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東錚得到消息,  已是半個小時后。
    匆匆跟主任請假回來，人不在家，跑去食堂看司務(wù)長殺豬去了。
    顏東錚到時,  連長正抱著秧寶在站成排的沐卉、于曉麗、顏懿洋、蘇子瑜和老二繞著訓(xùn)呢。
    “你們膽子挺大的嘛,  遇到野豬不跟甘蔗田里的男職工求救,  自己上！行,  一個個利害啊，了不起！我老韓誰都不服，就服你們！沐卉你說,  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們?yōu)槊癯?  給你們開個表彰大會？”
    “表彰大會就不用了。連長,  能不能多分點肉？”
    連長一噎,  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顏東錚輕咳了聲，走過去從他懷里接過秧寶：“沒事怎么跑去哪了？”
    秧寶伸手從爸爸兜里掏出手帕，擦擦臉上被連長伯伯噴的吐沫腥子,  主動攬責(zé)道：“是我想去看看甘蔗林長什么樣,  媽媽、曉麗姐、哥哥們才帶我去的。唉,  我們也不知道啊,  甘蔗林那邊修了個小水庫，更不知道半路上會遇到下山找水喝的野豬一家三口。”
    “小哥發(fā)現(xiàn)時,  三頭野豬已經(jīng)沖到跟前了，跑是跑不過了,  畢竟我們就兩條腿嘛,  野豬有四條腿，求救……”秧寶偷偷覷眼連長,  “我算了下距離,  等人來,  我們大概……”
    秧寶剛想說“嗝屁了”，想到上回在醫(yī)院就因為這三個字，被爸爸打了屁股。
    便頭一歪，枕在爸爸肩頭，伸手闔上自己的眼，等了會睜開問顏東錚：“爸爸，你明白了嗎？”
    她記得電視里人死了，都會有個人幫他闔眼，她是自己幫自己闔的眼，也不知道爸爸有沒有看明白。
    顏東錚：“……”
    看明白了，就特想揍她。也不知道從哪學(xué)的，愛演死人也就算了，還演出了花樣！
    連長哪會不知道那個距離，等人來救，基本沒戲。他生氣、發(fā)火是后怕，從得到消息，到匆匆趕來，越是清楚當(dāng)時的情景，就越是雙腿抖得厲害，腳下打飄，他上戰(zhàn)場幾次經(jīng)歷生死都沒這樣膽顫過。
    兩頭大的野豬，一頭三百多斤，兩頭，方才稱了，差一點就七百斤，什么概念，沖過來，一頭能將一個成年男人的肚子頂穿，腳踏過來能將孩子踩死！
    另一個，說是小野豬，有誰見過將近兩百斤的小野豬？！
    四個孩子啊，這要是有個萬一。
    毀的就是兩個家庭。
    再加上一個沐卉、于曉麗。
    連長不敢想，遂再看沐卉、顏懿洋、蘇子瑜、竟革全不當(dāng)回事，跟以往無二的表情，那火啊就蹭蹭往上冒。
    顏東錚剛給秧寶洗過臉，回頭見他額上青筋突突直跳，怕把人氣出個好歹，忙過去，一把將他拉到殺好待褪毛的一頭野豬跟前：“我想要一頭，給營長送些，你覺得這頭怎么樣？”
    連長正氣不順呢，聞言手一伸：“五十塊錢！”
    “夠嗎？”三百多斤呢。
    連長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心平氣和道：“你家打的，按理你們能拿走一半，只是量太大了，真要讓你們拿這么多，其他人該有意見了。不用出錢，小的那頭你們拿走。”
    顏東錚知道連長這步讓得已經(jīng)很大了，遂點點頭，讓司務(wù)長先處理兩頭大的，他們不急著吃，小的可以最后再處理。
