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恒安,我給你起這個名字就是要讓你永遠平安。”
“所以放棄媽媽,快走吧。”
“別哭,別回頭。”
……
熊熊大火仿佛就在眼前,傅恒安拼命的向前跑,但母親的聲音依舊不停回蕩在他耳邊,他氣喘吁吁的找了一圈又一圈。可是酒店的房間就像是迷宮一般,一望無際,沒有盡頭。
母親平靜的臉龐似乎就在他的眼前,傅恒安想要向她跑去,可是熊熊大火阻隔在他與她之間。
“別管我了,快走吧!”
在傅恒安的眼前,大火淹沒了母親的身影,絕望從心頭涌上四肢百骸。他癱倒在地上,低聲的啜泣。
如果說這是夢魘,傅恒安寧愿永遠不要蘇醒過來。至少他還能欺騙自己有能力去把母親救下來。他向前奔跑,義無反顧的沖向火海。
夢境終究是虛幻,轉眼間他又回到了冷冰冰的走廊,慌亂的人群密密麻麻的擠在走廊上,他們像是死囚般涌出通道。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向同一個方向奔跑,逆著人流的傅恒安眼看著自己與母親的距離越來越遠。
不,不要!
他的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整個人陷入夢魘無法自拔。
唐西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是深夜,醫(yī)院的小夜燈透著昏黃的燈光,剛好打在了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傅恒安臉上,唐西微微失神,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手背上正輸著點滴。
她伸出手撫了撫傅恒安的額頭,他皺著的眉頭漸漸放松,似乎被她撫慰。他伸著手抓住了唐西的手指,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不放。
唐西像是感受不到手腕上傳來的疼痛,她又伸著另一只手輕撫傅恒安的發(fā)絲。
“別怕。”
她聲音低沉喑啞,卻出奇的溫柔。傅恒安輕而易舉被她安撫,扯著唐西的手護在心口。
夢魘中的傅恒安終于抓到了母親的手,緊張的神色終于掛上了微笑,他像哄小孩一般哄著并不存在的母親,聲音愈發(fā)的溫柔:“我會救你的,別放棄好不好,我能救你的…”
他抓著母親的手顫抖著,聲音從一開始低沉喑啞最后變成了強烈的哀求。
他的母親就這樣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走之前都是那副平淡無奇的面容。
“嘶——”
唐西倒吸一口涼氣,手指被猛然送來。她微愣,剛剛還在熟睡的傅恒安睜開了眸子,黑白分明的瞳孔上布滿了血絲,他喘著粗氣,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與惡龍的交戰(zhàn),額頭上冒著密密麻麻的細汗。
這一剎那的眼神仿佛是深淵,拉著她一同墮落。
唐西從未在傅恒安面上看到過這種眼神,他永遠是明媚的,陽光的。是她心中溫文儒雅的王子,而不是地獄潛伏的惡魔。
只有一瞬間,唐西眨眼間傅恒安便低垂下了頭,仿佛剛剛表情都是唐西的錯覺。他又重新?lián)Q了一幅面孔,讓唐西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瞎了的,是沒有自己的眼神的…
唐西扯出一張抽紙,遞到了傅恒安的面前。
“你剛剛做噩夢了?”
傅恒安無力的靠在椅子上,整個人都無法從剛剛的夢境中醒來。半響才緩緩回答:“不是噩夢。”
最可怕的這不是夢,而是真的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母親的臉還倒映在他的腦海,深刻到嵌入骨髓,融入血脈。
昏黃的燈光照耀在兩個人的臉龐,傅恒安的面色比唐西更像一個發(fā)熱的病人。唐西有些擔心他的身子,指了指旁邊的病床,“那里是醫(yī)生剛剛換過的,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看起來,似乎真的不好…
傅恒安搖搖頭,他踱步走到窗邊,外面蒙蒙亮的天空,一抹朝陽從天邊透過。但他的面前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這大概就是母親對他的懲罰吧。
周身的戾氣消散,這件事都過去那么多年了,傅恒安也認為自己應該放下了,可是剛剛的夢境就在他眼前,他依舊無法逃避自己恐懼的內心。
他明明有機會救母親的,可他卻選擇了逃跑。
像個卑賤的懦夫,踩在自己母親的尸體上換來的茍活……
傅恒安抿著唇站在窗沿邊,縷縷陽光灑在他的面龐,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
唐西盯著傅恒安蒼白的面色,眉頭微皺,剛剛她聽到了夢魘中他的低喃,似乎再說他可以救她?
她……是傅恒安的母親?
唐西垂下眸子,對待傅恒安的事情她向來上心。她拿出了手機上網(wǎng)搜索,鋪天蓋地的便是十年前芾安酒店特大火災。
酒店三千多人,存活下來的只有不到一千…
不到三分之一!
唐西無法從這個數(shù)字中脫離出來,猶豫的抬眸看著傅恒安的背影,他就是那不到一千中的一員嗎?
