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上家就不用了。
年跟前, 一個大醫(yī)院的名醫(yī),得多忙呀, 這時候讓人家上門施針, 且不是一次兩次,一扎就要一年半載,顏東錚自覺人情不是這么用的。
婉言謝絕后, 顏東錚跟陸澤約好,明天上門拜訪,岳父的病等見到陸峰再談。
從醫(yī)院出來, 顏明知扯著兒子又去了趟友誼商店,直接拎了兩條金華火腿, 十瓶飛天茅臺,十條熊貓香煙,兩袋奶粉, 兩瓶麥乳精, 四盒高檔點心,兩盒巧克力, 兩袋奶糖。
顏東錚看著奶粉微愣,他可沒提沐家小四帶回來的孩子, 家里三個, 爸爸訂了鮮奶, 人家早上就開始送了。
看出兒子的疑惑,顏明知道:“我聽你們說, 陸醫(yī)生他爸和侄女不是隨醫(yī)療隊在云省嗎,那地方條件艱苦, 能買到麥乳精就不錯了, 奶粉肯定買不到, 這是給老人喝的,巧克力給女孩子,再加一條火腿,兩盒點心。”顏明知說著,看了眼表,這會兒郵局下班了,“明天你們早點出門,先去郵局把東西給他們寄去。”
顏東錚失笑:“爸,我們在云省,認識的可不止陸澤他爸和侄女,還有陳醫(yī)生師徒,韓連長、營長、老王、司務(wù)長他們,一大幫人呢,你光讓我寄一家,有點說不過去喲。”
顏明知:“……”
他一直以為兒子在云省交的朋友就同早年沒下鄉(xiāng)時一樣,都是些吃喝玩鬧的小混混,結(jié)果,昨天跟他說,有一個朋友請家人幫他們在京市租了套房,今兒又帶他見了陸澤,然后又給他來這么一出!
說實話,挺高興的!不用問,光聽這些稱呼,就知道他能成長如斯,人家肯定沒少幫忙教導(dǎo)。
顏明知數(shù)數(shù)兜里的僑匯券,一拍兒子的肩:“走,再拎幾條火腿,酒不好寄,多買幾條煙。”
顏東錚撫額:“火腿再拎兩條,煙不用了,奶粉再買一袋,要幼兒喝的。”
“會不會太少?”
“一條火腿□□斤,一斤一裝,一家一份,兩條就是十幾家,再稱幾斤什錦糖,一家半斤,這年禮擱在滬市也拿得出手了。”
那倒是。
父子倆拎著大包小包到家,秧寶、竟革可高興了,又有肉、糖、點心吃了。
顏明知樂呵呵地給孫子、孫女拆了包點心:“想吃,過幾天爺爺帶你們再買,這是給你們農(nóng)場的叔叔阿姨買的。”
“要寄嗎?”秧寶一把將點心塞進嘴里,噠噠去找紙、筆,“爸爸,有雪風叔叔、湘湘姐、曉麗姐、周姨、陶姨、連長伯伯、司務(wù)長爺爺和子瑜哥哥他們的嗎?”
“你曉麗姐、周姨、陶姨和子瑜哥就不寄了,他們要回家過年。其他人都有。”
“哦,我要給他們寫信。”
“我也要寫。”竟革是妹妹做什么,他也要做什么。
兄妹倆坐在沙發(fā)前剛鋪的地毯上,推開茶幾上的果盤。秧寶興致勃勃地提筆,口里念道:“陸湘姐姐好,我是你最最愛的小秧寶,好久不見,十分想念……”抓抓臉,不知道怎么寫了。
懿洋關(guān)掉電視,提醒道:“說說你回來后都見了什么,做了什么?”
