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婚禮結束后是在十月份,秋雨過后的天氣比雪天更要寒冷。傅恒安因為眼疾早早的便退出了婚宴,唐西緊跟其后,基本是相差幾步的距離回到唐父給他們準備的新婚公寓。
公寓是在郊區(qū)的別墅區(qū),周圍住的大多數(shù)是退休的老干部和跳廣場舞的大媽們,這里遠離市區(qū),沒有繁華的街道和嘈雜的人群。唐父一開始不同意買這么遠的房子,距離公司和唐家老宅都很遠。他知道唐西喜歡熱鬧,還專門在市區(qū)買了層大平米的房間供女兒用做新房。可是唐西拒絕了,如今傅恒安需要靜養(yǎng),在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下更適合他的平復心情。
“你跟著我做什么?”換下了禮服的傅恒安穿了件棕褐色的羊毛棉衣,他靠在沙發(fā)的椅背上抱著胳膊,黑色的眼鏡被摘下,他閉著雙目,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只聽得啪的聲音,黑漆漆的房間頓時變得明亮。聽到這個聲響的傅恒安一愣,半響才反映過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了。他有些茫然,在他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唐西抿著唇靠近他,她的動作緩慢,沒有發(fā)出絲毫的聲響,等到傅恒安感覺到她的靠近時唐西這才停下腳步,小心翼翼的說道:“今天忙了一天,我給你做口吃的吧。”她的聲音又恢復了細小柔弱,與婚禮上和主持人搶著說話的唐西不同,像是面對生病的幼貓,一步一步的哄騙著。
“呵,婚禮上那么多吃食,你怎么不留下?”傅恒安冷哼,整個人挺直了脊背坐在沙發(fā)上,雖然他看不見,可依舊能憑借聲音準確的找到唐西所在的位置。他面朝著她,皮膚白皙中透露著些許的病態(tài),毛衣的領子高高的遮擋住了他的脖頸,只剩下了消瘦的下顎。
唐西扯著衣袖不知道如何開口,因為想要跟著上他所以在婚紗裙外面只套了一件西服外套。京城里十月的天氣變幻莫測,偌大的公寓里沒有供暖所以有涼意。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開口才發(fā)覺自己的聲音沙啞低沉:“我來給你做飯,雇傭的保姆下個星期才來,所以這些天都需要我來照顧你。”
傅恒安聽到這句話莫名的笑了,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聲音淡淡的反問道:“你是保姆嗎?”
唐西啞言,垂下眸子沒有回答他。
她的確不是保姆,但如今她卻是他的妻子,是除卻父母之外最親近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我傅恒安不會是任何人的累贅。”傅恒安緩緩說道,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堅定冷硬,這是他獨屬于自己的冷傲。就算如今傅恒安雙眼失明,唐西依舊只敢偷偷的看向他。她忘記了,傅恒安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少爺,他有著自己的高貴,怎么接受她丟下賓客來照顧他呢?
“不,不是。”唐西急忙否認,“我是不愿意應付那些賓客才找理由回來的,現(xiàn)在我肚子餓了要去做飯。若是你也餓了,順便可以帶上你的一起。”
傅恒安聞言皺起的眉頭這才微微平緩,“真的?”他似乎不確定,僵硬的轉過了身。
“是的,若是你不著急的話,可以先等我去換件衣服。這里是熱水,你可以喝一口先暖暖身子。”唐西似乎找到了和他心平氣和說話的竅門,她接了一杯熱水放在傅恒安的手中。看著傅恒安接過熱水抿了一口后才露出些笑容。
“謝謝。”傅恒安從容的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禮貌的向唐西點頭。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又帶上了那幅客套疏離的面具。
唐西不急,七年的暗戀都可以熬過來,更何況現(xiàn)在呢?至少她可以以一個正式的身份在他的面前,光明正大的看著他。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有多愛他。唐西心中暗喜,傅恒安永遠都等不到溫州了,而她卻以正宮的地位出現(xiàn)在傅恒安的身邊,總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她上了二樓,在中途還忍不住看向樓下的傅恒安。他還是初見的少年模樣,干凈利索的短發(fā)配上深褐色的衣服,似乎她不遠萬里尋找他到A校時也是這樣的穿著。不過外面則是套上了學生會特定的校服,矜貴優(yōu)雅。他接過她手中的錄取書,對她露出溫柔且陽光的笑容,恍如天神。
