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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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一
清涼的晨風穿過每一根發(fā)絲, 江潯扶著膝蓋大口喘息,顧守鋒回頭笑望著他, “不要停下, 咱們慢走一小段。”
江潯喘兩口氣,腿依舊酸痛,不過并非不能忍受。顧守鋒過來, 遞給江潯一瓶水, 江潯喝兩口,父子倆散步回家。
江潯認為顧守鋒即便不是他爸爸, 也是個神人, 他初高中都沒養(yǎng)成的晨跑習慣, 硬是被顧守鋒帶出來了。
雖然現(xiàn)在江潯也是龜速跑步, 而且頂多跑上一千米, 然后散步回家。顧守鋒依舊耐心十足, 并不催促,只是每早清晨約著江潯一起晨練。
江潯覺著自己進步神速,擦著額頭上的細汗說, “再過兩年興許我都能跑馬拉松了。”
“要是那樣, 咱倆可以一起報名。”
“我還是要考慮一下。”他又迅速改口了。
顧守鋒鄙視地, “真是沒膽, 吹牛都不敢了。”
“別人面前可以吹牛, 對爸爸不能吹牛,我多尊敬爸爸啊。”其實江潯是擔心顧守鋒真給他制定馬拉松計劃, 現(xiàn)在一千米就能要他半條老命, 真叫他去跑馬拉松, 江潯會覺人生無望的。
不知是不是看出江潯心內的小算盤,顧守鋒古怪的笑兩聲, 沒理他這馬屁。
早飯后顧守鋒邀江潯一起去公司,江潯沒什么興趣,他更想在家休息,順便給顧繁月做個系統(tǒng)測評。
顧守鋒沒有勉強,他向來不勉強江潯做任何事,一般時候,他更喜歡引導孩子。
到公司后,顧守鋒把助理寧城叫進辦公室,將江潯的銀行賬戶遞給寧城,“從我的私人賬戶上轉一筆錢到江潯的賬戶。”
寧城是顧守鋒的第一助理,在顧守鋒辦副卡時就知道江潯的存在了。昨晚顧總大辦生日宴就是為了將小少爺引入社交場,寧城當然明白這位小少爺在顧總心中的地位。寧城問,“要轉多少?”
顧守鋒說了個數(shù)字。
寧城將這件事記在備忘錄第一行,打算晨會后親自去辦。
“晨會后幫我約一下佟律師。”
顧守鋒上班后,江潯守著顧繁月看了會兒書,下樓想問問有沒有煮酸梅湯。
夏天是喝酸梅湯最好的季節(jié),雖然現(xiàn)在已進入早秋,因江潯喜歡,廚房還是備下了。不過也煮了水果茶,還烤了小蛋糕。
九月天的特點是早晚清涼,中午炎熱,趁太陽還不大,江潯在楓樹下休息。
江潯自從學會臭美就有點臭講究的脾氣,他搬出輕便的乳白色小桌支在楓樹下,準備在樹下喝上午茶。一個幫傭搬來兩把椅子,李姐端來蛋糕飲品,江潯說,“李姨,我自己拿也一樣。”
李姐笑,“我的工作就是照顧雇主。”
“總感覺很奢侈。”江潯雖然屬于那種即便破桌子也要鋪塊干凈桌布的龜毛屬性,可讓他身邊一堆人服務,他又覺著太夸張。顧守鋒的別墅精致寬敞,需要專業(yè)人士打理,江潯目前還在適應中。
“時間長就習慣了。據(jù)我所知,顧總這里并不算奢侈。”李姐坐在一畔,同江潯聊天。
“我已經覺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每天的衣服換下,第二天就有人洗干凈熨燙整齊掛回衣櫥。一日三餐帶宵夜,只消說一聲便有廚師準備好。簡直不要太舒適。
江潯好奇心重,“李姨你見過的奢侈人家什么樣?”其實即便爺爺奶奶那里也只是有適當?shù)膸蛡颍o偌大排場。
李姐喝口水果茶,“你可不能說出去。”
“我只當聽傳奇。”
“有的人家除了家里做家務的傭人外,每個人身邊還有一兩個專職傭人。”
江潯頗覺新奇,笑著吐吐舌尖,“像唐頓莊園那樣嗎?第一男仆,第二男仆。”
“差不多吧。”李姐笑,“其實不用覺著別扭,對我們而言,跟在公司上班是一樣的。先生在公司也有助理,以后你也會需要助手的。”
“還早的很。”
“要不要看看昨天先生生日宴收到的禮品單?”
