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送還是不送
【第三十七章-遇襲】有人要買你的眼睛
李府內(nèi)外早已騷亂一片,街道上的百姓也忙不迭躲回了家中,紛紛撫著胸口后怕。也不知為何好端端的,突然這群江湖人就提著大刀長劍炸了窩,可千萬莫要出什么大亂子。
“老爺,老爺!”李府管家連滾帶爬沖到書房,“擋不住了啊!”
“這……教主可有派人前來?”李銀心急如焚。
“還沒見著。”管家氣喘吁吁搖頭,“門口那些江湖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蠱惑,個(gè)個(gè)嚷著要找老爺問紅蓮盞的下落,還說什么‘有財(cái)一起發(fā)’,我們的人無論怎么解釋,對方都聽不進(jìn)去,反而越來越躁動起來,認(rèn)定是我們私藏了紅蓮盞。”
李銀連連嘆氣,在屋內(nèi)焦慮來回走。在鷹爪幫那兩人初消失時(shí),他便已經(jīng)隱隱覺察出了不妙,暗中向裘鵬上報(bào)了幾回,想讓他提高警惕,卻都只換來一句輕描淡寫的“不必驚慌”,現(xiàn)在可好,當(dāng)真出了亂子,他竟連人都不派來一個(gè)。
而這陣聚集的江湖人在初時(shí),其實(shí)也并未想過要為難李府,畢竟被鷹爪幫的人偷走了紅蓮盞,李銀也算是受害者之一。他們原只想著上門多問些線索,卻不料連門都進(jìn)不得,院中站了數(shù)十名護(hù)衛(wèi),長刀□□盾牌在慘日下泛著寒光,虎視眈眈,明擺著是將門口這些人當(dāng)成敵人。
如此一來,事情可就變得蹊蹺了。
畢竟還沒聽過誰家被偷了東西,旁人要幫忙抓賊,主人家非但不感謝,反而還要將人趕走——此等情形,八成都是監(jiān)守自盜,私藏了好東西。
“大家伙還愣著做什么,進(jìn)去找啊!”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人群頓時(shí)更加騷動起來,打頭的也不知是哪個(gè)門派,抬腳便踹開了緊鎖著的大門。
先前便說過,守在洄霜城中的江湖門派大都品行不端,雞鳴狗盜之事做慣了,此時(shí)自然不會有什么顏面上的顧忌,只恐晚了會吃虧。一個(gè)個(gè)舉著刀劍潮水一般爭涌入李府中,轉(zhuǎn)眼就同家丁叮鈴哐啷打成了一片。
林威慢悠悠在街上走。
“諸葛軍師,軍師啊!”身后,影追宮三人正在趕死趕活往過跑,口中連連埋怨,別人都沖去李府搶好東西了,為何也不知道回來報(bào)個(gè)信,險(xiǎn)些吃了天大一個(gè)虧。
“急什么。”林威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現(xiàn)在江湖各門派都在前院打斗,真正的寶貝卻藏在后院書房的暗道中,我們偷偷過去,正好趁著無人注意,漁翁得利。”
那影追宮三人一聽,果真不疑有他拍腿大喜,跟著便朝李府的方向跑。
李府院內(nèi)此時(shí)已開成了沸水鍋,聞訊趕來的門派越來越多,甚至連一些先前顧慮名聲未露面的所謂“正道名門”,也有些急眼地沖在了前頭。
朝暮崖的人也正混在里頭,接到負(fù)責(zé)盯梢的同伴暗號后,冷不丁扯著嗓子大吼了一句:“快!有人去了后院書房搶寶貝!”一邊喊著,一邊沖開人群就往后沖,聲嘶力竭踉踉蹌蹌,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閃閃發(fā)光的金山。
“都給老子沖!”一聽有了線索,各門派的首領(lǐng)眼底也開始冒光,高舉著武器一路砍殺,將貪財(cái)嗜血的本性毫不掩飾地寫在了臉上。
土地被鮮血浸濕,空氣中泛著濕潤而又新鮮的鐵銹腥氣,慘叫聲此起彼伏,血霧噴濺時(shí),連視線都是一片模糊。
宛若修羅地獄。
陸追獨(dú)自站在穿云塔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李府的動靜。寒風(fēng)吹起衣擺與發(fā)絲,有些刺骨涼意。
他從袖中抽出一塊折疊整齊的帕子,擦了擦通紅的鼻尖,在轉(zhuǎn)身之際,余光卻瞥見了模糊人影晃動。還未等回過神來,一道寒光便已逼近面前。
憑借著多年習(xí)武本能,陸追雖及時(shí)側(cè)身飛旋閃開,也仍有幾縷黑發(fā)被利刃所斷,飄乎乎落到了地上。
狂風(fēng)驟起,錚鳴聲后,清風(fēng)劍怒而出鞘,陸追單手握劍擋開一記殺招,冷冷站定看著面前人。
對方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毫無情緒的眼睛,像是極專業(yè)的殺手。
陸追道:“閣下可知我是誰?”