“哦。”秧寶繼續(xù)寫道,“我見到了親愛的爺爺,爺爺他可好啦……”
竟革在旁附和:“嗯,爺爺會做好吃的大蝦、紅燒肉,還會帶我們出門玩兒。”
“爺爺給我買了陶塤,”秧寶跟著道,“帶我和哥哥們?nèi)D書館,幫我借了好多圖畫書。”
“還帶我們?nèi)タ措娪埃锩嫒说亩紩涔Γ斯⑧斯本垢镎f著,站起來比劃開來,手里就差一把劍,闖蕩天下充大俠了。
顏明知在旁聽得直樂!
沐卉剛洗刷好她和幾個孩子的衣服、鞋子,這會兒在做飯。
顏東錚將吃飯的餐桌打開,鋪上報紙,拿把剔骨刀在上面分火腿,還是有親疏遠近的,像連長、營長、司務(wù)長、小學(xué)的楊校長、醫(yī)院的方院長、陳醫(yī)生師徒、豐飲香和傣寨的老爹,一刀下去最少是兩斤,排長、班長他們一家半斤。
顏明知過去幫忙打包,寫上人名。
吃飯了,秧寶和竟革一封信還沒有寫好。
顏明知抱起孫女,牽著孫子去洗手,信嘛,吃完飯再寫。
沐卉熬了鍋雜糧粥,燉了個臘肉白菜粉條,用蘿卜、黃瓜、蓮花白拌了個三絲,主食是食堂買的玉米面饅頭。
顏明知看著桌上的兩個菜:“怎么不多炒倆?”
“懿洋、竟革、秧寶,剛吃過飯沒一會兒。”
顏明知微訝:“中午沒吃好?”
竟革看著懿洋嘴一撇:“矯情!”
沐卉笑道:“懿洋有點受不了那個環(huán)境,竟革、秧寶是嘴饞,看我給懿洋下面就想吃,我一人給他們盛了大半碗,都吃完了。”
秧寶摸摸自己的小肚:“不鼓了。”消化完了呀。
一家人哈哈大笑。
顏明知夾了片臘肉給她,笑道:“那就再吃點。”
秧寶“嗯”了聲,接過臘肉一把塞進嘴里,扯著自己的小兜兜給他看,含糊道:“太奶、太爺,叔外公、叔外婆、舅媽給的見面禮。”
“我也有。”竟革放下筷子,一把掏出來堆放在餐桌上,一人五毛,兩塊五。
“不少哦,”顏明知笑道,“改天帶你們買個存錢罐,自己存起來。”
竟革瞬間傻眼了:“不能花嗎?”他還想去小賣鋪買果味餅干、紅蝦酥、果丹皮吃呢。
“可以呀。”顏明知從不要求孩子一定要怎樣,每個孩子的性格、愛好都不一樣,他們成長的路上,要的不是家長的否定,而是愛與尊重。
沐卉胳膊肘抵抵顏東錚,輕聲道:“爸爸的病,醫(yī)生怎么說?”
懿洋、竟革、秧寶齊齊看了過來,目帶關(guān)切。
不等顏東錚回答,顏明知便笑道:“沒事,醫(yī)生說讓我放松心情,平常吃好,睡好,不用吃藥,過段時間自然就好。”
秧寶立馬夾了塊臘肉放他碗里:“爺爺多吃肉肉,長胖胖。”
竟革看著筷子上他剛夾的兩塊肉,眼一閉,把筷子往顏明知面前一伸:“爺爺吃。”
顏明知笑著低頭吃了:“謝謝竟革、秧寶。”
懿洋掰了塊饅頭給他。
竟革瞪大了眼:這樣也成?!
顏明知被逗得又是一陣笑。
用完飯,秧寶、竟革繼續(xù)寫信,顏東錚過去看了眼,拿起紙筆,給韓連長、陸銘、司務(wù)長等人寫幾句新年祝福。
顏明知在餐桌上鋪開紅紙,寫春聯(lián)、福字。
懿洋幫忙裁紙。
秧寶又堅持寫了兩封,就寫不動了,跑來看爺爺寫春聯(lián)。
“秧寶想學(xué)嗎?”
