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一百三十五章 霜曇
誰能騙過誰
看著陸追歇下后陶玉兒方才出了臥房。
天邊明月高懸,陸無名正在院中獨酌。
“我走了。”陶玉兒道,“此去千葉城雖路途不遠(yuǎn)可明玉畢竟體虛,陸大俠還是莫要晝夜不停趕路了。”
“大刀與阿六都在外頭。”陸無名道,“方才在這里等了陶夫人許久后來聽到外頭有紅嘴雀在叫就出去瞧稀罕了。”
“大刀成親時嫁妝我也是要備一份的。”陶玉兒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又道,“明玉是個好孩子,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你我這渾噩半生做長輩的,就莫要再攔著了。”
陸無名并未接話。
“告辭。”陶玉兒放下酒杯拎起裙擺跨出院落。
陸無名看了眼那緊閉的窗戶在心里深深嘆了口氣。
翌日清晨,一輛馬車悄然駛出統(tǒng)領(lǐng)府,外觀看似樸素,里頭卻弄得挺舒服一張大床一方小桌,熱茶點心果品一樣不缺。陸追單手撐著腦袋,正斜靠在軟墊內(nèi)打盹。此行人人都將他當(dāng)病號看書也不準(zhǔn)多翻,忒悶。
只是誰也沒有料到,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葉瑾也背著小包袱,與那只有半邊眉毛的老將軍楊清風(fēng)一道離開了日月山莊,目的地自然是伏魂嶺,冥月墓。
狹窄山道上,兩匹駿馬一前一后逆風(fēng)疾馳,宛若奔雷閃電。楊清風(fēng)平日里自詡高手,這陣卻也有些追不過,氣喘吁吁喊道:“我說谷主啊,你拿沈盟主的綠驄玉來欺負(fù)我這從集市上買來馬?”
“先前與陸二當(dāng)家約好三月為期,為免中途錯過,只有在他動身前趕到伏魂嶺。”葉瑾道,“前輩就再辛苦些吧。”
不是我不辛苦,是這馬啊。楊清風(fēng)哭笑不得,欲哭無淚,哭喪著臉,恨不得將馬扛在肩上,自己跑還能更快些。
時間一晃就是大半月,整片江南的霏霏細(xì)雨總算散去,換成了微涼的寒意。
鐵煙煙獨自靠在繡樓窗前,看著遠(yuǎn)處的山與水,想好看的明玉公子。也不知下回再見會是何時,也不知自己將來,究竟會嫁一個怎么樣的人。
思緒擾亂心中春水,她用手掌冰了冰滾燙的臉,轉(zhuǎn)身想要去練練琴,卻被驚了一跳。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用布巾蒙著臉,一雙露在外頭的眼睛挺熟悉,正是當(dāng)日在花園中遇到過的,冒充陸追的人。
“打擾姑娘了。”季灝微微一笑。
“你究竟是誰?”鐵煙煙往后退了兩步,警覺道,“為何要冒充陸公子,又為何要給他下毒?”
“陸追人呢?”季灝問。
“走了。”鐵煙煙道,“早就走了。”
“去了哪里?”季灝又問。
鐵煙煙道:“大漠。”
“大漠?”季灝笑著搖搖頭,“你這小姑娘,還真是不怕死。”
鐵煙煙心里一慌,原本想要躍出窗戶,卻反被一把卡住肩膀,跌進(jìn)了對方懷中。
“唔”鐵煙煙用力掙扎,想要掰開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
“我不會傷你的。”季灝語調(diào)和緩,又往她跟前湊了湊,“聽話一點。”
鐵煙煙費力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陸追回了江南,是不是?”季灝又問。
鐵煙煙沒有答話。
“看來就是了。”季灝道,“飛柳城還是千葉城?”
“不知道,”鐵煙煙道,“我一直被關(guān)在這繡樓里,什么都不知道。”
季灝卡住她的脖頸,強(qiáng)迫她與自己對視,眼底是血光與貪婪染成的漆黑,像是漩渦,又像是暴雨狂風(fēng),鋪天蓋地重重砸在心口,劇痛頃刻席卷。
鐵煙煙全身戰(zhàn)栗,語不成聲道:“飛柳,飛柳城。”
“千葉城。”季灝松開手,慢條斯理拍了拍袖上褶皺,“多謝姑娘。”
鐵煙煙縮到墻角,恐懼地看著他。
“長得倒是如花似玉,就是眼光差了些,生死關(guān)頭,還能為了陸明玉騙人。”季灝笑容陰森,一步步走近她,“不過此生你是沒指望了嫁了,若有來世,就指望能投個好胎吧。”
鐵煙煙喉嚨被他傷到失聲,此番也只能嘶啞低聲尖叫,雙臂抱住頭。
數(shù)百枚銀針細(xì)雨般自她袖中飛射而出,季灝大驚失色,趕忙側(cè)身騰空閃開,再細(xì)看時,鐵煙煙卻已經(jīng)破窗而出,踉踉蹌蹌跌坐在了院中。
“小姐,快,來人啊!”院中嘈雜聲起,季灝心里暗罵一聲,從后窗逃了出去。
待鐵恒趕來時,大夫已經(jīng)替鐵煙煙看診過,說并無大礙,就是傷了喉嚨,怕是要緩個一兩月。
鐵煙煙在一張紙上寫了事情原委,鐵恒看過之后,急忙派人快馬加鞭前去給陸追一行人送消息,也好有個防備。
冥月墓中,鬼姑姑接到弟子稟報,說蕭瀾一連數(shù)日都待在墓穴深處,不知在做些什么。
“墓穴深處?”鬼姑姑問,“是哪個深處?”
