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靜謐的床帳之中,薄衾錦被下的人蜷成一團(tuán),煙眉緊蹙,好像睡得極不安穩(wěn)。
烏黑柔順的青絲如瀑,凌亂的鋪在枕頭上,零零散散烏壓壓一片,襯得她下頜尖尖,整個人越發(fā)嬌小,幾縷汗?jié)竦陌l(fā)絲黏在失了潤澤的唇上,隨著她細(xì)弱的呼吸微微晃動著。
那張清麗皎潔的小臉帶著不正常的蒼白,細(xì)密卷翹的睫毛被汗水濡濕,安靜地耷拉在眼下,遮不住濃重的青色。
楚懷瑜其實醒了有一會兒了,只是胸口前的麻藥已經(jīng)失了效果,讓她疼得厲害,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蓄了些氣力,艱難地睜開眼睛,楚懷瑜緩緩伸出手,將枕頭旁邊的玉瓶拔開,簡簡單單的動作,她做起來卻十分吃力,輕輕喘息,她安靜等那一陣目眩消失,一鼓作氣喝下玉瓶中的藥液。
暖流自丹田上升,她閉上眼睛調(diào)息片刻,孱弱的身子漸漸有了力氣,光滑的玉頰上暈起了胭脂色,皺成一團(tuán)的小臉總算舒展開來,在侍女敲門之前,她穿好衣服,起身進(jìn)了浴房。
輕涂脂粉,淡掃蛾眉.......菱花鏡里的人烏鬢如云,煙眉如柳,唇紅齒白,額間垂著的紅色寶珠讓她看上去顧盼生輝,氣色極好,楚環(huán)瑜抿著嘴笑了笑,鏡中女子便也梨渦淺淺,笑如春風(fēng)。
正思量著今日的早膳做些什么,篤篤的敲門聲響起,讓她微愣,待看到門外跪著的黃泉時,杏眸中的笑意徹底湮滅。
閃身避開,她稍歪了頭看他,“黃大哥,你這是做什么?”
高鼻深目的大漢以頭觸地,嗓音發(fā)緊,“求姑娘,救救教主!”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故作鎮(zhèn)定道,“若是能救玄遠(yuǎn),我自是不會推辭的,只是敢問黃大哥,我能做什么?又該怎么救他呢?”
黃泉面色沉郁,要解教主的情蠱,藥引之一便是他鐘情之人的半盞心頭血......只是他這話讓他如何說出口呢?心臟是一個人的命脈所在,心頭血乃是精血,若要取血必?fù)p心脈,輕則元氣大傷,傷病纏身,重則是要丟了性命的,無論輕重,對楚姑娘來說,都是不可磨滅的傷害......
屋子里只能聽到略微粗重的呼吸聲,默了半晌,藏在廣袖中手緊握成拳,“心頭血我給!”無視黃泉猛然抬頭驚異的神色,楚懷瑜眼神亂飄,故作平靜地問他,“玄遠(yuǎn),他知道嗎?”
楚姑娘醫(yī)術(shù)高超到如此地步?黃泉人在怔楞之中,聽到問話下意識點了點頭。
果然........是知道的啊.......
還在期盼什么呢?扯著唇角,楚懷瑜笑得虛弱,難過的說不出一個字,心里頭不是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已經(jīng)變了!你愛的那個人認(rèn)得你,記得你們的過往,只是現(xiàn)在他不愛了,所以不會再心疼你,不會再愛護(hù)你......
他不在乎了......
戒指上的鉆石硌破了手心,嵌進(jìn)血肉里,痛得她面色發(fā)白,只是那點疼算什么?沒有什么比失去他更痛的了。心沉沉的往下墜,胸口像是破了個大洞,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冰塞了進(jìn)去,連呼吸都是徹骨的寒。
“姑娘不要怪他,情蠱不除,教主總有一天會遭幽冥神功反噬,屆時,恐怕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楚懷瑜固執(zhí)地笑著點頭,眼中晦澀無比,她心中酸麻,差點屏不住流淚,只能大力咽下哽咽,忍著哭腔,輕飄飄的聲音沒有一點生氣,“玄遠(yuǎn)的蠱我來解,一定會沒事的,他的性命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黃大哥,屆時,屆時還請你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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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炎炎,積蓄翻涌的純白色云層壓得極低,天地連成一線,綠海滔滔的原野上馬蹄聲紛亂,一馬當(dāng)先的奈何滿臉肅殺,與她并駕齊驅(qū)的是緊緊護(hù)衛(wèi)著她的數(shù)名暗衛(wèi),后方百丈之外黑壓壓一片人頭,是以孟玨為首的百余名驃騎精銳。
利箭破空而來,齊齊扎向奈何的后背,她俯身避讓,旁邊的人抄起利刃格擋,又有數(shù)把短鏢緊隨而至,三名暗衛(wèi)墜馬,草地上鮮血淋漓一片........
“妖女還不束手就擒!”“殺了她......殺了她.......”
