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似是柔情
翌日,席渺在鳥兒的啾鳴聲中醒來,微微地轉(zhuǎn)動(dòng)眼眸,見那精雕細(xì)鏤的窗子,外頭一支新竹探入,青翠可愛,竹葉上一滴露珠,在投入的陽光下,晶瑩若滴。
眨眨眼,朦朧的眼眸這才清醒了許多,席渺蠕動(dòng)干燥的嘴唇,想要喝水,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一個(gè)音。身上的傷已然不疼,可渾身卻如堵了棉花般,渾軟無力。
喉頭焦躁,望著那幾步之外的桌幾上的茶壺,她極力撐起身子,門卻在瞬間打開,“醒了?”幽雅的聲音,若清晨初開的蘭花,在人心底蕩開幽微的喜愛。
席渺靠著床,轉(zhuǎn)眸看去,門口處,逆著光影,白衣翩然的少年,緩緩行來,墨發(fā)輕舞,容色朦朧,光彩流曳,如夢(mèng)似幻。
她目光定定,恍然如夢(mèng)。
也許、這里的一切,就比如眼前的少年,如同幻夢(mèng)一般。只有疼痛是真實(shí)的。席渺如是想著,望著少年,口里無聲咀嚼他的名字,“納蘭闋”。
如詩的名,如畫的人,是赭月國的丞相。而她現(xiàn)在,叫水兒,是丞相府的奴婢。陌生的國度,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人物,甚至于、陌生的身體,席渺微微捏緊拳頭。任利爪刺進(jìn)肌膚,疼痛蔓延。提醒著她荒謬的真實(shí)——她、穿越了……
有些莫名其妙,又似乎有契機(jī)可尋。總覺得她是因?yàn)槭裁炊┰絹淼模捎洃浝飬s只記得自己躺在床上睡覺。睡覺之后呢……是一個(gè)謎團(tuán)。
侍女將洗臉?biāo)朔偶茏由希兔柬樠鄣赝肆顺鋈ィ谏戏块T。屋子里,唯剩神思恍惚的席渺,和一臉莫測的少年。
納蘭闋定定看著猶在發(fā)呆的席渺,目光轉(zhuǎn)到洗臉盆,走了過去,擰起毛巾,徑自走過來,將溫?zé)岬拿磔p覆到她臉上。
做什么?席渺驚得往后縮了縮,少年淡淡掠開一絲笑意,捏住她的肩膀,罔顧她無力的掙扎,硬是給她抹了臉,還伺候她漱了口。
席渺由最初的無力抵抗,到最后任由其擺弄。只雙眼大睜,愣愣看著他。心內(nèi)驚異不已、疑惑重重。
他乃一國丞相,她不過一卑賤家奴,何德何能竟得他如此伺候?!
想起曖昧種種,一個(gè)念頭飛掠,席渺的眼竟又大了一圈,莫非、這水兒原先與他有一腿?主子和丫鬟有染,書上電視上不都常有的情節(jié)么?
“可是餓了?”納蘭闋淡聲問,隨即輕拍兩下手掌,但見門外一個(gè)青衣婢子端了香噴噴的細(xì)粥進(jìn)來,放在桌幾上,又默然地退了出去。
聞得食物香味,席渺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一聲,她尷尬地紅了臉,余光瞥去,卻見少年含笑注視著自己,清遠(yuǎn)的眉目間如若化出水來般,溫柔到極致。
怔了下,席渺忽而喟嘆,這樣容光絕世、風(fēng)采高華的人兒,竟果真與自己的丫鬟有染么?這水兒,有何魅力?
攤開異型的手掌,想起這半人半獸的模樣,摸了摸削瘦如錐子的臉,記起銅鏡里頭映出那張慘敗如鬼的面容,那斗大如牛鈴的雙目,毫無血色的唇,那樣的臉、可稱之為丑,有何可吸引人的?
要說身材,看這豆腐干的身板,想起昨日看到胸前那兩朵還未長開的花骨朵兒,根本就還未發(fā)育,又或者是發(fā)育不良。到底、哪里討那少年喜歡了?
