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庫里連煤油燈都沒有，照明依靠的是一條狹長窗口上照入的月光。
    也不用詫異地下室為什么有窗戶，仰頭從那條窗戶望出去，就是外面的路面，偶爾還能看見行人的雙腳經(jīng)過。幾縷路面積水還在沿著水泥墻壁潺潺流下。
    與其說那是窗戶，不如說是路邊類似下水道的開口，也是這處房間為什么會這么臟亂的原因。
    放置了追蹤裝置后，柯林又從酒保那里問出了發(fā)電室的所在。到此，酒保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如果你不想死，就老實呆在這里。”柯林一邊準備開門，對那個酒保說：
    “等外面的槍聲停了再出去，之后就沒有人能活著來找你的麻煩了。”
    他沒打算殺酒保。對方一路都很配合是一方面，他也沒有隨便殺外行人的習(xí)慣。
    然后柯林握著門把，動作卻微微頓了一下，沒有很果斷地打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柯林從來不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但是這時卻遲遲沒能擰下門把。
    當(dāng)然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血戰(zhàn)。
    他心想，或許，那反倒是今天最微不足道的考驗。
    猶豫一會，最終柯林還是拉開了門。不協(xié)調(diào)的鋼琴演奏聲傳入房間，
    接著不出所料地，他看到了門前站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里卡多。
    “……柯林。”因為背著光，所以柯林看不清里卡多的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
    “你在這里干什么？”
    不是說去找發(fā)電機了嗎？
    和柯林預(yù)料的一樣，里卡多敏銳地從他的行為里察覺到了某些問題。
    自己對私酒的企圖似乎即將敗露。
    但看著當(dāng)面質(zhì)問的里卡多，柯林心里卻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朱莉歐呢？”
    柯林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慌亂，而是像平時一樣周密地問起了情況。
    “其他人在照顧她。”里卡多說。
    柯林朝朱莉歐的方向望了一眼，一位槍手正坐在她的身邊。另外兩名槍手也在暗中掩護。
    “那我就不怪你擅自離開了。”柯林像是沒有聽見里卡多質(zhì)問似的說。
    但里卡多顯然不愿讓事情就這么被含糊帶過：
    “你去那個酒庫里做什么了？”
    “你又怎么知道那是酒庫？”柯林淡淡地問。
    而且剛才，還在自己帶著酒保離開吧臺之后，就跟了過來。
    里卡多一時語塞。
    兩個槍手提前三小時就進入了酒吧，作為“士兵”，他們的能力相當(dāng)值得信任。
    從吧臺上酒品的存量來看，在三小時的間隔中至少需要人補充一次。那么酒保或者誰就要出入酒庫，帶出酒箱。幾個槍手應(yīng)該不會錯過這種明顯細節(jié)，從這里他們絕對能確認酒庫的位置。
    負責(zé)傳訊的里卡多本應(yīng)該告訴柯林這點，可是他卻刻意隱瞞了，沒有說出位置。
    他應(yīng)該不是有意借此試探柯林，畢竟他不可能提前料到柯林竟會自己挾持酒保前往酒庫。他之所以隱瞞，應(yīng)該是由于盧卡曾向他囑托過柯林的某些嫌疑，雖然他并不相信，但此時卻下意識地避嫌了。
    柯林原本就準備去酒庫放置追蹤器，聽到里卡多說不知道酒庫的位置時，他首先是驚訝，隨即又反應(yīng)過來，這是里卡多有意沒有將位置告訴自己。
    所以他決定借此試探里卡多。
    柯林不會任由一個眼線留在自己身邊，即然遲早會以某種形式攤牌，那么這個問題越早處理越好。
    于是在進入酒庫之前，柯林就發(fā)現(xiàn)里卡多悄悄跟在自己身后。但他不動聲色，準備看里卡多究竟是會過來當(dāng)面質(zhì)問，還是打算暗中匯報給盧卡。
    在打開這扇門之前，他甚至考慮過最壞的情況，那就是里卡多會刻意避開自己，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那才是柯林真正害怕看到的情況，它意味著今晚，自己不得不殺死里卡多。
    這時朱莉歐所在的方向也隱隱傳來了騷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按照事前的約定，她的秀也該開始了。
    借著騷亂的掩護，柯林徑直走向了發(fā)電室，里卡多仍不依不撓地跟在他身后。
    “難道你覺得我背叛了盧卡？”柯林問說。
    “難道不是嗎？”里卡多壓抑著憤怒。
    “只是打算賣一點私酒而已，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柯林麻利地撬開了門鎖說：
    “只是他那邊反應(yīng)過度了。”
    “你忘了五只手的禁令嗎？”里卡多冷笑著反問：“你觸犯禁令，其他人不會會被連累。”
    “連累什么？”柯林走進發(fā)電室說：
    “難道家族會因此倒臺嗎？還是說盧卡是會因為這點事被‘法官團’處決的人？”
    “至少會很不利……”
    一臺嗡嗡作響的小型發(fā)電機出現(xiàn)在眼前，它連接著幾根電纜，支撐著這個地下室中的電力。柯林觀察著它的構(gòu)造，尋找讓它停下的方法。
    “但只是不利而已。”柯林說：
    “我有我的苦衷，里卡多。”
    “……又是因為克雷吉伯父？”
    以前柯林就經(jīng)常將伯父的病作為自己需要錢的擋箭牌，現(xiàn)在竟然自動產(chǎn)生了誤會，但這時柯林也不會去反駁什么。
    “我認為自己沒有做錯，我，沒有背叛盧卡。”柯林說：
    “我和他之間的對立是因為五只手的禁令，那如果，很快連五只手都將不復(fù)存在呢？”
    “不可能的。”里卡多斷然否定說：“你沒有必要辯護什么……”
    “我告訴你吧，如果五只手會消失，那一定是因為他們拒絕了私酒。他們看到了利潤，卻從不敢相信它的規(guī)模，不敢相信這個時代究竟有多瘋狂。”
    柯林壓低了聲音，但是因為激發(fā)物的原因，語氣不自覺地過激：
    “哪怕精明如盧卡，也低估了私酒市場究竟能帶來什么：它會讓五只手原來的生意顯得像小孩子的玩笑。在街上收點提成的格局，已經(jīng)太小家子氣了。”
    “蛋糕就在那里，他們不拿，就會有別人去拿。等他們回過神來就來不及了……你相信嗎？最后盧卡也會感謝我們，我們要拿走應(yīng)得的——”
    里卡多一時被柯林瘋狂的樣子所震懾，他有些呆滯地問道：
    “我們應(yīng)得的……是什么？”
    柯林在這時找到并斷開了發(fā)電機的某個零件，房間里的燈光猝然中斷，一直以來嗡嗡響的噪聲也消失了，所以此時柯林的聲音顯得得格外清晰。
    我們應(yīng)得什么？他回答得不暇思索，而答案也異常簡短：
    “——全世界。”
    在黑暗中，他平常地說。
    直到他的話語落定，門外才傳來了顧客們的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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