“還有禮品單?”
“來賓每人送一樣,東西也不少,我都會整理目錄,以后如果要做相應的還禮也方便。”江潯拒絕讓家中工人稱他為少爺,他希望大家都叫他名字。對每個人也都很有禮貌,李姐為顧守鋒服務很多年了,也很喜歡江潯,希望能幫他適應家里的生活。
李姐是位溫柔的長輩,帶著江潯參觀自己的辦公室,整座別墅都是李姐在打理,平時要做哪些事,家里什么地方需要維修整理,工人如何換班休息,都是她做統(tǒng)籌安排。
江潯由衷道,“跟總經理是一樣的。”
“以前我這個職位叫總管。”李姐風趣的說,禮品中不乏有些工藝品瓷器之類,問江潯有沒有喜歡的,可以拿出來用。
江潯是個有些戀舊的人,舊物還在用的時候,不會換新的。他對禮單目錄比較有興趣,大致看了一遍,問李姐,“以前爸爸的生日是怎么過的?”
“如果在國外,就不辦了。在國內的話,大都是請幾個朋友在家中小聚。”
“跟我想的差不多。”他也覺著爸爸不像會經常大宴賓客的性格,爸爸一直給他的感覺是更務實。昨天的生日宴,不過是爸爸借生日的名頭,把他介紹給爸爸的朋友們認識。
江潯心里暖烘烘的,其實只要爸爸對他好,他不是很在乎這些社交上的事。
如今看來,爸爸卻比他更在乎,這是因為爸爸重視他。
他喜歡被爸爸重視的感覺。
但是,不能讓爸爸一年一次的生日就這樣在與人寒暄中度過。
江潯翻翻日歷,回房打電話給奶奶。老太太接到江潯的電話,聲音聽著就很高興,“怎么想到給奶奶打電話了?”
“有件事跟奶奶商量。”
“什么事?”
“星期六的午餐,奶奶想好主食要吃什么嗎?”
老太太笑,“看來阿潯你要給我一點建議。”
“吃面條好不好。今年爸爸的生日是在酒店過的,雖然蛋糕也很好,爸爸還沒有吃長壽面。奶奶,星期六的主食做長壽面吧,到時咱們一家人一起吃。”
“好啊。”老太太怎么會不答應,又問江潯有沒有想吃什么菜,到時讓廚師提前準備。
跟奶奶聊了一會兒,剛掛斷電話,江潯就收到銀行卡的短信提示。江潯看清短信內容,嚇了一跳,以為短信發(fā)錯了。他登陸銀行APP,認真數(shù)了下銀行卡中金額小數(shù)點前面的位數(shù),拿著手機的手抖了兩抖,心說,爸爸這是怎么了,不是給過他信用卡了,怎么突然給他這么一大筆錢!
有爸爸的信用卡,他這輩子已經不愁生計了啊!
江潯很想打電話問問,爸爸你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跟奶奶商量好給你做長壽面的事給感動著了。
那也不用給我這么多錢啊!
我怎么花啊!
做為小時候吃過國家貧困補助的孩子,面對天降巨款,江潯簡直愁死了。
江潯就想打電話跟爸爸溝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標準,不買房不買車沒什么意外消費的話,正常人一個月三千的生活費就夠夠的了。
要是在學校,都用不了這么多。學校的飯菜既便宜又實惠。
他電話還沒打,另一通電話先打進來,接通后,是銀行經理,熱情的說下個星期銀行在某豪華酒店有個小型投資沙龍,問江先生有沒有興趣參加。
江潯暫時沒興趣。
銀行經理又問了江潯的微信號,想加他為好友,以后有合適的投資活動邀請江潯參加。
這位銀行經理給江潯提了醒,難道爸爸是想讓我學投資?
