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輿論為器第一戰(zhàn)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傳入他的腦海之中:“不必爭論,向陛下主動請辭吧!”
    這句話一入腦海,張文遠(yuǎn)的心突然縮緊,他聽出這是誰的聲音,陸天從!
    “相爺,真的到了如此程度?”張文遠(yuǎn)文道傳音。
    陸天從道:“到?jīng)]到此程度,你還看不出來么?張大人,幕后之人這一手,是無解之謀!”
    張文遠(yuǎn)心頭大浪翻滾……
    一張紙,百條罪!
    流遍全城,千萬人矛頭所向……
    這當(dāng)然是嚴(yán)重得無以復(fù)加的大事,但最毒的地方還不在這里,最毒的地方在于這里面列舉的罪行。
    這些罪行幾乎沒有涉及到軍國大事,涉及的全是雞毛蒜皮,可能有人說,這種雞毛蒜皮對人有多大的殺傷力?百條大罪還不如一條大罪有殺傷力,如果這么想就大錯特錯了。
    因?yàn)檫@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指的是私德!
    私德在文道世界中,直接折射出品行!
    圣道治世,圣人言論中一半都關(guān)乎品行,你品行有虧,就是違了圣道!
    有違圣道,就不是雞毛蒜皮了,是頂天的大事!
    你做人都不配,還想做官?
    張文遠(yuǎn)后背瞬間全是冷汗,一縷聲音傳向陸天從:“相爺可知,這后面會是何人?”
    “你還能不知道會是何人?”
    張文遠(yuǎn)眼前直接浮現(xiàn)了兩個字:林蘇!
    是他!
    一定是他!
    不僅僅是他有這個認(rèn)知,滿場之人,誰沒這個認(rèn)知?就算是事先一無所知的章居正,一看到滿城的大字報,頭腦中也是第一個就浮現(xiàn)林蘇二字的。
    這個混賬,這是要翻天?。?br/>
    章居正內(nèi)心嘆息,但無可否認(rèn)的是,他心頭也是有喜悅的……
    陛下臨朝,踏上高臺,他的臉色也是陰云密布,因?yàn)樗苍缇椭懒诉@張大字報的情況……
    他內(nèi)心同樣鎖定了林蘇,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也想將林蘇剁得細(xì)沫沫的。
    然而,身在高臺,他只能壓下。
    公事議畢,段山高一步踏出:“臣彈劾兵部尚書張文遠(yuǎn),一,不孝!通奸姨母,懺逆人倫,禽獸不如!二,不仁!姨母為其生子,他反殺之!三……”
    一口氣羅列了七條大罪,不孝不仁不義不忠不悌……
    作為文道大儒,跟這大字報上簡單列舉罪行可不一樣,他是條條款款都能找到對應(yīng)的圣道禁忌……
    鄧洪波站出來補(bǔ)刀……
    黎陽澤站出來補(bǔ)刀……
    李君峰站出來……
    陛下圣旨下:“兵部尚書張文遠(yuǎn),有虧私德,革去兵部尚書職,京兆尹府全面清查張家所列之罪,回應(yīng)民之關(guān)切……”
    威名赫赫的兵部尚書,高立朝堂之上的二品大員,陛下的鐵桿心腹張文遠(yuǎn),就這樣被拉下了馬。
    散朝,眾官各自散去。
    中書省,奏事閣,房門緊閉,陸天從、趙勛二人在座。
    “相爺,這兒戲一般的伎倆,就這樣得逞了?”趙勛長長吐口氣。
    陸天從目光慢慢抬起:“你覺得這伎倆象兒戲?”
    趙勛道:“這些所謂罪行,無一條上得臺面,該當(dāng)都是從市井之中搜集而得……”
    “是!這些東西不上臺面,單獨(dú)拿一條出來,無傷大雅,在小范圍內(nèi)提及,無傷大雅,但匯聚而來,一夜之間傳遍全城,挾裹全城民眾就可怕了。它不是兒戲,它是洞察人心!洞察的不僅有滿城民心,還有……陛下之圣心!”陸天從道。
    陛下的圣心……
    趙勛一想,完全明白了。
    這招計策,是為陛下設(shè)計的!
    引爆全城民眾,形成壓倒性的口碑,陛下如果不處置張文遠(yuǎn),“朝堂藏污納垢”這句話,就會在民間生根,張文遠(yuǎn)在朝堂多站一天,就多損傷陛下一分的形象。
    陛下面臨一個選擇,要自己的名聲還是要張文遠(yuǎn)?
    “所以,今日第一個站出來彈劾張文遠(yuǎn)的,不是他們那一派系的鄧洪波,反而是段山高!”趙勛道。
    “段山高,不涉黨爭,只忠于陛下,他站出來彈劾時,你就該當(dāng)明白,陛下已有取舍!”
