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九十四章
西墨,西域繁華極盛之地,臨近年關(guān),更是熱鬧非凡。
西墨河上一彎纖細(xì)的月牙兒悄悄落下,太陽漸漸升起,城西那株有千年歷史蒼老的榆樹梢上慢慢地透出一抹紅暈,整個(gè)西墨城開始沸騰地?zé)狒[起來。
街上行人如織,摩肩接踵,不止西墨城中的人,也有方圓數(shù)十里小鎮(zhèn)上的男女老少乘車趕來的,都云集在西墨十幾條大街上,身著胡服或直裾深衣或吉服的各色奇裝異服的人群,像是彩蝶游移,從四面八方向主街上匯攏,繼而如春潮般地在街上涌動,那場面煞是壯觀。
西域最龐大的古城充斥著八方來客,異地行旅,四夷匯聚,有來賣貨的,有來買物的,更多的是來看熱鬧的......大街小巷上,香風(fēng)盈市,百態(tài)雜陳。
深目高鼻的胡人滿面笑容、嫻熟地展示著閃亮的珠寶,有那身形高大的昆侖奴駕駛著華麗的馬車艱難的穿行而過,商賈云集,各種物品琳瑯?biāo)C萃,教人目不暇接。
三教九流,走卒藝人,有噴火、變臉、變戲法兒的,也有表演吞劍、胸口碎石、耍刀、舞槍、打鞭斗雞、戲猴的,賣藝者炫示著自身的伎倆驚起了喝彩,引得許多行人紛紛駐足看熱鬧。
偶爾有調(diào)皮的孩子炸開爆竹,更有鑼鼓喧鬧,到處是過節(jié)前的歡聲笑語......
還有各種小吃遍布街中,諸種土產(chǎn)雜陳其間。更有那外地客商攜帶著錦帛、寶石美玉、書畫等物,藉此易物,換取錢財(cái)。
而一些美味吃食、布偶、紙鳶、木質(zhì)的刀劍、形狀小巧可愛的竹簫短哨,則是一些垂髫小兒的最好。
粘糖人的被一群孩子圍得忙碌不堪,不得靠近的許多小孩兒捉著自己爹娘的衣角,咬著手指頭從縫隙里垂涎地盯著晶瑩剔透,散發(fā)著甜香的各種糖人。
人群中有‘叮叮當(dāng)當(dāng)’細(xì)碎的鈴聲不斷地震響著,那些高鼻深目、雪膚麗顏的美貌女子們,或結(jié)伴而行或獨(dú)身走在街市上,尋著鐘愛的一些小巧精奇的物什,如珠釵、玉佩、束發(fā)絲結(jié)、胭脂水粉之類的一些東西......
人煙阜盛。
吆喝聲、討價(jià)聲,歡笑聲,還有孩子們手里的小嗽叭、竹哨子的聲音,諸般聲語不絕于耳,混合成一片,幾里之外也能聽得見。
城東街角處的“杜家醫(yī)館”里此時(shí)也是人滿為患,杜若板著一張清秀不足的小臉站在藥柜前,機(jī)械般拉開一個(gè)個(gè)小柜子,配好一副副的藥材,面無表情地遞給藥僮。
杜仲為病人把脈開著藥方,總是笑瞇瞇的模樣,為那張平凡的相貌增了幾分光彩,讓人看著很是舒心。
忙忙碌碌了幾乎一上午,等最后一位病人提著藥往外走的時(shí)候,杜若緊隨其后,待前面那人踏出門檻,她眼疾手快,“啪”一聲甩上了門,剛剛走近的幾名買藥之人正要上前敲門,門突然被推開又關(guān)上,幾人看著緊閉的大門上,剛剛掛出來的一塊寫著“歇業(yè)中”的木牌子面面相覷。
“小若,生活如此美妙,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杜仲接過藥僮遞過來的銅盆,一面擰了布巾拭手,一面看著杜若調(diào)笑著。
“姑娘不在,不要叫我叫得這么惡心!”對這個(gè)柔柔弱弱的名字十分不喜,杜若緊緊皺眉,跟在杜仲身邊往后院走去,“還有,不要學(xué)姑娘說話,娘氣!”
