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霉物
江若寧讓她坐在木盆里,抓了澡豆給她洗澡。</br> “那天晚上,一個(gè)美人姐姐帶我去洗澡,然后給我穿上了漂亮的衣服,還讓我吃了一碗燕窩,我不知怎么了,就那樣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shí)候,渾身都好痛,一個(gè)男人拿著一根香,在我身上點(diǎn)著,我身上的香疤就是他留下來的……”</br> 江若寧不敢去想,那是怎樣的畫面。</br> “你那時(shí)多大?”</br> “八歲?還是七歲?我不記得了,總之也就是七八歲的樣子。從那天開始,每過一段時(shí)間,美人姐姐就讓我們幾個(gè)去陪男人玩,我不愿意,美人姐姐就剝光我的衣服,拿著鞭子抽我,她打死我,我也不愿意,我打不過那些男人,我就咬他們,美人生了氣,就把我給轉(zhuǎn)賣了??梢琅f是那樣的地方,還是要做那樣的事,只是美人姐姐不見了,卻換了一些婆子、嬤嬤……</br> 再后來,我現(xiàn)自己身上會(huì)散惡臭。</br> 大家都知道我有病,沒再有人碰我,就將我轉(zhuǎn)賣了。</br> 買我的是個(gè)鄉(xiāng)下的小戶人家,那女人原是想給他的殘腿兒子買個(gè)童養(yǎng)媳??少I回去第二天,就知道我有病,找牙婆大鬧,牙婆便將另一個(gè)健康的姑娘換給了她,又將我轉(zhuǎn)賣到奉天府。</br> 到了奉天府后,早前有人愿買我,是看我長得還水靈,可不出三天,一旦現(xiàn)我有病,就立馬不要我,我都不記得這半年來被轉(zhuǎn)賣了多少次,長的時(shí)候能呆五天,短的連兩天都待不了。</br> 奉天府的胡牙婆怕我死在他家,便一文錢不要,把我交給了東溪縣的牙行,東溪縣牙行從奉天府買了五個(gè)健康姑娘,我算是附贈(zèng)的。</br> 可一到東溪縣牙行,他們都知道我有病,就將我交給河牙婆。</br> 河牙婆原不想接手的,可她怕得罪牙行,這才收了我?!?lt;/br> 在被轉(zhuǎn)賣的日子里,一天能吃一頓就算不錯(cuò),有時(shí)候兩天才吃一個(gè)饅頭,健康姑娘還能被派下些洗衣、做飯、打掃庭院的活計(jì),可因她有病,人家不讓她洗衣,更不讓她做飯,都嫌棄她。</br> 她雖說十歲,卻什么也不會(huì)。</br> “小姐,我什么苦都能吃,你別把我賣掉,我一天只吃一個(gè)饅頭,我……”</br> “江歡,我不會(huì)賣你,這里就是你的家,往后就住在這里,我不僅不賣你,以后還給你做新衣服,每天讓你吃飽飯,等你學(xué)會(huì)做家務(wù)活,我還給你月錢。”</br> “小姐……”江歡眸子一閃,眼淚滑落下來。</br>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gè)苦命的人,不想這世上還有好人。</br> “小姐是江歡的救命恩人,這輩子江歡給小姐做牛做馬?!?lt;/br> 若是大人說,許有敷衍之意,可這是一個(gè)孩子說的。</br> 江若寧用手輕撫著她的頭,“我不會(huì)趕你走,更不會(huì)賣掉你,除非有一天,你自己想離開。”</br> 江若寧給江歡換上了干凈的衣上,又給她洗了頭,教她如何洗衣服,因她有病,臟水不能倒到排水溝里,只能撲到土里,又教她將內(nèi)褲與其他衣服分開洗。