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因為容懷宴那句‘容小變態(tài)想顧小海棠,想得哭了’,顧星檀整整一夜都在做夢,夢里大團大團的白雪落在她身上,卻并非白雪沁入骨髓的冰冷,每一團落下時,驀然化成炙熱暴雨,頃刻間浸透進皮膚,在她身體里掀起燎原大火。
夢到最后,她甚至分不清夢境還是現(xiàn)實。
纖薄身軀蜷縮在薄薄被子里,紅唇溢出簡短的一抹嗚咽,拉長的語調(diào),軟而旖旎。
不知過了多久。
顧星檀驀地睜開眼眸,眼尾染著潮濕的緋色。
被子下,纖細小腿微微并攏,她無意識將臉埋在枕頭里。
呼吸間再次彌漫開熟悉而撩撥的烏木冷雪的淡雅香氣,顧星檀肩膀一僵,“……”
她抱著的是容懷宴的枕頭!
想到那場夢,她心臟怦然,完全控制不住。
嗚嗚嗚。
仙女不干凈了。
半開窗簾的落地窗外,春日陽光正好,外面管家去年新栽植的西府海棠,開得正嬌。
哪里有半分下雪的征兆。
昨晚沒睡好,一直到抵達工作室,顧星檀精神還有點恍惚。
指尖忍不住抵著秀美的眉梢揉了揉。
都是容懷宴那個罪魁禍首。
雖然館長定下她參加修復(fù)師比賽,但距離比賽還有好幾個月時間,工作還是得繼續(xù)。
這不是。
又接了一個破損非常嚴重的山水畫。
甚至比之前給云曜修復(fù)的那副千年花鳥圖難度更大,因為這幅缺損的畫意占據(jù)一半以上。
顧星檀有點懷疑,館長是不是趁機繼續(xù)考驗她。
剛剛將畫卷鋪展開,顧星檀習(xí)慣性地戴上金絲邊眼鏡,細微鈴鐺聲響起,讓她心緒平靜且清醒。
誰知。
下一秒。
南稚哭唧唧地推門進來:“老師,我犯罪了。”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做助手。”
“下班之后,我就要去自首,你下次再見我,可能要隔著監(jiān)獄鐵窗。”
南稚長了張娃娃臉,尤其眼睛,圓潤無辜。
小胳膊小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出什么犯罪事件,得面臨什么鐵窗淚。
顧星檀示意她先戴上專用手套,一邊對畫卷進行前期處理,一邊隨口調(diào)侃:“說吧,犯什么罪了,我給你找最好的律師,爭取減刑到一天。”
然而。
南稚很認真,吸了吸鼻子:“強、奸、罪。”
“我查過了,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規(guī)定:一般不以□□罪定罪判刑,但是,涉嫌強制猥褻罪,可能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顧星檀還真被她這話震得不輕,倒是停下了手上工作,“等會兒,就你這個小身板,你能猥褻得了誰?”
難怪她覺得今天南稚小臉蛋又紅潤又憔悴,難不成真失身了?
還是她強了別人?
南稚眼神有點點閃爍:“……云、云曜。”
“!!!”
云曜?!
顧星檀本來今天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的,一聽這話,徹底清醒了,“你把云曜睡了?!”
好家伙。
帶她去相親,她把人家徐姐的‘搖錢樹’給睡了!
南稚委屈巴巴:“我喝醉了。”
昨晚她在酒吧看到了前男友于羨像舔狗一樣,跟在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女人身后,還摟著她喊寶貝,差點沒把南稚惡心死。
覺得自己這些年,就跟這么一個男人浪費青春。
后來跟徐姐助理打聽才知道,原來于羨是被星探看中,進了娛樂圈,并且找到靠山,最近拿了不少資源,有一飛沖天的架勢。
南稚越聽越覺得,老天真的不公平,居然讓這么一個玩意兒,大紅特紅。
氣得她借酒消愁。
后來云曜送她回家,南稚是有意識的,看到男神那張比前男友不知道好看多少倍的臉蛋,惡從膽邊生,就把人給撲倒在床上親了。
再后來,她就不記得。
但云曜渾身上下都是被她掐過、抓過、咬過的痕跡,完全做不了假證。
她心心念念的初夜。
就這么交了出去。
更可怕的是。
云曜非常委屈,因為這也是他的初夜。
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還能這么純,可見云曜對清白是多么看重。
作為玷污清清白白良家少年的南稚,決定去自首。
顧星檀聽完前因后果。
她眼睫撩起,忽而冷笑出聲:“云曜怎么著也有一米八五,還控制不住你這個一米六的小醉鬼,還被你強了?”
