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 水患
江碧蓮的二叔因家貧,在縣城客棧當(dāng)賬房時,被東家女兒瞧中,招了他入贅,這也是他唯有三個女兒,卻不敢納妾之故,想著沒兒子,心里到底有些遺憾,一聽說家鄉(xiāng)遭了水災(zāi),就特意回村,兄嫂已故,倒是兩個侄兒侄女被人救上來了,看侄兒好好的,心下難喜,想著自家侄兒總比外頭買來的兒子強,就領(lǐng)了青楊回縣城,卻江碧蓮給丟下,任她自生自滅。?筆趣????閣???w?w?w?.?b?iquge.cn</br> 剛被救上來的江碧蓮若有一碗姜湯,再著人細(xì)細(xì)調(diào)養(yǎng),也不至因病去逝。</br> 江若寧此刻在江家村里搜尋了一遍,終于在村長家倒塌的房居衣櫥里尋到一個布包,啟開一看,里面有幾十兩銀票,還有一份戶帖,上面清楚地寫著村長的大名,與他兒子、兒媳及孫兒孫女一家六口人的名字。</br> 她輕嘆了一聲,若是用自己的更好,因為村長最大的孫女才八歲,她怎么瞧也不止八歲。</br> 然,就在這時候,她聽到村頭傳來了一陣女娃的哭聲,“爹!娘!爺爺!大哥!二哥……”</br> 江若寧踩著泥濘小路往村頭奔去,卻見在一棵歪脖子的麻柳樹上,竟然還有一個小女娃,她用布繩綁系在樹上,許是怕大水來時將她沖跑了,樹上又綁了一個籃子。</br> “碧蓮姐姐!你是碧蓮姐姐!”</br> 江若寧著實沒江碧蓮的記憶,心下遲疑著,“天太黑,我瞧不清楚你是誰,你是……”</br> “我是翠蓮!翠蓮!”</br> 這是村長家的孫女。</br> “你怎么在這里?”</br> “洪水從東邊涌來的時候,爹娘讓大哥、二哥爬上那邊的大樹上,不想哥哥爬的樹上有太多的人,把樹給壓折,他們掉下去就被洪水沖走。我爹跳下水救哥哥,我娘心里著急,她怕我抓不住樹,就用繩子把我系在上面,又將一籃子吃的果子、饅頭留給我。娘說,如果我餓了就取來吃。</br> 娘說朝廷不會不管我們,一定會派人來救我,只要我見到就出聲,他們就會現(xiàn)我。可是我解不開娘系在背后的結(jié),就一直在這樹上,這幾天,我餓了就吃饅頭和果子。”</br> 江若寧問道:“翠蓮,村里其他人呢?”</br> “我不知道,我等了幾天,就只看見你一個。洪水來的時候,我們家住得最遠(yuǎn),所以逃了出來,可我爹娘為了救哥哥也沒了,我爺爺見洪水來了,拿著鑼敲打,沒敲幾聲也被沖走了……”</br> 江若寧爬上樹,要解翠蓮后背的結(jié),可系得太緊,著實解不開,只得從儲物手鐲里取了剪子,咯嚓一聲就剪斷了。扶了翠蓮下樹,解了籃子,道:“我們回你家,你收拾幾身衣服,這里再不能住人了,我們?nèi)ジ玫牡胤缴睢!?lt;/br> “不等我爹娘、爺爺他們?”</br> 江若寧伸手撫摸著翠蓮的頭,“我們可以告訴縣衙的官府,就說你還活著,到時候他們回來,就會去找我們。我還要找我家的戶帖呢,沒有這個,我們就不能去別的地方生活?!?lt;/br> 江若寧在自家的廢墟里尋了許久,依舊沒找到戶帖,她又累又困地坐在廢墟上,翠蓮自己尋了幾身衣裳出來,可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還全都沾了泥漿,得洗過后才能穿。</br> “碧蓮姐姐,我的衣服要洗了才能穿,能不能再多待兩日,也許我爹娘就回來找我了。”