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攤牌
江若寧依舊是拒絕,拒絕得毫不遲疑。</br> 他曾想,如果他講出一切,她許會感動的,一感動、一心軟,就愿意留在他們父女的身邊,他一個人無法照顧阿寶,而他也不能將阿寶留在京城。</br> 京城有太多的宴會,他怕阿寶見到宋清塵,跑上去纏著宋清塵喚娘親,待那時,一定會給溫家惹來大禍。騙娶守節(jié)皇子妃為妻,這個罪名可不小。</br> “我江若寧的心不大,只愿在這滾滾紅塵,萬千人中,擁有一個相愛的男子,與他攜手共度一生,任是貧賤,任是風雨,不離不棄,如此足矣?!彼朴戚p嘆,抬起眸時,坦然一笑,“我曉得你的難處,我可以答應你,在與你和離前后,我出現在京城,只要我與宋清塵同時出現,我想……這件事就會過去。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之后,你便尋個藉口宣布,我與你已和離成陌路,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br> “你一個未嫁女,卻突然成了和離婦……”</br> 和離婦,到底是還是棄\婦,有多少女子能接受這樣的身份轉變。怕是她往后想嫁入好人家已是不能。</br> 畢竟,像宋清塵那樣的女子,世間少之又少。</br> 他算到了許多,卻算不到女人的心。</br> 他錯算了宋清塵對他的情,他也看錯了江若寧。</br> 他以為,世間的女子所求要么是情,要么是榮華富貴,有時候為了榮華,可以放棄情感,可江若寧卻寧愿為了情,放棄榮華。</br> 這樣的女子,是值得他敬重的。</br> “怎么,可憐我了?當初你算計我的時候可不見得如此心軟。走到了這一步,又何必浪費感情。”江若寧正容苦笑,“我愿為你做這件事已是極限,你不要再對我報有任何幻想。以你溫大公子的身份地位,就算曾有過一妻,依舊無礙你的形象,待你回到京城。依然有大把的名門貴女等你挑選?!?lt;/br> 他可以再挑妻子,而他想選的人是面前的女子。</br> 可她,卻不想要。</br> 溫如山道:“你不想回宋家么?”</br> “那種無情無義的地方,不去也罷,我不稀罕也不需要去那等虛偽的地方。”</br> 她釋然一笑。無畏的,沒有絲毫留戀,回答得如此灑脫。</br> “若是那人在乎你的名聲而不娶你……”</br> “你明知她懷了另一個人的孩子,卻不肯放手,我相信他若知曉實情,只會更心疼。我無愧于他,若他不能接受我,便不值得我喜歡,彼時,放手又何妨?”</br> 放手又何妨?</br> 他堂堂七尺男兒。卻連一個弱女子的氣度都做不到。</br> 溫如山面帶感佩地看著她,“我來青溪縣后,聽說過許多關于你的事?!?lt;/br> “你若真的為我好,還是寫一份文書,讓奉天府官媒署銷了你我的婚姻檔案?!苯魧幠氐溃骸凹核挥鹗┯谌恕!?lt;/br> 他一味追求一份人間真情,為了真愛,他不惜算計他人,到了她這里,她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他還要來糾纏、阻止么?</br> 江若寧微瞇著雙眼。她同情溫如山的遭遇,是的,她只是同情,她憐惜阿寶沒有親娘。但她還不致因為兩個不相干的人來犧牲自己的一生。</br> 有人說,每一個好男人的背后,都有幾個渣女。溫如山便是如此,宋清塵于他是渣,他于江若寧又何曾不是渣。</br> 無論溫如山當初有多少無耐,他算計她原就是不對。</br> 江若寧心下甚至于是不恥的。</br> 溫如山曾想過如何打動她的心??伤际×?,他認為可以的招術,在她面前一敗涂地?!翱刹豢梢浴^續(xù)讓阿寶喊你娘親。”</br> “可以,但你必須銷了官媒署的檔案。之前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甚至還能答應與你一起帶著阿寶出現在京城貴婦、貴女的面前扮一回夫妻,但現在我不需要牽絆。銷了檔案!”</br> 她平靜起身,打開了堂屋門,沖著廚房方向道:“二妞、阿歡,開飯!”</br> 二妞正在廚房里喂阿寶吃飯。</br> 阿寶接過碗,自己進了堂屋,“娘親,喂!”</br> “好,娘親給阿寶喂飯?!?lt;/br> 一個未嫁女子,莫名地多了個女兒,還能這樣用心地照顧阿寶,她需要多大的忍耐,又有多大的胸懷才能包容這一切不公。</br> 江若寧一面喂著,一面拿了自己的帕子給阿寶擦拭嘴角,“阿寶變成小花貓了,來,娘親給你擦擦?!?lt;/br> 阿寶撅著小嘴,“擦美美哦!”</br> “不是小花貓,阿寶是小仙女?!?lt;/br> “咯咯——”阿寶甜甜地笑著,“娘親也美美哦!”</br> 江若寧粲然一笑,繼續(xù)喂阿寶吃飯。