指尖點了點南稚眉心,“小傻子,被人吃了,還給人家數(shù)錢。”
不過見南稚對失身于云曜這件事,好像也沒太傷心。
反而有種松弛感?
顧星檀頓時了然。
南稚聽得一臉懵,然后眼睜睜看著顧老師拿出手機,給云曜的監(jiān)護人徐姐打電話,將這件事‘顛倒黑白’扭曲成——
頂流大明星趁著可愛小粉絲醉酒行艸粉之實,現(xiàn)在小粉絲慘遭失身,心理崩潰,又重度抑郁加自殺傾向,讓他們賠償。
這時,顧星檀捂著話筒,問道:“你是想要他們賠人還是賠錢?”
南稚懵懵懂懂,“啊?”
顧星檀:“懂了。”
然后跟電話那邊道,“讓你家男明星做個最新的體檢報告送來。”
“就這樣。”
眼看著顧老師掛斷電話,南稚遲鈍地眨了眨眼睛,“就哪樣了?”
“當然是拐一個頂流男明星給你當男朋友做牛做馬啊。”
“全方面碾壓前男友,快不快樂?”
顧星檀理所當然答,隨即捏了捏南稚的臉頰,“好了,上班時間到。”
原來徐姐早就看出云曜對南稚有意思,這才次次聚會時都要捎上忙得腳不沾地的大明星。
至于南稚對云曜。
也不是毫無想法。
不然一個女孩子失身給不喜歡的人,得恨不得把自己洗掉一層皮,甚至把對方弄死,哪里會跟南稚一樣,想著要去自首,還要還對方清白。
1米6強1米85,開玩笑呢?
也就南稚這個小傻子當真。
……
這廂,云曜還有個廣告要拍攝。
化妝師正小心翼翼給他脖子上的咬痕抓痕做處理。
云曜倒是一臉桃花盛開的愉悅。
時不時摸唇瓣:
“徐姐,你說我要怎么跟南稚表白?”
“氣球,玫瑰,鉆戒?”
“鉆戒好像有點快,怕嚇到她。”
徐姐雙手環(huán)臂,涼涼瞅著他。
“都不用。”
云曜沒聽出徐姐語調(diào)不對,下意識問:“那我要怎么做?”
徐姐面無表情:“你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帶著體檢報告,上門入贅。”
化妝師手一抖。
戳到了云曜的傷口,“對不起,云老師。”
云曜也只是皺了下眉,隨即驚喜道:“真的嗎?”
真是男大不中留。
徐姐嘆氣。
不過想到南稚那個小姑娘,操著媽心的徐姐倒也能放心。
正兒八經(jīng)和小姑娘談戀愛,總比出去亂約要好。
云曜想到早晨逗南稚時,她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唇。
真可愛。
*
最近這兩天,云曜跟開竅了一樣,每天都從小巷后門來找南稚獻殷勤,其心昭然若揭。
顧星檀隔著鏤空的門窗,都能感受到外面小院子里那戀愛的酸腐氣。
本來是她和容懷宴專用的‘偷情’小門,沒想到便宜了云曜。
云曜有徐姐這個軍師在。
乖巧呈上‘過路費’。
顧星檀掃了眼由徐姐親自準備的‘過路費’,還未來得及打開。
這時。
擱在桌上的手機震動幾下。
她懶洋洋地往沉香木椅內(nèi)一窩。
是江秘書。
江秘書:【太太,100條特別為您定制的旗袍,設(shè)計圖已經(jīng)發(fā)您郵箱。】
【后續(xù)需要手工縫制,大概得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陸續(xù)完工。】
【您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可以將號碼告訴我,優(yōu)先做。】
顧星檀并不知道這是由容氏集團投票選出來的,只以為江秘書審美不錯,每一條都別有風(fēng)情,隨意選了幾個她喜歡。
江秘書無需詢問,最后主動為太太奉上容總的行程。
【容總在北城有幾個朋友要見,所以可能要推遲到明日回陵城。】
顧星檀細白指尖托腮,漫不經(jīng)心地戳著屏幕。
什么朋友這么重要?