</br> 江若寧微微一笑,“好,我們多待兩日,我還得繼續(xù)找我家的戶帖,翠蓮,這是你家的戶帖和你爺爺攢的銀票,我照原樣裹到牛皮油紙里,你保管好了,有這個,你們的家還在,懂不?”</br> 翠蓮問:“姐姐要是找不到戶帖就沒家了?”</br> “差不多吧?!?lt;/br> 翠蓮道:“不對!我爺爺說過,戶帖丟了,只要村長和鎮(zhèn)上的戶保寫《保契》,縣衙的官差看到《保契》就會補辦戶帖。”</br> 江若寧做過捕快,也知翠蓮說的道理,現(xiàn)在別說戶保,就是村長許都被大水沖走了,她們哪里去找人出示《保契》</br> 江若寧與翠蓮搭了個簡單的,可以避風(fēng)雨的棚子,又從地里尋了些吹得東倒西歪的菜苗熬湯,因臨近洞庭湖,但凡有水的地方就有魚,翠蓮自小就看哥哥們捉魚,她也會捉,一個時辰就捉了幾條魚兒上來。</br> 江若寧幫翠蓮把她的衣服洗了,翠蓮卻要求把全家人的衣服洗了,就連被褥也要洗。兩個就當(dāng)了漿洗女,洗了一整天,才算把翠蓮家男女老少的衣服都洗干凈,晾曬到村口的大樹椏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就會有人知道這個村子里還有活人。</br> 這日午后,江若寧與翠蓮喝了魚菜湯,就聽到有人在河上高喊:“這村子里還有人嗎?有人嗎?”</br> 片刻后,傳來翠蓮娘的聲音:“翠兒!翠兒……翠蓮……”她記得自己把孩子綁在樹上的,怎就沒了呢,幸好家里的繩子多,這次還能活著回來,多虧了它。</br> 翠蓮奔出小棚,沖著河面大喊:“娘!娘!娘……”聲音嗚咽,揮著手臂,在河道寬處有一艘大官船,周圍又有好些烏篷船、小葉舟,其間的一只烏篷船上,站著個藍(lán)底白花葛布的婦人,頭上戴著同樣的花式的頭巾,“翠兒!翠兒!”</br> “娘!爹!二哥……你們都活著,翠兒這些天好擔(dān)心,我在樹上困了幾天,就瞧到碧蓮姐姐回來?!?lt;/br> 翠蓮的父母和她二哥回來了,當(dāng)天夜里,江安平夫婦跳下水去救兩個兒子,江安平當(dāng)時拆了自家的門板用,救了次子后,將他扶到門板上漂浮,又叮囑妻子半扒在門板上,任江安平如何識諳水性,到底沒能救回村長,也沒尋回大兒子。</br> 官兵問江安平:“你們一家是繼續(xù)留下,還是去他處安家,這里地勢太低,怕不安全。”</br> 江安平道:“我爹是江家村的村長,他不在了,我就要先留下,得在這里再住些日子,免得有村民回來見不著人,沒人照應(yīng)?!?lt;/br> 江若寧問官差道:“我家的戶帖丟了,我爹娘也沒了,我醒來回到村里,就瞧見村后有我爹娘的墳。我想去投遠(yuǎn)親?!?lt;/br> 江安平道:“你二叔不是在縣城?”</br> 江若寧低聲道:“我病得迷糊時,聽到二叔說話了,明明我還活著,他卻告訴青楊說我已經(jīng)死了。他不稀罕女娃,我二嬸定容不下我。我娘活著時,曾提過她有個娘家遠(yuǎn)親侄兒在江南做官,說名喚李觀,字少游,最是個出息的,曾說笑,啥時候家里過不下去,就去投奔他。”</br> 官差沉吟道:“李觀……”轉(zhuǎn)而問身邊人道:“這名字好生熟悉,在哪里聽過?”</br> “這不就是上屆的狀元郎,這在江南可是出名的大才子,是錢塘知府,年輕有為?!?lt;/br> 江若寧又繼續(xù)問道:“可我娘說,他母親姓吳,原是奉天府青溪縣人氏,家里是書香門第。”