那也不用這么多錢吧!
江潯沒再急著給顧守鋒打電話,他沉下心來細思量顧守鋒突然給他一大筆錢的用意。江潯先摒棄了爸爸不食人間煙火胡亂給他錢的想法,這是他想著玩兒的,爸爸怎么可能真不知道平常人的生活標準。
也不可能是給他的零用,零用的話有那張爸爸給的信用卡足夠。
最有可能就是給他投資用的。
看來他需要和爸爸溝通一下關于他今后職業(yè)道路的事了。
只要江潯在家,顧守鋒都是準時上下班,不說旁人,顧守鋒的助理們就對江潯充滿好感。上司突然從996的福報工作狂轉為了八小時工作制的慈悲老板,簡直沒有比這再體貼的事了。
晚飯后,江潯表示想跟爸爸單獨聊一聊。
顧守鋒早有準備,他以為江潯白天會打電話給他,不過,顯然江潯比他想像中更沉得住氣。
兩人到樓上陽光室喝茶。
夜幕逐漸降臨,陽光室的燈打開,院中有倦鳥歸巢。
“什么事?”顧守鋒愜意的端一杯紅茶在手。
“我跟爸爸心有靈犀,爸爸肯定知道。”
端看兩人正事前還要耍幾句花腔,就得說你倆真不愧親父子,都不是開門見山的人。
顧守鋒舉舉杯子,“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我今天約律師改了遺囑,你現(xiàn)在是我的第一繼承人了。”
顧守鋒問江潯,“驚不驚喜?開不開心?”
江潯原本是想跟顧守鋒談談天降巨款的事,沒想到顧守鋒突然放大招。江潯整個人都懵了,他當然是顧守鋒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配偶父母子女都屬第一順位繼承人梯隊。
可遺囑上的第一繼承人是不同的,依江潯貧乏的法律知道也知道,這是有明確指向性的,極大可能是排除其他人,具有法律效力的繼承資格。
江潯臉上完沒有任何驚喜開心的意思,他瞠目結舌,仿佛剛被神雷霹過,好久才找回神智,訥訥的問他爸爸,“這件事,不用商量嗎?”
“公司是我一手建立的,我愿意留給誰是我的權利。”
江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爸爸,我們得認真談一下,爸爸你知道我理想是做學者嗎?”
“別誤會,我沒有一定要讓你經商的意思。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做學者,我非常支持你,兒子。”
“現(xiàn)在是個開放的年代,子承父業(yè)什么的,我可不是那種老古板。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何況我還年輕,起碼能再干四十年,難道讓你六十來接班?”顧守鋒說著自己都笑了,“與其等你接班,還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孫子身上。”
對于“寄托在孫子身上”的話,江潯只能說,“爸爸你真有遠見。我真的覺著爸爸你改遺囑的事有些倉促。”
“這并不倉促。你可以留給我孫子,但我的,必然是留給你。”
“我明白爸爸的心意,可爸爸你看,我對經商投資一竅不通。”
“這就是為什么要給你賬戶上放些錢的原因。”顧守鋒道,“我認為有必要告訴你一聲,我尊重你的職業(yè)方向,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支持。但我想,你應該也愿意看清楚你現(xiàn)在身處的環(huán)境有了一些改變,對不對?”
