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親姐妹
江若寧心潮起伏,她細細地將前后的事理了一遍,真相已昭然若揭,卻化成她勾唇一抹苦笑?!巴瑯邮堑张?,同樣是宋家的女兒,我卻只配做她的替\身,成為溫如山的備選……憑什么?”</br> 她從來沒想過回宋家,也從來沒想過要出現在那些人面前。于他,他們是陌生的。可為什么,要讓她面對這樣的不公。</br> “寧兒?!苯蠞M是心疼。</br> 江若寧拭了一把淚,控抑好自己的情緒,“姥姥,我沒事,他們不招惹我便罷,既然招惹了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必要的時候,我也會反抗。”</br> “寧兒,你還有姥姥。”</br> 河德秀過世,宋家再沒有提江若寧的事。</br> 江若寧已經十八歲了,他們早已忘了江若寧,更不可能接江若寧回去。</br> 十八年來,她對所謂的親人沒有半點印象,相反,她只有養(yǎng)大長大的姥姥,無論最初如何,但這些年來,姥姥江氏是真心疼她。</br> 江若寧成了宋家真正的棄子,是她從一出生就被放棄的孩子。</br> 她面容平靜,心下卻只有悲傷,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原主江若寧。原主死的時候只得七歲,是在陣雨后跟著鐵柱下山落下山坡摔死的。江若寧一直都盼著能見親生爹娘,盼著他們能記得她,盼著從京城帶來任何一件消息,即便她從小到大,穿的是富貴人家貴婦、奶奶穿舊的衣裳,可她卻依舊珍之若寶,因為那許是“她親娘”穿過的,她總在暗夜里捧著衣裳聞嗅,想從上面尋到親娘的味道。</br> 河舅母道:“寧兒,就安心過日子吧,溫大人愿意給你一個名分,你可是嫡母元配。就算多了一個阿寶,她到底是姑娘,將來大了嫁出去就是……”</br> 鎮(zhèn)北王溫家。這可是多好的門第,便是名門望族的嫡女也未必能嫁進去,而今卻落到了江若寧的頭上,怎么看都是天上掉餡餅的事。雖然溫如山有一個女兒,但也算是瑕不掩瑜,這真真是一個萬里挑一的好婆家。</br> “我的人生,是不可以被陰謀算計,更不可以被他人謀劃。這是我要走的路,誰也不可以這樣做。舅母,請恕若寧無法茍同你的意見?!?lt;/br> 江氏的心很亂。</br> 她現自己幫不了若寧,相反,他們一家拖累了若寧。</br> 在他們家過上好日子的今天,卻是江若寧犧牲自己的名節(jié)換來的。</br> 四年了,她帶著這個秘密,人前風光,背后辛酸,這個孩子讓她覺得心疼。</br> 江氏伸出干枯的手?!昂⒆樱瑏砝牙焉磉?,讓我抱抱。”她頓了一下,“委屈你了……”</br> 一聲“委屈”江若寧抱住姥姥,低聲抽泣,“姥姥,我不甘心,我原想過這一輩子就待在青溪縣,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女子??晌页闪怂挠白?、替\身,就算是婚姻。也是她不要的,我只是別人利用和算計的工具。</br> 姥姥,我喜歡的人是李少游,三月十八他的孝期就滿了。我們說好那時就訂親、成親,做一對恩愛的夫妻??涩F在,全亂了!青溪縣城的人都知道我是溫大人的妻子,我是一個三歲女童的母親……”</br> 這一切變化,她來不及消化,就被生生地改變。溫如山幾年前明知她不樂意。卻生生算計;幾年后,溫如山又強勢地把一這切交給她面對……</br> 她不甘心被他人掌控命運。</br> 她更不甘心被迫接受這一切。</br> 河舅母抹著淚。</br> 江氏聲音哽咽,為了他們家能過上好日子,江若寧一直在忍氣吞聲,這讓她覺得疼惜,即便江若寧騙了他們,可她卻是連一個字的責備話都說不出口。</br> 是呀,同樣是宋家的嫡女,宋清塵自小十指不沾陽春水,被宋家捧成掌上明珠,享盡尊榮,可江若寧呢?自小生活在鄉(xiāng)小,與他們家里人一些在荒年里挨餓受凍。</br> 這何其的不公!</br> 河舅母道:“傻孩子,事情鬧到這步田地,你堅持又有什么用,你做了女捕快,親事原本艱難,倘若再和離……往后可如何了得。”</br> 好歹溫如山還是縣令,人家都是鎮(zhèn)北王世子、皇親國戚、世族名門,是多少人踮著腳都攀不上的好親事,既然錯亦錯了,不如就這樣過下去。</br> 江若寧搖搖頭,“我不喜歡大戶人家,我更厭惡世族門閥,表面風光,背里齷齪,姐妹冷血,夫妻異夢,兄弟鬩墻,哪有尋常人家的真情可貴?姥姥,我與李觀風雨四年,我認定他……”</br> 江氏道:“寧兒,萬一他因你名節(jié)有損,改變了主意可怎辦?如此一來,你不是得不償失?”</br> 即便江若寧與溫如山之間是清白,可江若寧的名節(jié)到底是毀了。</br> 李家也是青溪縣的名門望族、書香門第,怎么可能同意一個名聲有礙的女子進門。