“學妹,歡迎來到A大。”
唐西想不起來當時的她有多么開心,只記得自己緊張報錯了學號,他帶著她前往了東區(qū)又折返西區(qū),不耐其煩的為她介紹A大的一草一木。可是他不知道,那時的唐西目之所及的全是他,傅學長始終面帶微笑,語氣溫柔的同她講話。
那一天的唐西仿佛是做夢一般,回到宿舍的時候都飄飄然,連第一次見面的室友都沒有打招呼。她躺在傅學長為她鋪的床鋪上,連空氣都彌漫著甜蜜。
唐西很快將婚紗裙換下,鬼使神差的選了與傅恒安同色的羊毛毛衣,就算是穿同色系的衣著也能讓她收獲開心,換上了居家服的唐西感覺輕松多了,她細心的將婚紗裙放到衣帽間。如今的衣帽間還比較空蕩,唯有的幾件衣服還是唐西自己的。
她下了樓,傅恒安不知道在桌子上摸索什么,只見砰的一聲脆響,剛剛倒的茶水就這樣無征兆的掉落在地上。滾燙的茶水在傅恒安的手上燙起一層腫脹。唐西來不及反應,本能的上前抓起他的手指進行查看,出口則是滿滿的擔憂:“疼嗎?你不要動,我去給你找藥膏。”
她幾乎是本能的轉身去抽屜中找藥膏,連傅恒安的表情都沒有看。傅恒安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前面是否還有玻璃碎渣,手指的疼痛時不時的向他侵襲。眼前只有黑茫茫的一片片,耳中不斷傳來唐西翻找東西的聲音。窸窸窣窣,嘈雜的讓人心煩。
“怎么沒有呢?這么重要的東西爸爸的助理為什么不準備呢?”唐西急的冒出冷汗,含的金湯匙出身的不止有傅恒安,也包括她。大小姐從來沒有學會照顧人,這是她第一次為別人忙的團團轉。
傅恒安抿著唇,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開口:“這樣的我,還能做什么?”
他出奇的冷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這樣的他讓唐西害怕。他的語氣沒有失落,是在很認真的問唐西。這樣雙眼失明的他,還能有什么價值?
唐西有一瞬間的心慌,她疾步走到他的面前,聲音略帶顫抖:“怎么會這樣想呢?失明的人千千萬,他們都能創(chuàng)造價值。更何況醫(yī)生并沒有說治不好,只是風險有些大而已,等到艾倫醫(yī)生回國,我們第一個找他去看好嗎?”
“我是在問,還能做什么呢?”如今的他,連茶杯都找不到。傅恒安癱坐在沙發(fā)上,面上帶著頹廢,口中還在喃喃:“沈時要帶她去南疆了吧。”
他口中的“她”不用想都知道是溫州,唐西站在原地,無措的看著還在喃喃自語的傅恒安。他像是沒有發(fā)現(xiàn)唐西的不對勁,繼續(xù)說著:“阿州從小就喜歡他,和他在一起應該會很開心吧。他知道阿洲喜歡南疆,所以一早就訂好了機票。畢竟他那么喜歡她,而我現(xiàn)在連水杯都拿不到,更不用說陪她去南疆了。”
“別說了。”細小的聲音從唐西的喉嚨蹦出,打斷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傅恒安。唐西鼓起勇氣走到傅恒安的面前,她的聲音帶著堅定和執(zhí)著:“在我的心里,你的存在就是價值。”
傅恒安沒有說話,大概是覺得唐西在他心里本就是無足輕重的位置。他的心里滿滿的都是溫州,哪怕是一廂情愿,唐西都無法撼動。
“我去給你買藥。”唐西幾乎是逃離般離開這里,她轉身徑直走向門口,來不及換衣服,甚至連件外套都沒有穿。開門的一剎那一張想都沒有想到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溫州穿著棕褐色的風衣,站在門口微笑的和她打招呼:“我剛要敲門你就開了,小西和我真默契。”
她帶著燦爛的笑容,無論什么時候唐西見到她都是溫柔高貴的模樣,沈時站在她的身后,點點頭算是對唐西打招呼。
唐西勉強的一笑,小臉上還泛著慘白,轉身對著還呆愣著傅恒安說道:“恒安,溫師姐和沈先生來了。”
她和沈時算不上多熟,僅有的交集還是通過溫州。她客氣的接過了沈時手中的禮物,帶著二人走到了客廳。傅恒安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端坐在沙發(fā)上,面上帶上了溫和的微笑,絲毫不見剛剛的自卑與失落。他的手隨意的搭在腿上,自然的將剛剛摔碎的茶杯踢到了沙發(fā)底下。
這一小動作被唐西成功的捕捉,她嘴角微微勾起,安置好二人后去接了杯熱茶。
“我們今日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溫州隨意的坐到傅恒安對面,沈時則一屁股擠到溫州身邊,硬生生的將她從傅恒安面前移開。溫州則是無奈的看他一眼,慍怒中帶著些寵溺。唐西看著他們二人的背影眼眸中露出羨慕,若是將來她與傅恒安也如此,大概再苦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