有再說什么了。
    不出意料，她剛翻開一本病歷，余聲的電話就怒氣沖沖地殺了過來。
    接通后，那邊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對于梅夢然就是MR這件事，你怎么看？”
    余聲的聲音很平靜，可不難聽出她話中濃濃的挖苦和質(zhì)問意味。
    梅苒有些頭疼，“聲聲，皆大歡喜，這不是挺好的嗎？”
    那端：“嘟嘟嘟嘟……”
    梅苒回?fù)芑厝ィ澳茫鶕艽虻挠脩魰簳r無人接聽……”
    再撥：“……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
    看來這次她真的氣得不輕，梅苒揉揉眉心站起來，這時，外面田甜敲門，“師姐，有病人找。”
    那進來的婦人一身綠色長裙，臉上的妝化得極濃，幾乎看不出原來面目，她從進門就一直盯著梅苒看，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看穿。
    梅苒剛要出聲問，她已經(jīng)走到跟前，摸著下巴“咯咯咯”笑起來，“果然混得人模人樣的啊。你這死丫頭可真會躲，讓我一陣好找。要不是聽老家的人說起，我還不知道你攀上了梅家這根高枝兒……”
    她身上除了脂粉味，還混雜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什么腐爛后的臭味，又好像不是，梅苒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
    “怎么？”那女人直勾勾地看著她，笑得陰陽怪氣，“我的好女兒，你飛上枝頭當(dāng)了金鳳凰，不會就忘了我這個媽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