</br> 另一名官差忙道:“不錯!不錯!都對得上,你提的遠(yuǎn)親定然是他。”</br> “二位官差大哥能否幫小女一個忙,幫小女補辦戶帖,我要離開洞庭去錢塘尋李家表哥?!?lt;/br> 江安平道:“碧蓮,你真要投奔遠(yuǎn)親?”</br> 后來,江安平一家總想憶起江碧蓮的去向,卻怎么也憶不起她要去投奔的是什么人,只依稀記得“碧蓮說她要去投奔你娘家的一個遠(yuǎn)親,聽起來你娘和那個遠(yuǎn)房侄兒的感情不錯。”究竟是哪個遠(yuǎn)親,他們卻忘了姓名、身份和大地名。即便****楊長大,知曉姐姐還活著,卻如何也尋不到人。</br> 江若寧道:“我爹娘沒了,弟弟跟了二叔,與其不受二嬸待見,倒不如投奔遠(yuǎn)親,我娘時常提起吳姨母的?!?lt;/br> 江若寧當(dāng)日就隨官差離了江家村,官船上有當(dāng)?shù)氐目h令,聽說她的事后,查了戶籍卷宗,里面確實有個叫江碧蓮,照了卷宗的內(nèi)容抄錄了她的那份,在她父母那欄寫上“已亡”在備注里標(biāo)準(zhǔn)是如何身亡,在她弟弟那欄又寫了“投奔二叔”等字樣。江若寧的這個則單開了戶帖,蓋了縣衙的印章。</br> 江若寧得了戶帖,從儲物手鐲里取了一串銅錢,雇船前往錢塘府。</br> *</br> 一路過來,與船家閑聊,才知道,現(xiàn)下已是靖武四年七月,離她掉入鱷魚湖,差二十來日就整三年了。</br> 八月初一,她不會忘了那個日子,是她掉到鱷魚湖,與他分別之日。</br> 八月十八,原是她與李觀成親的吉日。</br> 風(fēng),呼呼地吹過,傳來天道的聲音:“丫頭,我只給你百日之期,百日之后,你將徹底忘卻前程往事……”</br> “為什么?”</br> “你不該帶著以前的記憶借尸還魂,不該再來找他,還想與他再續(xù)情緣?!?lt;/br> 一百日,百日后她將徹底地忘卻他。</br> 洞庭漲大水,錢塘府也漲了水,聽說有三個縣都遭了水災(zāi),李觀領(lǐng)著十六與府衙的人去救災(zāi)了,府衙里就留了翠淺。</br> 江若寧被門婆領(lǐng)到后院時,翠淺正端坐在花廳上,懷里抱著個七八月的孩子,上上下下地審視著江若寧:“你從洞庭縣來的?”</br> 她福了福身,“回奶奶話,民女是從洞庭縣烏衣鎮(zhèn)江家村來的,家里全淹了,爹娘也沒了?!?lt;/br> 她不提**楊的事,這一提解釋起來話就多了。</br> “我不是什么奶奶,是李家的管事嫂子,我男人是李大人的長隨、管家。聽說你是我家大人的遠(yuǎn)房表妹,怎的我沒聽大人說過?!?lt;/br> 江若寧面露難色,“我娘……我娘與李家太太是堂姐妹,我……我親外公原是晉陵長亭縣的知縣,那年我娘還是個孩子,外公因犯了貪墨案下了大牢,外祖母在牢里沒了,外公便與兩個舅舅配嶺南。我大姨那時大了,早早出了閣。唯有我娘命苦,遇到人牙子,幾經(jīng)輾轉(zhuǎn),后來嫁了我爹。</br> 這些往事,我娘原是不大說的,只是漲水的前些天,她出去洗衣裳,聽村里提到李家表哥。夜里與我一起做針線,突地閑說起來,說她原是奉天府吳家的嫡幼女。</br> 還說我堂姨母是個好命的,兒子如此出息,怕是有想不完的福。</br> 我娘骨子里傲氣,早年去過小戶人家當(dāng)丫頭,總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