龍飛鳳舞的好漂亮啊,而且一張紙,寫不了幾個字就滿了,比她握著鉛筆一個字一個字寫信快多了:“想。”
顏明知搬了個小凳讓秧寶站上,蘸了蘸墨,教秧寶握筆,小手握好,他扶著秧寶的手,慢慢地在紅紙上寫下一個“春”字,邊寫,邊跟秧寶說筆畫順序。
“哇!”秧寶一臉驚喜,“好漂亮哦。爺爺,再來一個。”
“好,聽咱們秧寶的,再寫一個。”顏明知笑著將剛寫好春字的移開,扶著她的的手又寫了一個。
竟革聽著秧寶的歡呼,心癢難耐,丟下寫了一半的信,跑來看了兩眼,跳著叫道:“爺爺、爺爺,我也要,我也要寫‘春’字。”
“好、好,爺爺教竟革寫‘春’字。”
懿洋裁好所有的紅紙,站在一旁看了會兒,拿起一支狼毫,蘸了蘸墨在裁下的邊角料上試著寫了個“春”字。
很失敗,上面三橫粗細不一,“人”字,撇沒寫開,捺又短又粗,下面的“日”字成了一團墨點。
顏明知余光掃過,笑了聲,取了兩只小號的毛筆給秧寶、竟革,讓他們在一旁練習(xí),騰出手來教懿洋。
懿洋握筆沒問題,顏明知就教他入筆、行筆和收筆。
寫到最后,秧寶挑了幾張自己寫的“春”“福”字,又跟竟革、懿洋要了幾張,遞給爸爸,讓他明天塞進信封,給大家寄去。
沐大成一臉頹喪地下了公交往家走,沒走幾步,就見又一輛公交開來,在他身后停下,隨之車門打開,一群人涌了下來,然后就有一道熟悉聲音,哼唱著歌兒往這邊走來。
“冬兒。”
“五哥!”沐冬兒快跑幾步,走到沐大成身旁,笑道,“你是來接我的嗎?”
他們住的虹鎮(zhèn)老街亂的很,大白天都有人打群架、搶包、偷竊,還有小青年沖過往的女孩吹口哨,平常沐冬兒上學(xué)回來晚了,不是爸爸沐滿倉來接,就是二哥、五哥。
沐大成扯了下唇,想笑,沒笑成:“不是,我也是剛回來。”
沐冬兒掏出包包里的手電、推開,瞟眼五哥的臉色,小心問道:“相親沒成?”
沐大成悶悶地“嗯”了聲。
沐冬兒急了:“為什么啊?”
那女孩她見過,一米五四的個兒,皮膚粗糙,八字眉小眼,一臉的雀斑,普通得丟到人群里找不到,再看她五哥,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兒,劍眉大眼,皮膚白凈,收拾得干凈利落,哪里配不上她了?!