</br> 江若寧想與李觀在一起,這前程著實太過艱難。</br> 江若寧道:“不,我主意已定,我是不會與溫大人好好過日子的,對溫大人,曾經的感激早已經化成了怨恨,我不可能真心待他?!?lt;/br> 江氏寵溺地輕撫著江若寧的臉頰,“好了,你別哭,姥姥明白你的心意。”</br> 難得有情郎!</br> 任溫如山再好,可江若寧心里已經有了李觀,便無法再去喜歡旁人。</br> 江氏陪江若寧說了一陣話,寬慰了她一番,這才與河舅母離開了。</br> 離了城南,河舅母突地對鐵柱道:“到城門口候著,兒媳婦,我們去縣衙?!?lt;/br> 江氏一路上都在想,如果與溫如山開口。</br> 琢磨了一番,到底是心疼江若寧,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縣衙。m.</br> *</br> 衙役甲進了縣衙后院,抱拳稟道:“溫大人,門外來了兩位婦人,自稱是江若寧的姥姥與舅母,要求見溫大人,說有要事相商?!?lt;/br> 河家人這么快就得了消息?</br> 溫如山放下手里的卷宗,“后堂有請!”</br> 江氏雖是個老婦人,頭花白,可穿著樸素又干凈,比尋常鄉(xiāng)下婦人多了幾分干練與麻俐,一看就是在大戶人家待過的,讓人肅然起敬。</br> 見溫如山到來,她起身拜道:“民婦河江氏拜見縣令大人!”</br> 河舅母亦同樣跪拜。</br> 溫如山伸手虛扶一把:“老太太請起!”</br> 江氏起身,打量著溫如山。</br> 河舅母則是越瞧越滿意:年輕有為,容貌不俗,就溫大人的相貌,在這青溪縣,也只李觀能與他相毗,而人家這家世背景,可是李觀望塵莫及的,真不知道江若寧不愿什么,要不是她與宋清塵長得像,這樣的好姻緣又怎會落到她頭上。</br> 河舅母想著自己能成為鎮(zhèn)北王府的姻親,那眼睛樂成了一條縫,眼睛里噴著火苗,恨不得自己有個女兒,哪怕是許給對方為妾都使得。</br> 江氏道:“兒媳婦,你到外頭候著,我與溫大人說幾句話?!?lt;/br> “娘……”</br> “去!”</br> 河舅母出了后堂。</br> 江氏坐下,不緊不慢地問道:“溫大人以為我外孫女江若寧與宋清塵長得如何?”</br> 溫如山愣怔了一下,這話問得著實太過突兀了。</br> 江氏凝重輕嘆,“這姐妹二人同是嫡女,命運卻是云泥之別?!?lt;/br> 一側正在沏茶的汪安,手微微一顫,驚道:“老太太是說……說江姑娘?”</br> 江氏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望著溫如山,帶著譏諷,帶著不解。</br> 溫如山神色劇變,江氏竟知道江若寧與宋清塵長得像,“你……你到底是誰?”</br> 江氏道:“原本民婦不會來縣衙,可大人行事未免太過強橫,咄咄逼人。若寧并非民婦親外孫女,而是正興九年隆冬,我在京城宋家做丫頭的女兒河德秀抱回來的。那時,我女兒還是宋家奶奶身邊的服侍下人,寧兒只得七八月大,長得玉雪可人。</br> 我不知當時宋家生了什么事?但寧兒是宋奶奶交給我女兒的,當時宋奶奶病臥榻前,自以為快不成了,令德秀交孩子送到青溪縣民婦手里。</br> 十八年了,民婦將寧兒拉扯成人。</br> 寧兒自小聰慧乖巧又懂事。六歲時,民婦送她去仁和鎮(zhèn)上唯一的私塾,她學什么都快,就連鎮(zhèn)上的先生也夸,若是她是個男兒,將來定會是個進士。</br> 整整四年,風雨無阻,白日她去私塾讀書。夜里回家,便在院子拿著樹枝教她的三個哥哥讀書,還與他們講先生教的道理。</br> 民婦有三個孫兒,除了長孫憨厚老實識字不多,次孫、幼孫而今能讀書識字,皆是寧兒所授。</br> 四年前,大人蒙騙寧兒年幼不懂事,令她假扮新娘代人拜堂。那年奉天府遭遇干旱,我們家顆料無收,三餐難濟,這孩子想替家里賺錢,原想到李記繡坊應征繡女。只是她拿到了錢,卻不敢讓我們知曉實情,只說是一對神秘夫妻所授。也讓我們一家誤以為是宋家公子、少奶奶所贈,更以為宋家終于憶起那年幼就送送走的寧兒……”</br> 容貌酷似了宋清塵的江若寧,這不是偶然,而是她們是姐妹,這個答案竟驚呆了溫如山。</br> 很顯然,江氏不贊同江若寧與溫如山在一起,而江若寧也是此意,這才讓一個疼愛自己孫女的老婦人尋了過來,做出了道出一切真相的決定。</br> 江氏之所以這么做,是她想成全江若寧。</br> 江若寧坦然地告訴江氏“我喜歡李觀”,只此五字,江氏就覺得就算是成全孫女,也要一試。盡人事、聽天命,面對江若寧,她便不愧于這孩子了。對江若寧,江氏一直有濃濃的愧意,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卻跟著他們一家吃盡了苦頭。(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