平平無奇大美人:【男的女的?】
這時——
江秘書拍了小視頻過來。
為了表明容總清白。
江秘書:【容總大學(xué)室友。附視頻。】
既然是大學(xué)室友。
肯定沒女的。
顧星檀點擊視頻播放,入目是容懷宴那張君子如玉的面容,此時正坐在會館的落地窗旁,與一眉目淡漠昳麗的男人交談。
那人身量極高,與容懷宴似相差無幾,最顯眼的便是掌心處那隨意垂落的一串淡青色佛珠。
兩人是截然不同的風(fēng)姿,一個清冷矜雅、溫潤端方貴公子,一個無悲無喜,似神佛降臨。
旁人眼中,唯一共同點,就是同樣的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顧星檀認得出來。
這位正是傳說中的‘商界佛子’謝硯禮。
沒想到,竟然與容懷宴認識,還是大學(xué)室友。
貴圈,真是個圈。
依稀能聽到視頻中,他們兩個對話,毫無皮相的冷艷:
容懷宴:“太太比較粘人,見笑。”
謝硯禮:“哦,確實挺想笑。”
冷艷的是顧星檀。
她紅唇抿平成一條直線,慢條斯理地輕敲屏幕:
【粘人?你就是這么跟朋友介紹我的?】
男大學(xué)生:【他很酸。】
【羨慕我有一個粘人的天仙太太。】
顧星檀猝不及防。
容懷宴這個狗男人,怎么回事!!!
真的越來越會哄她。
顧星檀這樣想著,撩起旁邊徐姐送來的禮盒裝著那條透著白色蕾絲鉤織而成的吊帶襪,精美中透著幾分旖旎之意。
便宜他了。
然而。
沒等顧星檀在容懷宴回來第一時間用到這兩套新設(shè)備。
婆婆大人就出事了。
說是不小心從樓梯摔下來,磕到了頭,據(jù)說流血很多,幸好傭人發(fā)現(xiàn)及時。
醫(yī)院門口。
顧星檀與直接從機場趕來的容懷宴匯合。
江秘書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小心匯報:“明天是二少爺?shù)内ふQ,夫人捧著他的照片看,不小心踩空,摔了下來。”
略遲疑了秒,“本來也不至于磕到頭,可夫人下意識保護照片,沒顧及自己。”
這些都是從監(jiān)控上看到的。
容懷宴眉目沉靜,輕描淡寫地應(yīng)了聲。
這種骨子里的偏愛,即便他死了,也不會消失。
顧星檀仰頭看向男人漠然的側(cè)臉,仿佛沒有對親生母親的遭遇、與親生弟弟的冥誕,生出半分動容,涼薄的可怕。
“怎么了?”
容懷宴察覺到她的視線,鴉羽般的眼睫低垂,恍若積雪消融,春水漫進他清冷的雙眸,“我們很快就走。”
以為顧星檀不喜歡來醫(yī)院。
顧星檀沒反駁。
輕嗯了聲。
她不喜歡之前那樣像是沒有感情冰雕一樣的容懷宴,踮腳在他耳邊低語,“我有準備驚喜給你哦。”
容懷宴低笑:“真巧,我也有。”
隨著他們進入病房。
兩人笑意同時消失。
顧星檀露出禮貌的關(guān)心,將一捧鮮花遞給旁邊護工。
對半靠在病床上,額頭已經(jīng)做過包扎處理的婆婆道:“我們來看您了。”
“懷宴,你來了!”