    “東錚，”連長倒底沒忍住，跟他嘀咕道，“沐卉太野了，懿洋、子瑜、竟革更是一個比一個膽大，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的，回去你可得給我好好的管管！”
    “好，我上課帶著他們。”
    中午沒做飯，一家人在食堂吃的，燉肉來不及，司務(wù)長做的大燴菜，大片的五花肉爆香添上開水，倒入白菜、粉條、木耳、筍子一塊燉。
    喜歡吃辣的可以放一勺辣椒面。
    主食是白米飯。
    正吃著呢，營部和下面的水稻連，以及附近的磚瓦連得到消息，帶著錢票來了。
    連長做主，小的不算，兩頭大的留出一些晚上繼續(xù)給員工加餐，剩下的一分為四，營部占二、另兩連各占其一。
    得的錢票，一股腦兒都給了顏東錚。
    一家人都沒想到還有這么一筆。
    連長拍拍顏東錚的肩：“要是不賣，那肯定不能給你這個錢。”
    小的這頭，顏東錚讓司務(wù)長給他拆了，內(nèi)臟沒要，給司務(wù)長了，另給他砍了五斤肉。
    連長五斤，其他老王、排長、班長、院長，護(hù)士長、陳家等一家兩斤。
    給蘇團(tuán)長留了一條30斤的后腿，打電話讓他來取。另一條后腿，顏東錚帶著老二去醫(yī)院打過最后一針疫苗，騎車載著他給營長送去了。
    蘇團(tuán)長沒來，小李來的。
    他到時，沐卉剛把豬頭、豬蹄和兩塊十來斤的五花鹵好。
    留他吃了豬頭肉，裝上后腿，兩塊五花包好托他轉(zhuǎn)交給醫(yī)院的陸銘和陳醫(yī)生他們。
    這么一分，就剩兩條前腿、幾十斤肋排和一串脊椎骨了。
    沐卉和于曉麗把兩條前腿和肋排腌上，脊椎骨鹵了。
    陶萄和周若蕊拎了東西過來看受驚的孩子們，其實哪有誰受驚呀，顏懿洋兄妹都沒當(dāng)回事，蘇子瑜忙著在顏懿洋的指點下，重新打造弓·弩、袖箭呢，原來的材料不行，殺傷力不夠。
    沐卉留了陶萄、周若蕊吃飯，走時，給他們砍了五根肋排。
    晚上，顏東錚敲敲桌面，看向幾人：“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韓連長了，從明天開始，你們隨我去學(xué)校，我?guī)湍銈兩暾埩藗€空教室，一間早年廢棄的茅草屋，條件雖然簡陋了些，但不影響正常使用。正好，我沒課時，也能給秧寶、竟革講講古詩，給你們四個講講文史。”
    秧寶摳摳小手，想抗議，她想吃甘蔗，想看看甘蔗林，不想被拘在學(xué)校。
    蘇子瑜也想抗議，他給秧寶做的小推車、給竟革做的54·式玩具手·槍，還有要改進(jìn)的弓·弩、袖箭，都沒好呢，哪有時間上課？
    于曉麗想去賣薄荷糖水和雪糕。
    然而，抗議無效。
    考美院提前要先交一幅自己創(chuàng)作的美術(shù)作品，沐卉的作品是  《打野豬》。
    野豬的兇悍，她的英勇，幾個孩子的驚慌，畫得特別生動形象。
    為了配合畫這幅畫，秧寶深覺對演戲不愛了，太累了，排練三天，演了三十多場，她媽媽就把她畫成了個扎著沖天炮，戴著大紅山茶，涂著紅臉蛋的胖娃娃，請問那是她嗎？！
    另三個孩子對畫也很不滿意，懿洋直接是個光頭、金魚嘴，子瑜還好，頭上給了個門簾，老二遠(yuǎn)看像個冬瓜，矮墩墩的。
    于曉麗交上的是幅中國山水畫，以橡膠林為背影，一個知青扛著橡膠苗從小徑一步步走來，題目為《建設(shè)邊疆》。
    兩人都通過了，幾天后就是云省統(tǒng)一的文化考。
    也就是高考。
    考場在青和街公社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