而他的母親,也是在那場大火中逝世的……
傅恒安又恢復了之前那個溫和如玉的樣子,他的面色好轉,轉過身摸索著重新回到了唐西身邊。“餓了嗎?需要我?guī)湍憬酗垎幔俊?br />
唐西搖搖頭,她看著傅恒安慘白的臉色,心中一陣抽痛,他的面色看起來似乎比她更需要人照顧…
她坐起身,拔掉了手上的針管,“你守了我一晚上,還是我去買飯,你睡一會兒吧。”說著,她就要套起一旁的外套,傅恒安感受到了她的動作,急忙制止了她。
“不用了,我讓小趙去買,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傅恒安拿出手機,直接撥給了趙助理,“忘記問你了,可有什么忌口?”
唐西嘴角微勾,“沒有。”他這是在關心她嗎?為她買早餐,還問了她忌口。
甜蜜的糖霜從心底溢出,唐西整個人都沉浸在此刻的溫馨之中。直到傅恒安掛斷了電話,他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話與她說。
唐西一笑,“你有什么話直說,我都不會怪你的。”
她對他是無限寬容,只要他不離開她。
半響安靜,傅恒安這才說道:“昨天的事情是我的過錯,我向你說對不起。”是他誤會了她,還去責怪她。
唐西有片刻的茫然,心想問題大概出在了賀蓮那里,雖然不知道她對他說了些什么,看樣子應該并不是什么壞話。
“沒關系,誤會解開就好。”唐西垂下眸子,指尖劃過手機屏幕落在了賀蓮給她打的三個未接電話上。
——唐小姐,我都按照您吩咐的和傅總說了,還將您帶入我進入酒店的事情推給了傅謹言,是他威脅您的,其余我都表示不知道。他信了。
——收到請您回復,打擾了。
唐西沒有回復。
唐西只是指尖磨損著手機屏幕,黑漆漆的屏幕倒映出唐西冷漠的面龐,她低垂著眼眸,心想或許自己真的算不得什么善良的人。
她沒有什么愧疚,反而有得逞之后的沾沾自喜。她的嘴角輕勾,在傅恒安看不到時露出了洋洋得意的微笑。
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對她滿是愧疚,她可以利用這愧疚來換去更多…
隨著病房門把手的轉動,唐西的笑意也僵在了臉上。趙助理突然出現(xiàn)在病房中,拿著熱騰騰的早餐放到了她的面前。
她怎么會忘記,傅恒安的身邊還有一個忠心耿耿的人?不過她并不擔心,既然是趙助理聯(lián)系的賀蓮,那么趙助理定然是相信了她的話。
“唐小姐剛剛退燒,適宜吃一些清淡的飯,我買了粥。少爺,你也吃些吧,九點還有一個會議。”趙助理將熱騰騰的飯拿出,唐西自然的接過了他手中的熱粥放到了傅恒安手中。
“粥還是熱的,恒安你的胃不好,趁熱吃。”唐西一笑,露出了兩顆小小的梨渦。整張臉因為高燒剛退還有些慘白,趙助理默默的退到了一旁,一雙眉頭卻微微一皺。
“謝謝。”傅恒安接過,客氣的說道。
唐西拿起另一份粥,視線落在了角落里的趙助理,她心情好的問道:“趙助理吃過了嗎?”
趙助理點點頭,語氣平靜與尋常無異,“吃過了。”
唐西捧著熱粥一口一口吃了起來,但她的視線一直是落在傅恒安身上的,時不時遞過去一張紙巾,傅恒安便會向著她道謝。唐西便又開心的吃起了熱粥,仿佛這粥是世界上最甜的粥。
趙助理默默觀察著唐西,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她對于少爺?shù)南矚g甚至已經(jīng)高過了自己,連何時自己的粥喝完了都不曾發(fā)覺。不過他還是認為少爺和溫小姐最般配,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他作為一個助理也不好說什么。
少爺喜歡溫小姐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在愛和被愛中選擇,趙助理認為少爺也一定會選擇愛吧,畢竟他喜歡了溫小姐那么多年。趙助理垂下了腦袋,看著手中的手機,心中思索著要不要將溫小姐回國的消息告訴少爺。
可是艾倫醫(yī)生并沒有接受他們的請求,不肯為少爺看眼睛,少爺知道了估計也會傷心的吧。更何況夫人也在,這件事請還是日后再說吧。
唐西收拾外賣盒后扔到了垃圾桶,傅恒安也要跟著趙助理一同回公司。唐西套好了外套,傅恒安問道:“你不在醫(yī)院多休息嗎?昨夜你發(fā)熱到三十九度。”
唐西勾著唇搖搖頭,“下午還有去H大的課,新任的老師可不能曠課,否則會扣錢。”
傅恒安輕笑:“你唐小姐還會缺錢嗎?”
唐西垂眸,神色有些認真,“現(xiàn)在可不是唐小姐了,是傅太太。”
傅恒安抿唇,眉頭不自覺的微蹙。
唐西見此哈哈一笑,自知傅恒安還是不習慣這個身份,故作輕松:“若是以后離婚了,我可全靠分你的財產過日子呢!傅總可要努力哦。”
傅恒安像是被她逗笑,嘴角也露出些笑意,內心的想法還是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談談,他不能讓她執(zhí)迷不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