容夫人眼底閃過驚喜,連忙招待他坐下。
她就只剩下這么一個可以倚靠的兒子了。
容懷宴望著她額頭上的白色紗布,而后移開視線,聲音溫潤而疏離:“您好好養(yǎng)身體。”
“你們要走了?”
沒想到他只是看一眼,容夫人眼底劃過失落,余光瞥見旁邊護工給她準備的果盤,連忙拿起叉子插了快芒果遞給容懷宴,“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芒果。”
“吃完再走好不好?”
江秘書一驚,條件反射地上前一步,但沒有容總允許,他也不敢隨便開口。
只能看向顧星檀,用唇語說:太太,容總不能吃這塊芒果。
顧星檀若有所思,江秘書好像是不想讓容懷宴吃芒果。
什么意思?
怕親媽下毒?
應(yīng)該不至于吧。
容懷宴眼尾低垂。
靜靜地望著那塊新鮮的芒果肉,卻沒有接。
偏偏容夫人很執(zhí)拗,容懷宴不接,她也不動,就那么舉著,額頭甚至能看到淺淺的粉色血跡印出來。
“懷宴,你是不是還記恨媽媽當年把你送到爺爺身邊,可媽媽也是逼不得已……”
下一秒。
她話音戛然而止。
只見一只纖細瑩潤的皓腕伸到她面前,輕松捏走了那柄小銀叉。
“很甜,謝謝媽。”
顧星檀上前直接接過芒果吃了,順便將叉子放回果盤旁邊,“那您好好休息,我和懷宴下次再來看您。”
內(nèi)心:沒有下次了。
還能道德綁架,看樣子是傷得不重。
容懷宴一副‘聽太太的’,云淡風(fēng)輕地對護工道:“好好照顧夫人。”
容夫人急道:“懷宴!明天是你弟弟生日,你代替媽媽去看看他,準備他最愛吃的栗子、和最喜歡玩的風(fēng)箏,還有……”
病房門合上。
容夫人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間。
顧星檀有點心疼容懷宴。
明明他強大、冷漠、沒有軟肋,可她就是——
心疼了。
原本挽著男人手臂的指尖下滑,第一次,主動地與他十指相扣。
容懷宴指骨略頓了秒。
隨即。
順勢用力握住。
語氣并不是顧星檀想象中的冷冽,反而含著薄薄笑音:“容太太心疼我了?”
這人向來能輕易看穿她。
這次顧星檀倒是沒反駁,眼睫上撩,慢悠悠晃了晃相牽的手:“本仙女憐香惜玉。”
容懷宴:“多謝仙女垂憐。”
……
隨即,容懷宴去了趟醫(yī)生辦公室。
顧星檀和江秘書站在門口:“你剛才為什么說他不能吃芒果?”
江秘書解釋道:“容總從小就對芒果過敏。”
“喜歡吃芒果的是二少爺。”
一聽這話,她頃刻間明白。
小兒子的喜好一直記在心里,大兒子過敏倒是毫無印象。
這個媽。
顧星檀嗤笑了聲,沒有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
母不慈,還指望兒子愚孝,做什么美夢呢。
再者,容懷宴可不是什么好性子,這人骨子里就是涼薄的。
想到這里,她眼睫輕眨了下,藏住眸底情緒,似隨口問:“除了芒果過敏之外,他還對什么過敏。”
江秘書欲言又止,而后搖頭:“沒有。”
他那一閃而逝的表情,顧星檀看得分明。
漂亮眉頭微微擰起,一雙桃花眸清明剔透:“有什么話就直說,吞吞吐吐做什么。”
有那么瞬間,江秘書仿佛在面對自家容總,壓迫感油然而生。
果然,夫妻在一起久了,氣場就會越來越像。
最后,還是沒扛住,如實說了:“容總對羊絨過敏。”
羊絨過敏?
顧星檀立刻反應(yīng)過來,紅唇緊緊抿著,是那條羊絨圍巾。
可是這段時間,容懷宴經(jīng)常圍著,也沒見有什么特別反應(yīng)。
說都說了。
江秘書硬著頭皮繼續(xù)道:“每次戴之前,容總都會先吃過敏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