杜仲邊走邊伸展雙臂,隨意晃了晃腦袋,骨頭咔咔作響,聽到‘妹妹’的話,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可不行,現(xiàn)在秦老不在,我們私自解了禁制,已經(jīng)算是違抗命令了,若是再不留神在楚姑娘面前露了馬腳,教主可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眼神閃了閃,杜若抿了抿唇,不再言語。
他們在羅剎教本是教主的親隨,每日都在淬煉習(xí)藝中度過,但自從被教主派來這里之后,改頭換面,換了名姓,不但要相互給對方下禁制,掩去一身的武藝,還要在楚姑娘的‘相助’下,日日研讀醫(yī)書、學(xué)習(xí)制藥,以“重振家業(yè)”!
要知道,她以前干的可是殺人的活計(jì),現(xiàn)在卻要她每日里讀書救人,還不能亂發(fā)脾氣,簡直是:“扯......”惡狠狠要低咒一聲,身旁一身輕咳,杜若止住話音,憋紅了臉,半晌后吐出一句,“憋屈死了!”
哦,憋屈嗎?杜仲撩了撩額前的碎發(fā),他倒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是從來沒有過的安逸悠閑,以前殺人如麻滿手血腥,終日殺人,自然也要隨時(shí)提防被人殺!現(xiàn)在,給教主傳傳信,幫楚姑娘種種花,在醫(yī)館救救人,像楚姑娘說的,生活如此美妙,現(xiàn)在這樣......挺好!
還有杜若,杜仲瞥了瞥她氣鼓鼓的臉頰,也許她自己不曾察覺,從前的她不論何時(shí),就是殺人或受傷將死之時(shí),都沒有任何的情緒,現(xiàn)在的她,有喜怒哀樂,活得更像是一個(gè)......人。
賤兮兮地笑了笑,杜若加快步伐,懶懶地挑起杜若感興趣的話頭,“楚姑娘今日下廚,不知會做什么飯菜?”
步子一頓,是啊,今日又到了姑娘下廚的日子了,杜若按捺住涌上來的口水,不動聲色地用輕功追了上去。
靜謐的后院,入眼一片綠意盎然,不知名的植物纏繞而成的矮籬笆蔥蔥郁郁,其間漫然延伸放未曾綻放的盡是一些五顏六色的花骨朵,各色斑瀾,百種千姿,在這冬日里極盡妖嬈。給人一種錯(cuò)覺,仿佛現(xiàn)在根本不是草木凋零地上光禿的冬季,而是百花即開的春日。
一條小徑,在兩道籬笆墻之間蔓延至深處,隱隱約約可見盡頭是一幢精致玲瓏的小樓,雪白的不知名的花朵在樓前綻放,在碧藍(lán)的蒼穹下炫然奪目。
木樓里,藥柜旁的椅子上坐著一個(gè)柔弱少女,天青色的胡服上面織著極淺極淡的花紋,包裹著纖巧的身段,襟領(lǐng)袖口滾了一圈雪狐毛,襯得她肌膚雪玉一般,黑亮的青絲輕挽,一枚簡單的羊脂玉簪隱在如墨的發(fā)間,光潔的額間懸了一粒同色的拇指大小的玉珠,明凈瑩潤,卻壓不過剪水漆眸透出的清光,微蹙的眉尖讓人從心底憐惜。
將滿十七歲的楚懷瑜,身量有了變化,少了青澀,少女的娉婷身姿出現(xiàn),曲線很有些優(yōu)美。
身子前傾,她將桌子上的山楂陳皮蜜桔干等物按份量稱好分開放置,再用藥杵將它們搗得細(xì)碎成末,然后用手背拭了拭額角冒出的汗珠,接著熟練地往其中摻了些許的蜂蜜、花粉......
“姑娘!”杜若緩緩移到她的身邊,怕驚著她似的輕輕開口,“可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俊?br/>
小心翼翼的語氣直聽得緊隨其后的杜仲笑彎了眉眼,這語氣,真是唯恐一口氣稍稍重些,眼前的少女便會被她吹跑了......