“陸明玉。”對方一刀橫在他脖頸處,聲音寒涼刺骨,“有人出大價(jià)錢,買你這雙眼睛。”
陸追眉峰猛然一凜,屈膝重重頂向?qū)Ψ较ハ氯纾瑢⒅浦廖宀酵狻P凶呓娜硕贾溃c殺手是無道理可講的,唯有拼盡全力一搏,方才能有生機(jī)。
清風(fēng)劍刃寒光四閃,如同電光斬?cái)嗥L(fēng),打出一片幻影。與對方的雙刀碰撞在一起,鐵器清脆聲密如珠落玉盤,沒多久卻又戛然而止,只聽“咣當(dāng)”一聲響,那殺手手中已失了武器。
陸追一把長劍架在他肩頭:“你輸了。”
對方冷笑:“倒是未必。”
陸追問:“是誰雇的你?”
對方將視線一錯(cuò),漫不經(jīng)心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他就在你身后。”
陸追聞言微微一頓,四周寂靜無聲,他并不覺得這里有第三個(gè)人。
“怎么?”對方語調(diào)一挑,有些挑釁的意思在里頭,“不敢回頭?”
話音剛落,便有一聲極細(xì)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陸追眼中殺機(jī)頓閃,劍刃滑向?qū)Ψ讲鳖i,不料卻像是砍在了金絲網(wǎng)上。
趁著這短暫的機(jī)會,那殺手縱身凌空一躍,袖中竟飛出數(shù)百枚銀鏢,直指他的面門而來,道道光影在空中交錯(cu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陸追本能騰挪后退,反手用劍光掃開暗器,肩頭卻依舊吃了一記痛,滲出絲縷鮮血。
殺手趁勢卡住他的脖頸,銀絲手套中藏著一把寒光利刃。
陸追猛然閉上眼睛。
冰冷利刃穿破血肉,臉上被濺了濕熱的液體。
殺手大睜著眼睛,不可思議低下頭,看著橫穿過自己脖頸的那根鐵棍,緩緩松開手,向后倒了過去。
蕭瀾大步上前,將陸追接在懷中:“你沒事吧?”
陸追搖頭,臉上有一道兩寸多長的傷口,是方才不慎被傷,肩頭也被鮮血染紅了大半,且不論傷勢重不重,至少看著頗讓人揪心。
蕭瀾踢了一腳地上的黑衣人,抱著陸追便往塔下走。
“不看看是什么身份?”陸追問。
蕭瀾道:“我知道他是誰。”
陸追應(yīng)了一聲,也沒再問。
蕭瀾翻身上馬,帶著他先回了楊柳胡同的小院中。
林威與阿六都在李府盯著,屋宅里并沒有旁人。陸追坐在床邊,用手巾捂著半邊臉,看似很虛弱。
“有藥箱嗎?”蕭瀾彎腰問。
陸追點(diǎn)頭,伸手指了指木頭衣柜。
蕭瀾取過藥箱,又去廚房燒了一大盆熱水,端著進(jìn)了屋。
陸追道:“會留疤嗎?”
蕭瀾道:“不會。”
陸追道:“萬一留呢?”
蕭瀾用干凈的手巾沾了熱水,替他將臉上的血污一點(diǎn)點(diǎn)擦掉:“你若別再說話,就不會留疤。”
陸追道:“有疤就丑了。”
蕭瀾道:“嗯。”
陸追道:“你居然‘嗯’。”
蕭瀾道:“或許會有些疼,忍忍吧。”
陸追皺眉:“那你輕一點(diǎn)。”
見他一直在閃躲,蕭瀾有些不忍心,但傷口總不能晾著,這般漂亮的臉,若真留了疤也可惜,于是還是狠心將紗布貼上去。
陸追悶哼出聲,眼前白光層出不窮,宛若重重梨花開景年。
他有些暈乎地想,自己還挺詩情畫意。
蕭瀾將傷口小心包扎好,稍微松了半口氣:“好了。”
陸追纏了一頭繃帶,軟綿綿靠進(jìn)他懷中。
見他一臉倦容,蕭瀾索性順勢從背后將人抱住,讓他找了個(gè)最舒服省力的姿勢,又用小心褪去半邊衣物,沾了熱水與藥粉替他處理肩上的鏢傷。
陸追后腦靠著他的肩膀,道:“那人是誰?”