    趙勛后背也隱隱冒汗:“相爺,此人開啟這扇門,可是后患無窮?!?br/>
    朝堂之上,誰也不是圣賢,誰都有虧私德的地方,以前沒有人拿這些做文章,一是文章做不大,二是這很不上臺面,但是,今日的事情告訴他們,這些事情是有辦法做大的,一旦做大了,量變形成質(zhì)變,結(jié)果就會完全不同。
    “是!動輒挾裹滿城民意,形成傾覆性的輿論大潮,開了一扇極危險之門,今日是張文遠(yuǎn),明日或許是你我,后日呢?有無可能會是……?”他的手指輕輕朝天空一指。
    趙勛霍然站起:“相爺,此事之嚴(yán)重性,陛下有無知曉?”
    “陛下豈能不知?”陸天從道:“回去吧!”
    ……
    滿城將張家祖宗八代名聲朝泥巴底下踩的時候,林蘇終于醒了,推開客棧的房門,悠悠然下了樓,吃了點(diǎn)東西,沿著大街去上班。
    對的,他還有班可上,監(jiān)察司。
    眼前他升官了,品級變成了四品,但也只是品級之變,他就職的地兒沒變,做的差事兒也沒變——還是爛眼y的事。
    進(jìn)入監(jiān)察司,他就感覺到了周圍人不一樣的眼神,什么眼神呢?
    背后議論人的眼神。
    林蘇一回頭,那些人各做各事,一幅啥事都沒有的表情,而林蘇背轉(zhuǎn)了身子,身后的怪異眼神又來了。
    他進(jìn)入自己的辦公室。
    長隨李三立刻過來,跪下:“參見大人!”
    李三,還真是監(jiān)察司一個很特殊的人,最特殊的一點(diǎn)就是,他閑!
    別的長隨跟著長官忙得跳,而他,一年半時間,見他的長官才區(qū)區(qū)三四回,林蘇的辦公室,差點(diǎn)成他的專用辦公室了。
    其二呢?他還滋潤得很。
    別的長隨一個月一兩多銀子工錢,而他呢?林蘇給了他兩回錢,一回是一百兩,一回是一千兩,給他交待的任務(wù)就是:給老子花錢去!
    自從元宵節(jié)林蘇離京之后,李三就在努力花錢。
    這種玩法,你讓全天下的長隨活不?
    林蘇終于再次回到了監(jiān)察司,李三興奮得滿臉通紅:“大人青蓮論道豐功偉績小人已然知道……”
    “拍馬屁的事情放一放!”林蘇道:“跟我說說,今天出了什么事?為什么司里的人都怪怪的?”
    李三的表情也有點(diǎn)奇怪:“大人,剛剛傳來消息,陛下下了圣旨,革了兵部尚書張文遠(yuǎn)的職務(wù),還著京兆府查張家的問題?!?br/>
    林蘇好吃驚:“竟有此事?什么罪名?”
    李三掏出一張紙,表情怪異地遞給林蘇……
    林蘇打開一看,眼睛巨圓:“張大人玩得很開放啊,連姨母都干,還干出了兒子,聞所未聞啊,話說這兒子怎么稱呼他呢?著實(shí)是個問題,叫爹爹不妥,叫兄長也不妥……”
    他的叫聲不小,從門縫里傳了出去,旁邊幾間辦公室的人,全都露出牙酸一樣的表情。
    就連李三都有將門關(guān)上的沖動。
    大人,你能再假點(diǎn)嗎?
    你聞所未聞?滿城之人都懷疑是你干的!
    說句不敬的話,連我都這么認(rèn)為!
    你如果表現(xiàn)不這么夸張的話,我興許還會懷疑自己疑心生暗鬼,你表現(xiàn)得這么夸張,就一定是你!因?yàn)槟憬^不可能這時候才知道這件事,這樣的紙滿城貼了上萬張,只要有人的地方,都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筆趣閣
    林蘇收起了手上的紙:“把門關(guān)上!這類事關(guān)朝堂大員的事情,出門后不要傳,張大人不要臉,咱們還得要點(diǎn)臉?!?br/>
    “是!”李三跑去關(guān)上了門,林蘇手一起,封!
    “好了,說說看,你這幾個月過得怎么樣?”林蘇懶洋洋地坐下,腳都翹到了茶幾上。
    李三臉色如同鮮花開放……
    這兩個月,于李三是夢幻一般的感受……
    他從來沒有過口袋里有錢的日子,他也從來沒有過能隨意幫助他人的經(jīng)歷,長隨,實(shí)際上是社會底層啊,臟活累活黑活是他的,擔(dān)風(fēng)險玩命是他的,好處是沒有的,但在林蘇手下,完全顛覆。
    沒有臟活,沒有累活,沒有黑活,沒有風(fēng)險,只有風(fēng)光。
    請人吃飯,送人禮物,別人沒錢了,找他借錢,有求必應(yīng),這不是長隨是大爺啊……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大人的關(guān)愛,小人這輩子都忘不了……”
    林蘇微笑:“錢花完了嗎?”