“啊,是小若啊...”眼波流轉(zhuǎn),巧笑倩兮,嘴邊的小梨渦甜甜地旋開,楚懷瑜的嗓音仍是軟糯糯的,帶著長不大的孩子氣,“不用了,我馬上就好!”
她的笑感染力極強(qiáng),煙眉舒展,杏眸彎彎像是月牙,精致的小臉純?nèi)粺o邪,杜若下意識回了一笑。
三五天后玄遠(yuǎn)會過來,明天開始她要去天山,怕是沒有時(shí)間做這些了,所以現(xiàn)在要將糖丸做出來,省得他糾纏......想到這里,楚懷瑜的嘴角又彎了彎,沒想到那么個(gè)身高一米九的大男人居然如此嗜甜,自從她荷包里的薄荷糖被他發(fā)現(xiàn)之后,就被要求每個(gè)月都要為他制一些各種口味的糖丸,若是有一次不曾拿到,他便會纏著她一通無賴耍癡,煩人得很!
素手纖纖骨肉均勻,圓潤的手指頭粉嫩可愛,甚是靈巧地將捏好的各種口味的糖丸拈起來,一一滾上薄薄的一層酥糖末。
“大功告成!小若,阿仲,我們走!”
楚懷瑜轉(zhuǎn)身,在爐子上煨著的銅盆里洗了洗手,拿過一旁的濕巾子擦干,雙手在背后相扣,伸了個(gè)懶腰,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挽上杜若的胳膊走了出去。
太陽掛上中天,細(xì)碎的陽光落在楚懷瑜的面上,像踱上了一層金芒。白皙得仿若透明的雙頰上因著方才的一番勞動,也有了微紅,如一只皮薄多汁、鮮美誘人的蜜桃,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輕風(fēng)徐來,甜香撲鼻。
杜仲晃了晃神,由衷的感嘆,楚姑娘真是天生麗質(zhì),明明是最素凈不過的妝扮,卻有種讓人轉(zhuǎn)不過眼的魔力,那一剎,他忽然就明白了教主的愛悅之念從何而來。
小樓前,有一塊方方正正的被花墻圍起來的園圃,園圃的四周圍著厚厚的擋布,里面種著一些花花草草。這些花草有的竟然在這冬日里開放,看似很不平常,實(shí)際上有很多都是有用處的,或可以入藥,或可以制毒。
杜仲避開幾株亭亭玉立的南天竹,這草綠中帶褐色的枝干挺拔如竹,羽葉開展而秀美,開著小小密密的白花,別看它瞧著可愛,卻是全株都有毒,若是誤食了,很容易中毒,會讓人抽搐、痙攣、昏迷......嗯,反正是可怕。
還有那邊的深綠色幽碧,結(jié)著一串串喜人的紅色果子,也是表象蒙蔽人的植株,這果子聞著香甜,食之卻是令人頭暈惡心,甚至可以致人死亡,不過若是同緊隨它生長的則蘭花一同制藥,便可煉成解毒丸,也不知楚姑娘小小年紀(jì),怎么會對藥理這般精通
這不大的園圃中還有開著純白色花朵,花內(nèi)有毒的杜鵑,莖髓為白色的通草,可以清熱解毒,治水腫等病,和一些夾竹桃、紫荊花,令人昏迷產(chǎn)生幻覺的曼陀羅......
花花草草的中間有天青色的纖影微彎了腰,直垂到腿彎處的秀發(fā)簡單直直披在身后,纖弱的影子仿佛散著微光,映得這小小的四方天地都似亮了幾分。
哎,她對這些花草寶貝得很,用心良苦地搭了這布帳,還燒了沒有煙氣的精炭,每日前來照看......杜仲還真怕她哪天不小心傷了自己,教主若是動怒,可了不得!
楚懷瑜細(xì)心地給所有花草一一澆了水,對身后的杜若笑了笑,“走吧,我們?nèi)N房看看,也不知道今日阿伯買了什么食材?”
眼神一亮,杜若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主動上前牽了楚懷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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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上火了,智齒這個(gè)小妖精,不解風(fēng)情地折磨著我,碼完一章,感覺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