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團在多年的運作中早已明白：如果一個疑問遲遲得不到解答，就會滋生出更多好奇，以及更危險的猜測。
    在不能抹除掉追問者時，最好及時給他一個能接受的答案。
    所以南希回答了柯林的問題：為什么獵團要處理這些孩子：
    “因為她的初始頻率尚未成型，卻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偏離了背景音。”
    “雖然這并不是多么罕見的事。”
    知道這樣的人在新生人口中占到百分之六后，柯林同樣感到了窒息。但和艾蕾娜不同的是，他的下意識反應(yīng)是懷疑，在心里將這些數(shù)字核算了一遍。
    施塔德五十五萬人口。如果每年出生八千人，那么十二歲以前的人口就將近十萬。
    ……寒鴉獵團究竟用什么方法，可以同時監(jiān)視十萬人？
    傳聞中的“自動記敘機關(guān)”？
    當(dāng)初禁酒局會查到自己的私酒倉庫，就多少與它有關(guān)。用記敘機關(guān)追蹤到頻率偏移的少數(shù)人，并非不可能。
    但即使這樣，百分之六的異常比例，仍然有六千人。
    除以十二，每年被“處理”的就有五百人，或者換一種說法……
    “每年都有五百個家庭。”柯林說：
    “這么大的殃及面……又怎么可能一點風(fēng)聲都漏不出來？”
    即使偽裝成事故，或者對周圍人進(jìn)行記憶清理。獵團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信息封鎖能力。
    南希笑了笑，用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安赫語說道：
    “我說過有一半以上的人是自己‘失蹤’的吧。”
    “而他們的家人大多也不會再去回憶，這些人是怎么失蹤。”
    “先不要問為什么，這部分案件無需進(jìn)行任何處理。至于那些需要記憶清理的……”
    南希的聲音漸漸輕柔下來，說：
    “其實量產(chǎn)的‘記憶清除’藥劑，還沒有這么強的效果。也無法分辨哪些是應(yīng)該清理的部分。”
    “所以與其說是我們修改了他們的記憶，不如說，是他們自己想要忘卻那些明顯異常的經(jīng)歷。”
    “甚至稍微予以一點暗示，他們自己就會為那些無法接受的事實，編織出新的解釋——”
    “我的孩子不是變成了怪物，而是得了怪病死了。”
    因為認(rèn)知中強烈的不協(xié)調(diào)和不安定感，他們抗拒著這些事實。
    也就是心之殼，在阻止初始頻率的遷移。
    “后天形成的‘初始頻率’并不像你們想象的那么穩(wěn)固。”南希說：“哪怕在十二歲之后，依然有再次變動的可能。”
    就像一個人的世界觀，在成年之后仍可能被打破。
    “背景音的產(chǎn)生原理，是群聚意圖之間時刻的共振，這其實也證明了頻率問題可能具有傳染性。”南希說：
    “不及時將他們處理掉，就遲早會影響到整塊土地。”
    “十多年前，這一帶的異常新生兒比例只有百分之三。但是到了現(xiàn)在，這個數(shù)值已經(jīng)悄然地翻倍了。
    “而且增速還在不斷加快。”
    “這十年間神學(xué)院的人從來沒有停止測量，而施塔德整體的頻率背景音，在深度上……”南希說：
    “已經(jīng)在虛界頻譜中遷移了0.132個單位。”
    深度單位，即天階體系中兩個天層之間的平均距離。
    背景音在幾年間遷移了0.132個深度……柯林反復(fù)確認(rèn)著這背后的含義，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想象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這意味著……
    身處施塔德的所有人，時刻都在揚升。
    或者說，是整片土地正在被虛界吞沒。
    柯林的瞳孔收縮，有許多事情悄然關(guān)聯(lián)到了一起。
    教團強行推動禁酒令，人群中越來越頻發(fā)的寄生靈問題，以太場的紊亂和污染。而這一切，還有著一個更大的背景。
    “施塔德只是個例嗎？”柯林艱難地說。
    “你覺得呢？”南希只是反問。
    這是整個安赫文明圈輻射范圍的問題。甚至，整個物質(zhì)界的問題。
    “如果初始頻率的動蕩具有傳染性。”柯林又抓住了一個問題：“那處理這些問題的你們……？”
    你們自己不就成了清理對象嗎？
    “啊，看來你沒有聽過夜民的特性呢。”南希忽然說：
    “因為夜民根本就沒有初始頻率。”
    “或者說我們的身體位于哪片土地，我們的初始頻率就是哪里的背景音。這也是夜民被攻訐最多的地方……”
    南希笑笑說：
    “他們因此說夜民是一群無根的飄萍，不知歸屬寄生蟲之類的。”
    “但也正是因為沒有固定錨點，才讓我們的意識頻率變得最穩(wěn)固。所以成了這種‘臟活’最好的人選。”
    只要不存在，就不會被傷害。
    就像流水無法被握住或彎折。
    哪怕在接觸異常者時頻率被污染，只要進(jìn)入正常的人群中，就會被共振回到安全的平均值。
    而自己，可能有一半的夜民血統(tǒng)。
    柯林還在因為南希的這些話而出神。她卻接著說：
    “好了，規(guī)定可以告訴外人的信息，就只有這些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你也會成為獵團的監(jiān)視對象。”她抱起了床上沉睡著的麗莎，說道：
    “直到他們確認(rèn)，你的初始坐標(biāo)不會發(fā)生變動為止。”
    夜風(fēng)，南希的斗篷在窗邊飄蕩起來。她向著柯林微微致意，接著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落出了窗外。
    而柯林望著洞開的窗口，仍在深思。
    …………
    南希帶著麗莎輕盈地落到地上。
    事先她在窗臺上安裝了鉤索，所以即使從三層樓的高度降下，也不會讓沉睡的麗莎受到?jīng)_擊。
    這時一旁的角落里，艾蕾娜走了出來。
    她在窗口上看到了柯林和歌蒂下車的樣子，就在他們爬上梯子之前，先通過繩索離開了那間閣樓。
    “你確定是他嗎？”南希隨意地問道。
    “對……我不會記錯，就是這個人……”
    艾蕾娜喃喃自語地說道，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裝有滅銀子彈的左輪，那是幾個大型儀式的扳機。
    那個在萊納斯老師出事前一天，和季麗安一起登門拜訪過的人。
    根據(jù)獵團剛獲得的情報，這棟房子屬于一位施塔德機構(gòu)的高級成員，他死于不久前的騷亂，身份也因此暴露。
    那么季麗安的朋友，又為什么會與施塔德機構(gòu)有勾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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