神游間,納蘭闋已端了粥碗,勺起細(xì)熬的香濃米粥,遞送到她的唇邊,“水兒……”
嗯?席渺回神,見那香濃的粥已遞到嘴邊,頃刻又愣住。斗大的眸,驚詫萬分。
她久久不動(dòng),那粥熱氣漸漸散去,納蘭闋的目光漸漸幽沉,如若寒潭,唇邊的笑意卻如花綻放,他笑問,“莫非、我親自熬的粥不合你胃口,水兒……”
那聲水兒,低濃溫軟,如糖似蜜,席渺卻絕得一股壓迫的錚錚寒意襲來,若刺穿椎骨般,止不住打了個(gè)寒顫。
兼又憶起昨日那嗜血的那一幕,一種莫名的恐懼悄然攀爬蔓延,她下意識(shí)地往后縮去,納蘭卻忽而伸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冰涼透心,雖未使力,卻莫名地迫得她不敢再動(dòng)。
只睜著一雙充滿恐懼的眸,微縮的瞳孔里清晰地印著少年如仙的面容,和那漸漸暗淡的眼,“水兒、你害怕我。”
納蘭闋淡淡說道,如嘆息,那深不可測的眸竟?jié)u漸透出一股深深的寂寞和若有還無的疼痛。似有一枚針輕扎了下心臟,微微的疼。席渺茫然地?fù)嵘闲目冢鄣木烤故莻窟€是心?
眼前的少年,既讓她害怕,卻又深為之吸引,莫名的一種情愫盤繞心口,不知是她的、還是水兒的?
納蘭闋握勺的手猶自僵在她唇邊,如同某種固執(zhí)地守護(hù)與禁錮,那粥卻早失了溫度,讓人沒了胃口。
他不再言語,只用一種萬年孤獨(dú)的眼神靜靜地注視,讓她的心細(xì)細(xì)地疼,備受煎熬,她有心打破這詭異的沉默,卻苦于有口難言。
一時(shí)間,安靜的屋內(nèi),氣氛恍若凝結(jié),空氣里多了絲難言的壓抑。
聽得門外冷漠無緒的一聲,“主子,您要的東西送來了。”這僵局才得意打破。席渺舒了口氣,納蘭闋起身將碗擱置在桌面,這才淡然開口,“進(jìn)來。”
只見一個(gè)黑色衣袍的男子,雙手捧著一個(gè)托盤,恭敬地呈到他面前。納蘭掀開上頭的綢布,拈起一個(gè)方形的白玉盒,輕輕揮手,示意那人出去。
男子余光向席渺瞥來,一股寒意瞬間竄上脊背。待她回神,那男子已然退了出去。
此人便是昨日里攜她上馬還把她點(diǎn)暈的護(hù)衛(wèi),聽納蘭闋叫他霜音。冰冷的名字,倒也配那人。
那人的臉和神情,席渺只一次便深刻在腦海。因?yàn)樘植懒耍?br /> 說恐怖,并不是因?yàn)槟侨碎L相駭人,反之,他相貌極俊美,只那雙眼眸黑沉如午夜,那張過于慘白的臉上,如同終年不見日光,不見一絲血色。神情冷然,肌肉僵硬,渾身散發(fā)出陰冷的氣息,如同、呃、死人……
思及此,詭異的感覺讓她止不住又打了個(gè)寒噤。
白玉小方盒子遞到眼前,驚了她的神思,“此藥每晚臨睡涂抹,可去你臉上和手上的絨毛。”
真那么神奇?!席渺眼睛陡然點(diǎn)亮,接過那盒子,歡喜得很。心想,若是除了那些絨毛,手掩在寬大的袖子底下,倒也算是個(gè)正常的人了!
納蘭闋靜靜看著她歡實(shí)的笑顏,深目中如潮涌動(dòng),似翻滾過往事千年,冰色的唇似嘆息般輕吐,“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