江潯當然不能說不對,不過,江潯有自己的意志,“我原來想的就是一心一意的讀書,博士后能回到大學教書做研究。我其實不需要太多的錢,有車有房的話,就是靠薪水我也能過的很自在。爸爸的財產,會讓我有負擔有壓力。”
“放輕松一些,兒子。我會做好萬全的安排,你不需要擔心任何事,哪怕孫子沒興趣經商,也可以做家族信托,可以請職業(yè)經理人,不需要你為商業(yè)上的事操心。”
江潯放松了些,愈發(fā)不解,“可是爸爸為什么還給我賬上轉那么一大筆錢。有爸爸給我的信用卡,就足夠我用了。”
“你那張信用卡是我的副卡,給你的零用。這筆錢是轉到你賬戶的現(xiàn)金,隨便你怎么用。”
“我完全不懂投資之類的事,給我也沒用啊。”
“先不要擔心。”顧守鋒拍拍江潯的肩膀,“這筆數(shù)目并不算大,給你是讓你先習慣。不要一驚一乍的,咱們裝也要先裝出淡定來。”
江潯無語:爸爸你這叫什么話。
顧守鋒說,“如果沒有想好怎么用,就先放著,反正錢在銀行也丟不了。”
“賬上放著那么多錢,很有壓力啊。”
“你有這么有錢的爸爸都沒壓力,這點錢就能給你帶來壓力?”顧守鋒打趣江潯,“那你更得有心理準備了,你可是我的繼承人。何況,就算家族信托你也需要跟專業(yè)的投資人打交道。屆時就不只是兩個億,那才會是一大筆錢。”
江潯苦B的表示,“謝謝爸爸,壓力更大了。”
顧守鋒忍不住笑,“所以我們一步步的來。”
“我好像應該學一點金融知識。”江潯喃喃。
“隨你喜好。”顧守鋒完全沒有半點要干涉江潯自由的意思,做為一個開明的爸爸,怎么能干涉孩子的理想。
“好像不知不覺就掉入了爸爸的陷阱。”
“你這樣說就太傷爸爸的心了。”顧守鋒拍拍江潯還有成長中的手臂,“兒子,你想一下,就算沒有我,你早晚會學一點投資理財?shù)恼n程。按照正常邏輯,你工作后會慢慢有所盈余,你會需要理財?shù)囊恍┲R。”
“有兩百萬是需要理財,有兩個億放銀行吃利息也夠了。”江潯完全沒有成為他爸爸第一繼承人的喜悅,這個消息帶給他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半點不覺著兩個億是一筆巨款了。
顧守鋒風度翩翩,“我說過,既是給你的,如何支配當然是你的事。”
先學會接受也是好的開端。
“我感覺理想生活要被打破了。”江潯的理智超過顧守鋒的預期,這孩子面對他的遺囑第一繼承人的身份簡直沒有半點心動。江潯竟然還在試圖說服顧守鋒,“我知道爸爸喜歡我和我喜歡爸爸是一樣的,我認為,我們的感情不需要這樣的方式來證明。繼承人是要承擔巨大的責任與義務的,不是爸爸你說沒有壓力我就沒有壓力的。”
“我需要爸爸經濟上的支持,畢竟我也不是那種清高人。爸爸只要給我準備好房子和車子就夠了。我明白爸爸給我的,肯定是我一生都難已企及的財富與權勢。除了爸爸,誰會無償送給我呢?只有爸爸會。可有句話叫人各有志,我相信以后憑我在學術界的努力,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爸爸,我需要的就是這種簡單的生活。爸爸,您能慎重的考慮您的遺囑嗎?我不反對爸爸留一點錢給我,可爸爸的事業(yè)應該交給配得上他的人。我的個性偏于簡單恬淡,并不是適合的人選。”
顧守鋒認真傾聽,江潯說完后,他英俊疏朗的面容露出一抹迷人微笑,“我都明白,也都理解。但你也要理解我的個性,阿潯,我的個性是喜歡你就立你為我的遺囑繼承人!”
這句話,顧守鋒說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江潯的心臟砰的劇烈的跳了一下。
顧守鋒起身離開父子對坐的單人沙發(fā),他站在玻璃窗前,身后夜色與頭頂燈光包裹著他修長的身材,他望著江潯的眼睛,以不容拒絕的溫柔口吻道,“有壓力,你要學著克服。有困難,我可以幫你。我重新申明,我并不要求你經商,也不要求你繼承公司。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歡的事,但你要明白,這不僅是財產,也是我的心血,我的傳承!”
“所以,不許推辭,不準推辭,也不能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