    這話一出,李三有些不好意思:“大人,這就是小人對不住大人的地方,錢花八百多兩,有用的消息卻沒有幾條?!?br/>
    他將自己隨身佩戴的長劍擰開,從劍柄里面掏出幾張紙,遞給了林蘇。
    林蘇展開一看,有點(diǎn)吃驚……
    這紙上記載著幾個人的污點(diǎn),有趙勛,有左寬州,有陸天從,有黎則剛,當(dāng)然,其中最多的就是張文遠(yuǎn),張文遠(yuǎn)他記下了四個污點(diǎn),其中三個都在今天這張紙上。
    李三,懂板??!
    天地良心林蘇真沒給他安排具體任務(wù),就只給了他一千一百兩銀子,但他偏偏就收集了一堆的線索,而且收集線索的人,全都是他官場上的對頭,作為一個長隨,刻意與其他長隨結(jié)交,自然是為自家長官服務(wù)的,而李三,顯然知道林蘇的用意,而且已經(jīng)用實(shí)際行動給他交卷子了。
    這些還不算什么,比較牛b的是,他居然知道林蘇真正的對手是誰!
    張文遠(yuǎn)、趙勛不說了,是擺在桌面上的,整個京城幾乎都知道他們是林某人的對手。
    而左寬州、黎則剛就不是一般人知道的了。
    陸天從身為宰相,高立朝堂左側(cè)之首,在一般人看來,不涉派系不涉黨爭,就連朝官們都難以確定,陸天從對林蘇這個爭議人物,是“毀”多一些呢還是“譽(yù)”多一些。
    李三居然知道!
    林蘇得高看這個長隨一份,人才??!
    是人才就得獎勵!
    林蘇手一抬,又是三千兩銀子遞到李三的面前:“李三啊,其實(shí)本官只是錢多了些,心腸好了些,真沒想跟誰過不去,這些錢啊,你拿著隨便花……”
    李三托著手上的三千兩,有那么片刻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三千兩啊,大人,你真不怕我卷款潛逃?
    林蘇品了一口茶,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個問題:“認(rèn)識周章家的長隨嗎?”
    李三勐地一驚:“大人,你說的是……刑臺御史周章?”
    “是!”
    李三臉上流過幾許驚訝,幾許懷疑,但還是開口了:“大人,周御史快不行了。”
    林蘇微微一驚:“快不行了?什么意思?”
    周章快死了,棺材、白綾都備好了,可能今日,也可能三五日,周章就會死,昨日李三還跟周家長隨見過面,那個長隨還感慨,周大人算是一個不錯的主子了,這會兒一去,不知道以后他會跟著何人……
    林蘇皺眉問,有沒有說什么?。?br/>
    李三說了,周章的病,著實(shí)詭異,就連他貼身長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要知道一月之前,周章在壽誕之上,還曾寫下過“半生風(fēng)雨半生波,半百無辭白發(fā)多”的詩句,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fēng)發(fā),精氣神都足得很??烧l能想到,僅僅一個月不到,他就走到了需要準(zhǔn)備棺材的程度
    ……
    林蘇出了監(jiān)察司。
    他一出監(jiān)察司,監(jiān)察司二樓的一座窗戶邊,朱時運(yùn)輕輕放下卷起三寸的窗簾,轉(zhuǎn)向?qū)γ娴睦渍?br/>
    雷正品著一杯茶:“走了?”
    “走了!”朱時運(yùn)抬起手掻掻眉頭:“大人,今日之事,下官還是覺得,十有八九是他所為?!?br/>
    “十有八九?呵呵……”雷正道:“倒也不必如此保守?!?br/>
    十有八九還是保守,這是百分百確定??!
    朱時運(yùn)目光定在雷正臉上:“大人,以輿論為刀,傷人傷己,此風(fēng)不除,官場之中可是人人自危?!?br/>
    “是啊,誰能想到,人人都會經(jīng)歷的輿論非議,一旦放大到滿城盡知的程度,就會變成無解之殺,此子開啟了一扇極其危險的大門,如若有人依此而行,官場之上,何人能確保獨(dú)善其身?”
    “是啊,大人,可不能任由這攪屎棍將官場攪得亂七八糟,人人自危?!?br/>
    雷正:“你當(dāng)陛下、相爺看不到這一點(diǎn)?問題是,此人剛剛拿到文道青木令,官場上最強(qiáng)有力的手段,對他完全無效!此人昨日拿到文道青木令,今日就肆無忌憚地露出獠牙,還真是審時度勢、進(jìn)退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