“回姑姑,焚骨坑。”弟子道。
“去那里做什么。”鬼姑姑不解,獨自尋了過去。
焚骨坑位于冥月墓深處,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坑內(nèi)極熱,尋常人只要一靠近,便會被蒸出一身汗。傳聞冥月墓的主人曾在此活活燒死數(shù)十工匠,殘虐之下冤魂不散,看不見的大火也就不熄。
“瀾兒。”鬼姑姑道。
“姑姑怎么來了?”蕭瀾轉(zhuǎn)身。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鬼姑姑四下看看,“一處空蕩蕩的墓室,你是要來這里招魂不成。”
“我冷。”蕭瀾道。
“冷?”鬼姑姑不解。
“骨頭里冷,這里能暖和些。”蕭瀾道。
“你怎么也不早些告訴我!”鬼姑姑心下一驚,握過他的手一試,果真冰冷。
“姑姑最近身體也不好,這點小事,瀾兒自己就能處理。”蕭瀾說得輕描淡寫,“又何必讓姑姑擔(dān)憂。”
鬼姑姑恨得牙癢,也不知這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是從哪里來的底氣,帶著他便去了藥廬。
“少主人是哪里冷?”藥師問。
蕭瀾道:“全身都冷,徹骨冰寒,唯有待在那焚骨坑中,晚上睡覺時才能舒服些。”他是照著陸追的癥狀在說,賭一把。
藥師心中果然生疑,可看蕭瀾的眼神,卻似乎又并沒有什么異樣。
“看藥師這猶猶豫豫的反應(yīng),我心里反而沒底了。”蕭瀾一笑,“怎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藥師看了一眼鬼姑姑,遲疑沒有說話。
“瀾兒,”鬼姑姑吩咐,“去外頭等著。”
蕭瀾挑眉,也沒多話,轉(zhuǎn)身出了藥廬。
“出了什么事?”鬼姑姑問。
“少主人這癥狀,聽起來有些像是霜曇生根。”藥師答。
“霜曇?”鬼姑姑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當(dāng)年為了給蕭瀾煉藥驅(qū)毒,陸追曾被拿來做過將近一年的藥人,霜曇也是那時所種,能附著于血脈,寸寸生根。
原本在霜曇養(yǎng)成后,只需一帖解藥,便能將陸追體內(nèi)殘余下的血根清除干凈,可一想到他是陸無名與海碧的兒子,鬼姑姑心中便充滿了厭惡,巴不得這討人厭的小娃娃嘗盡世間苦,將解藥碗摔得粉碎后,就將此事永遠(yuǎn)丟在了腦后。
而霜曇也就附著在陸追體內(nèi),貪婪吸取著他的血液,蔓延生根,蓬勃壯大,一次又一次開出掛滿冰刃的花。
“可瀾兒體內(nèi)怎么會有霜曇?”鬼姑姑又問。
“若是裝的呢?”藥師低低道。
鬼姑姑眼底猛然劃過一絲驚慌:“你胡說什么!”
“若你我不說,世間便無人知曉霜曇的存在,算算日子,陸明玉最近該生不如死才是。”藥師道,“瀾兒一個壓根就沒接觸過霜曇的人,卻出現(xiàn)了霜曇生根之癥,自然有可能是裝的。”
“他已經(jīng)忘了過去。”鬼姑姑道,“那是你的藥,你的蠱!”
“我的藥與蠱,自然不會出事。”藥師道,“我只是提醒姑姑罷了,多加留意。”
“瓊花谷主與陸明玉私交甚篤,能從無常手中奪人,也在閻羅殿中搶命。”鬼姑姑道,“有沒有可能,問題出在他身上?”
藥師道:“那姑姑該去問葉神醫(yī)才是。”
“你!”鬼姑姑怒極,“這種時候,你還要與我斗嘴?”
藥師抬抬眼皮:“那姑姑究竟想讓我怎么做?”
“瀾兒是什么病,你就替他治什么病。”鬼姑姑道,“休要多提其它。”
“不先試一試嗎?”藥師問。
鬼姑姑道:“怎么試?”
藥師轉(zhuǎn)身打開一個盒子。
幾乎透明的甲蟲正在亂爬,從高處看下去,倒不像別的蠱蟲那般瘆人,反而還有些好看。
霜曇,還以為當(dāng)真是花。
空空妙手隱蔽在暗處,眼神鄙夷,繼續(xù)看著下頭兩個人。
“拿去給少主人吧。”藥師遞過來一個瓶子,“看他是何反應(yīng)。”
鬼姑姑揣在袖中,轉(zhuǎn)身離開了藥廬。
待到房中空無一人時,空空妙手從房梁一躍而下,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將那透明的蟲子抓了幾只進(jìn)去。
作者有話要說:3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