</br> 二妞在片刻的同情之后,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這丫頭有病,她阻不了小姐,可是有一個(gè)人能阻住小姐。</br> 老太太江氏!</br> 她明兒一早就去告訴老太太。</br> *</br> 夜里,江歡睡在了小耳房的小榻上,身上蓋著暖和的被子,自她有記憶來,第一次覺得安心。</br> 次晨江若寧照著去衙門應(yīng)卯,與幾個(gè)年輕捕快在城中尋視一番后,江若寧便在幾家酒樓、小飯館打聽,“掌柜的,你家有沒有不吃的霉饅頭?”</br> “江姑娘,這霉饅頭怎么能吃?!?lt;/br> “不是,我有用處,只要霉饅頭,如果有,我照新鮮饅頭的價(jià)格買?!?lt;/br> “沒有!我們沒有?!?lt;/br> 江若寧連問了幾家,也都沒有。</br> 此時(shí),一輛馬車經(jīng)過太白酒樓,李觀挑起車簾,看著那抹熟悉的倩影,正一家接一家地問道:“掌柜的,你家有沒有不吃的霉饅頭?不,就是霉的其他食物也行,比較霉蘋果、霉桔子……都可以的?我要這東西?!?lt;/br> 掌柜娘子笑道:“江姑娘,你不是開玩笑吧?”</br> “沒開玩笑。”</br> “我家地窖里,有幾個(gè)霉冬瓜,還有霉番薯,你要不?”</br> “要!要,有多少我都要?!?lt;/br> “好,我?guī)闳ト??!?lt;/br> 李觀微凝著眉頭,她要這些不能吃的霉物作甚?</br> 問道:“十六,我們家可有霉饅頭?”</br> “有的,上元佳節(jié)時(shí),聽廚娘說壞掉了好些饅頭,可都過了十多天了,不知道現(xiàn)在還在不在?”</br> “讓他們把霉饅頭、霉的瓜果都?xì)w攏一下,裝到筐里送到江宅去?!?lt;/br> “是?!?lt;/br> 江若寧從福來客棧里出來,懷里抱著一筐的霉物,笑著道:“多謝掌柜!多謝掌柜娘子!”</br> 掌柜娘子道:“江姑娘,你拿這些東西作甚?”</br> “當(dāng)……當(dāng)花肥,這不是家里養(yǎng)了幾株花,聽說這東西當(dāng)花肥不錯(cuò)?!?lt;/br> 如果說煉藥?還不得把他們嚇傻了,這霉的東西不能吃,可她卻說煉藥,這不是挨罵么。</br> 掌柜娘子蹙了蹙眉,“這東西哪能當(dāng)花肥,我們家有馬廄,要是江姑娘不棄,回頭我讓小二送兩桶馬糞去你府上,這馬糞做花肥可最好了。”</br> “謝掌柜娘子!我那花比較怪,馬糞用不上,就這種霉物最合用來養(yǎng)花,下次若有,還請(qǐng)掌柜娘子幫我留著?!?lt;/br> 她再次道了謝,抱著一大筐的霉物往家走。</br> 掌柜娘子望著她的背影,“掌柜的,你讀的書多,你說這什么花要用霉物來養(yǎng)?”</br> 如此一問,掌柜的還真愣住了。</br> “沒聽說啊。”</br> 江若寧走了一截,喘著粗氣折入小巷,卻看到不遠(yuǎn)處蹲著個(gè)小姑娘,抱著雙膝哭得渾身顫栗。</br> “江歡!”</br> 她一喚,那小姑娘立馬飛奔過來,哭得稀里嘩啦,“小姐……老太太來了,嗚嗚,她說我有病,不讓我進(jìn)去,拿著掃帚把我趕出來?!?lt;/br> 她昨兒買的江歡,今兒江氏就知道了,這消息未免太靈通了。</br> 江若寧道:“別怕,有我呢?!彼戳搜劢瓪g,“幸好你沒走,若你不見了,我一定會(huì)找得心急的,這次挺聰明,干得不錯(cuò),老太太趕你,可江宅是我們的家,你就不能離開,你就在附近避著她就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