</br> 汪安走近溫如山:“大公子?!?lt;/br> 溫如山搖頭,他沒想到曾在宋清塵面前能用的招式,而在江若寧這里根本行不通,她說燒毀,就會毫不猶豫地拋到火盆里,沒有半分遲疑。</br> 晚飯,大家都很安靜。</br> 阿寶原已經吃飽了,卻時不時地跑過來,張著小嘴:“啊——娘親!”討吃的,每每這時,江若寧便喂她一口,她跑開玩一陣,又過來,“娘親”,她再喂一口。m.</br> 汪安笑道:“寶小姐近來吃得很好,以前在京城,便是王妃……也拿她沒有法子,這幾天更是少有的乖巧聽話,還知道自己要吃。”</br> 阿寶是用吃飯來討母愛,所以過一會兒吃一口,她許不是真想吃的,而是覺得被母親喂飯的感覺很好。</br> 江若寧剛吃完,阿寶就粘了上來:“娘親,阿寶要覺覺,娘親給阿寶唱歌?!?lt;/br> “好?!彼龑殭M抱懷里,嘴里唱道:“三只老虎,三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沒有尾巴,一只眼睛真奇怪,真奇怪!”</br> 汪安問:“夫人唱的是什么歌?老虎怎么沒有尾巴?”</br> 阿寶原正困著,聽他一問,惱道:“笨汪安,那是小孩子扮的老虎啦!”</br> 汪安愕然。</br> 江若寧又繼續(xù)哼著兒歌,阿寶閉闔上雙眸。</br> 阿歡打了溫水,捏了帕子給江若寧,她用濕帕給阿寶擦臉、擦手,最后連她的小足也給細細地擦了一遍,在阿歡的幫忙下,脫了阿寶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抱著她進了東屋。</br> 阿寶睡熟了。</br> 江若寧尋出了一些邊角衣料,拿著剪刀坐在案前。</br> 溫如山還在想江氏說的話,她們是姐妹,生在名門大宅的宋清塵早已變得讓他陌生,而這個初識幾日的江若寧,卻越讓他熟悉,她活得很真實、簡單,不虛偽,不做作。</br> 二妞進了東屋:“小姐要做針線活?”</br> 阿歡道:“小姐說要給寶小姐做夏天穿的小衣服,是小姐親手設計的新式樣,可漂亮了?!?lt;/br> 江若寧神色淡淡地道:“家里還有些邊角衣料,都是上等繭綢、絲麻的,正好利用上?!?lt;/br> 二妞嘟囔道:“這會子小姐又節(jié)儉上了,早前照上等衣裙的闊綽去哪兒了?”</br> 江若寧微微并不是惱,反而打趣道:“原來二妞以為我闊綽啊,哈哈!”</br> 二妞將手一拋,“這是我從火盆里掏出來的飾,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修復,我的大小姐,這可是赤金的瑪瑙、點翠飾,你可真舍得,瞧都不瞧就直接丟進去了?!?lt;/br> “不是我的,我瞧它作甚?是我的東西,我好好呵護、守著,不是我的,我不會多看一眼?!?lt;/br> 別人的東西再好,她不貪戀、覬覦。</br> 自己的東西就算不好,她也會倍加珍惜。</br> 惜取手中物、眼前事,握住當下,便是握住了未來。</br> 二妞扁了一下嘴,“明兒我拿到張記飾鋪修修,若修好能賺幾個錢,許我就能攢錢自贖?!?lt;/br> “二妞,我勸你別動這東西,哪怕是你從火盆里撿來的也不成,你還是交給汪安,他是扔是修,那是他們主仆的事,我們不要過問?!苯魧庮D了一下,“二妞,你抽空回家,問問你娘,何時給你贖身?!彼f讓二妞自贖的話,其實就是想讓二妞認清現狀,可現在瞧來二妞還在夢中。</br> 二妞大了,趁著二妞年輕,應該尋個好男人嫁掉,若是越耽擱便越不好尋好親事了。</br> 罷了,她能做的已經做了,若二妞不能醒悟,不是她能左右的。</br> 二妞拿了舊帕子,細細地擦拭起來,但擦出里面的金色時,眼睛一亮,“擦擦就是件上好的飾,只是這瑪瑙還是黑的,怕是擦不成紅色的了?!苯鼇?,江若寧說贖身許人的次數多了,二妞也淡然了,但心里還是著急的。</br> 江若寧飛針走線,懶得去瞧二妞。</br> 阿歡道:“二妞姐還擦什么呀,反正是別人的東西,你擦一陣又不能多得幾兩銀子,還是還給西屋。早前小姐說要送人,人家可不應呢,寧可燒成灰也不會便宜旁人的,快送回去?!?lt;/br> 這些有錢人就是怪!</br> 若溫如山當初應了,說不準她們也能得件飾。</br> 現在好了,原是漂亮的飾燒得黑不溜丟,早沒了早前的漂亮,這真是作孽。</br> 二妞將飾包在帕子里,近了西屋。</br> 汪安道:“有事?”</br> 二妞遞過帕子,“我從火盆里拾的,飾沒全燒壞,還給你們?!?lt;/br> 汪安道了聲“多謝”。</br> 二妞笑了笑,還以為她撿了就是她的,結果還真是徒勞,枉她還在東屋擦拭了半晌,好不容易露了點顏色出來。</br> 小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這樣的東西,居然能毀得那樣干練。</br> 她周二妞這輩子是學不來了的。(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