蕭瀾并未停下手里的動作:“他是誰不重要,不過我知道,派他來的人定然是姑姑。”
“鬼姑姑?”陸追皺眉。
“還疼嗎?”蕭瀾問。
“他說要挖了我的眼睛。”陸追道。
蕭瀾頓了片刻,用溫?zé)岬挠沂终菩母采纤碾p眼:“不會。”
“你是冥月墓的人。”陸追低頭。
“我現(xiàn)在這樣,哪里還是什么冥月墓的人。”蕭瀾替他換了干凈的里衣,“先前只當(dāng)姑姑只拿走了我兒時(shí)的記憶,卻不知原來成年之后,過往也是斷斷續(xù)續(xù)。”
“你想知道嗎?”陸追回頭看他,“曾經(jīng)的事情。”
“與蕭家有關(guān)嗎?”蕭瀾問。
陸追搖頭:“只與我有關(guān)。”
“那你想說嗎?”蕭瀾又問。
陸追道:“我原想讓你自己想起來,可若你想現(xiàn)在知道——”
“別說。”蕭瀾打斷他。
陸追看著他的眼睛。
“那我就自己想。”蕭瀾揚(yáng)揚(yáng)嘴角,“只與你有關(guān),你若不愿說,那就先不說了。”
陸追笑:“這可是你說的,以后再想問,我也不肯說了。”
蕭瀾倒了杯熱水,讓他捧在手中暖著:“休息一陣吧。”
“也不知李府怎么樣了。”陸追道,“不如你去看看?”
“不怕再有人來偷襲?”蕭瀾搖頭,“姑姑的人既然能跟你到穿云塔,這小院也未必就找不到。”
“你想去見鬼姑姑嗎?”陸追問。
“無論我想與不想,最后都是要見的。”蕭瀾道,“倒是你,往后要更加小心,無人知道姑姑的功夫究竟有多高,她若想傷你,我怕是攔不住。”
陸追道:“嗯。”
“不用怕。”蕭瀾道,“你休息片刻,我送你去青蒼山,與娘親待在一起。”
陸追問:“你呢?”
“蕭家的命債還沒討回來,我自然要留在洄霜城中。”蕭瀾道,“放心吧,姑姑也不會將我怎么樣的。”
院中傳來腳步聲,陸追道:“是林威。”
蕭瀾起身打開臥房門。
林威微微一愣:“二當(dāng)家呢?”
“受了些傷。”蕭瀾側(cè)身。
林威聞言又驚又怒,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進(jìn)屋內(nèi),見陸追滿頭纏著繃帶,肩頭也裹了厚厚一層,頓時(shí)倒吸一口涼氣:“是誰如此不長眼?”
蕭瀾道:“冥月墓的人。”
陸追道:“鬼姑姑派來的。不過我沒事,都是皮外傷,只這布帶多纏了兩層罷了。先說說看,外頭怎么樣了?”
林威道:“李府的地道被掀了。”
陸追道:“然后呢?”
“然后便暗器齊發(fā),不過我事前已提醒過,所以受傷的人不多。”林威道,“李府家丁被打得落花流水,李銀也被綁了,一群江湖人正守著他,而事件從頭至尾,裘鵬都未出現(xiàn)過。”
“官府呢?”陸追問。
“有朝廷的令牌,自然全聽二當(dāng)家的。”林威道,“衙役只去李府晃了一圈,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離開,還順道驅(qū)散了街上百姓,說江湖事,江湖畢。”
“辛苦了。”陸追道,“繼續(xù)派人盯著南邊的枯樹林。”
林威點(diǎn)頭:“屬下明白。”
“冥月墓的人快要到了,或者八成已經(jīng)到了。”陸追道,“讓我們的人也多加注意。”
林威領(lǐng)命離開,出了門看見酒樓,不忘讓老板燉一只老母雞送去楊柳胡同——畢竟受了傷,要滋補(bǔ)。
陸追拿著勺子,吃得很慢。
蕭瀾提醒:“你傷的是左臂。”為何右手卻連勺子都拿不穩(wěn)。
陸追索性向后靠在床上,一派懶散大仙之相。
蕭瀾好笑,接過勺子喂他將碗里的東西吃完。又重新泡好濃茶,燙在那被嘬得嘴兒發(fā)亮的茶壺里。
陸追道:“我這是大楚最好的陳年普洱。”
蕭瀾道:“我不喝茶。”
陸追沉默片刻,自己砸吧砸吧開始嘬茶,有滋有味。
蕭瀾在旁看得哭笑不得,這一副小老頭的樣子。
陸追道:“其實(shí)你先前也是喝茶的。”
蕭瀾問:“除了喝茶,我先前還會做什么?”
陸追想了想,道:“做飯洗碗,挑水砍柴,耕地洗衣,織布?xì)㈦u。”
蕭瀾道:“你接著編。”
陸追繼續(xù)道:“按摩捶肩。”
蕭瀾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噓。”
陸追微微不解,用眼神問他:“怎么了?”
蕭瀾低聲道:“外頭像是有人在哭。”
作者有話要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