身后喊打喊殺的追趕聲越來越近,腿上的傷口痛不可抑,連續(xù)整日的奔逃讓她的目光有些模糊起來,奈何咬緊了牙狠夾馬腹,心中不停默念,快點,再快點,高高揚(yáng)起的馬鞭重重地抽下,感受到主人的急迫,駿馬幾乎四蹄騰空地在極速飛奔。
冷箭暗器齊發(fā),馬嘶長鳴,她身邊最后的人手也被折得干凈,兩支穿云箭灌著雄厚內(nèi)力,一支對準(zhǔn)她的后心,奈何拼力側(cè)身躲避,那箭懸懸從她腰際掠過,“哧”,另一支卻正好扎在她的肩頭,箭羽震顫,流出汩汩鮮血。
難道今日就要命喪此地,不甘,她好不甘心.......朝后擲出最后一顆霹靂珠,反手拔下肩上的羽箭,忍著目眩狠狠扎在奔喘如雷的馬背上。
馬兒吃痛,長嘶幾聲,發(fā)了狂揚(yáng)蹄縱跳,不過片刻,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出現(xiàn)在視野。
“呵呵呵.......”
攥緊了韁繩,奈何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前方,臨到崖邊,她松了腳蹬,一手拔出馬背上的羽箭扎進(jìn)馬眼。
一人一騎停也不停,直沖懸崖,身體騰空,馬匹轟然墜落的瞬間,她提起全部內(nèi)力,踩在馬背上一躍而起....
生路近在咫尺!
只是幾番戮戰(zhàn)耗了她太多力量,已經(jīng)可以看到對面的崖石了,卻在此時功虧一簣,她的真氣耗盡,傷痕累累的身子直直往下墜落,鳳眼中的嫵媚盡褪,只余下了瘋狂的恨意。
在她絕望閉眼的剎那,一條黑色的腰封飛落,環(huán)在她的腰間,下墜之勢停止,蒙著面的黑衣人挾著她騰空,回到地面。
紅衣凌亂,血跡斑斑,左肩的創(chuàng)傷猶重,再不處理人會失血過多而死的!黑衣人鳳目微沉,點穴止血,手中滑出精致的玲瓏玉瓶,將里面的藥粉全部倒在猙獰綻裂的傷口上,拿出干凈的棉布為她包扎。
“啊......”痛吟出聲,冷汗?jié)B出,此人看來是友非敵,只是追兵在后,確定安全之前她不能倒下,奈何竭力抵抗著想要閉上眼睛的意識,艷麗的紅唇被咬的潰爛。
“忍忍,”包扎的動作又輕了兩分。
低沉醇厚,帶著清冷氣兒......有些耳熟的聲音,是誰呢?不過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這個的時候,有人在靠近,黛眉緊皺,她低喝,“快走!”孟玨帶來的人可不是等閑之輩!
大掌一揚(yáng),飛過來的追兵齊齊跪倒在地,每個人的腿上扎著一枚染了藥的流星鏢,不過幾息,藥性發(fā)作,幾人嘴里咒罵著昏迷倒地。
黑衣人也不戀戰(zhàn),抱著她一刻不停地奔離,幾個縱身,將懸崖對面震天的殺聲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
好強(qiáng)的內(nèi)力!到底是誰呢?眼皮沉重,奈何放任自己昏了過去。
意識浮沉,模模糊糊間嘴里被喂進(jìn)甘甜的清水,耳畔嗡嗡嗡的,奈何動了動唇,“好吵!”
鼻端一股奇香飄過,她還來不及清醒就又睡了過去。
“主,主子,你.......'”怎么給小姐下藥啊?冷麒看著被景秀抱走的奈何,磕磕巴巴在清冷鳳眸撇過來時哆嗦著閉上嘴。
“咳,”冷麟握拳,抵在唇邊掩住嘴角的笑,對著自己的傻兄長一本正經(jīng)道,“小姐的傷太重,現(xiàn)在醒來只能生生受苦,正是要靜養(yǎng)才行!主子果然細(xì)心。”就怕她醒來,知曉自己在西墨,又要千方百計回魔教,豈不枉費主子的一番勞苦。
孟良君的獨子孟玨師從天衍老人,武藝超群,又有眾多高手跟隨他,幸好主子得了奇遇,不然要想在他手下奪人,說不得會暴露身份,成武林公敵。
“主子,孟玨那邊?可還在追?”淺棕色的瞳仁發(fā)亮,冷麒殷切地看著景行,遞上干凈的手巾。
“西域不屬于他們的勢力范圍,小心一點,不會被察覺的。”扯掉臉上的面罩,景行洗了手,接過茶盞卻不飲,“羅剎教那邊有沒有消息?”
“還沒有。”羅剎教宮殿眾多,加之守衛(wèi)嚴(yán)密,極難探查。
“冷麟,帶上小姐回錦城,樓里的一應(yīng)事務(wù)暫交給你,記住,一定要看好她,手段不論!冷麒,你留在這里,等我消息。”
行動如風(fēng),說話間景行大步踏出屋子,一向清冷辨不清神色的面上帶著明顯的焦躁,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天他一直神思不屬,時不時地一陣強(qiáng)烈心悸,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他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