“她有什么好挑的?”沐冬兒氣得跺腳。
沐大成苦笑:“她倒是沒說啥,主要是她媽媽不同意,嫌咱家沒房,還……”
還要他結(jié)婚后,上交所有工資、獎金。
這怎么可能,他的工作是大哥讓出來的,不往家拿點錢,大哥、大嫂和娜娜吃什么、穿什么,還有爸爸的病……
沐大成雖然沒說完,沐冬兒差不多也猜出來了,咬了咬唇,沐冬兒恨恨地踢了腳地上的凍泥:“再找,我就不信你會跟二哥一樣,三十多了,也沒人愿意嫁。”
“冬兒!”沐大成斥了句,“不許這么說二哥。”
“我說什么了。”沐冬兒生氣地嘟了嘟唇,“現(xiàn)在我出門,人家都笑話我,說我有一個老光棍哥哥。”
“你還說!”沐大成真生氣了,“二哥要不是為了咱倆,他能一次次被人退婚嗎?”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被人退婚,那是咱們家沒辦法給他弄一間像樣的婚房?至于說他養(yǎng)家,那不是應(yīng)該的嗎?他頂了媽媽的工作,再不給家里一部分錢,光靠爸爸一個人的工資,咱倆別說上學(xué)了,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沐大成一噎,喃道:“大哥這些年也沒少往家里寄錢。”
是啊!沐冬兒悶悶地踢著地上的泥疙瘩,二哥這些年本來也贊了些錢,原打算修一下屋子或是在郊區(qū)買一間磚瓦房,找個人結(jié)婚,結(jié)果,爸爸又出事了。
生活咋就這么苦呢,每每剛看到希望,就來一棍子,兜頭悶下來,砸得人骨碎筋斷、茍延殘喘。
沐冬兒長長吐了口氣,晃了晃手電筒:“也不知道三姐過得怎么樣?我真怕……她像四姐一樣,又是一身疤地回來了。”這個家,真的經(jīng)不起一點折騰了。
沐大成沉默不語,最近回城的知青不少,能找到工作的卻是寥寥無幾,很多男青年都成了街上的盲流。
兩人議婚那會兒,二哥去顏家附近打聽了,三姐夫就是一個二流子,打架斗毆樣樣行,唯有學(xué)習(xí)一塌糊涂。
家里條件雖然不錯,可惜是個討人嫌的,爹不疼、娘不愛,一出生就被送給姑姑養(yǎng),長到記事才被接回去。當年要下鄉(xiāng),他爹要護他姐,他姑要護他表哥,他就成了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
這會兒回來,只怕住的地方都沒有,更別說工作了。
唉,沐大成忍不住想,要不要把工作讓出去?
兩口子要養(yǎng)三個孩子,總得有一個上班掙錢吧?
越想心情就越沉重。
沐冬兒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都在想,要是三姐帶著姐夫、孩子回來住,她今晚住哪?
她和娜娜住的屋子,比二哥、五哥那間大點,騰出來,擠一擠倒也能讓三姐一家五口住下。
鄭大梅急壞了,這都七、八點了,老五、老六怎么還不回來。
沐大同給父親喂完藥出來,看眼月色下霧蒙蒙的街道,披上打著補丁的軍大衣道:“我去站牌接接。”
街上路燈早就壞了,家里就一把手電也被冬兒拿走了,沐大同腿不好,鄭大梅可不敢讓他走夜路:“你在家守著,我去。”
“媽,外面冷,我去。”
兩人正爭執(zhí)呢,沐大成和沐冬兒回來了。
“媽、大哥。”
兩人齊齊松了口氣,鄭大梅氣道:“你倆怎么回事兒,都不看時間的嗎?一家人等你們吃飯,飯菜熱了一回又一回。”
沐冬兒撇了下嘴:“我連手表都沒有,上哪看時間?”
沐大成戳了下沐冬兒,叫她別跟媽媽頂嘴。
自從父親癱瘓后,媽媽的脾氣就越發(fā)火爆了。
果然,就聽鄭大梅怒道:“沒手表怪我了,怨我沒本事,給你們買不了表……”
廚房里,娜娜下意識地捂住了雙耳。
戚彩瞪她:“又沒罵你,你捂什么耳朵?”
娜娜吐吐舌頭,放下雙手,悄悄走到門口,沖沐冬兒打了個手勢。
沐冬兒“噗呲”一聲笑了。
鄭大梅:“……”
無奈地擺擺手:“洗手,吃飯。”
沐冬兒四下看了看:“媽,三姐、姐夫和孩子們呢?”
沐大成洗手的動作一頓,跟著望了過來:“沒來嗎?”
鄭大梅翻了個白眼:“這么晚了,他們不回家啊。”
兄妹倆一愣,齊聲道:“家屬院那兩室一廳,她婆婆讓他們一家住?”
“住哪,陽臺嗎?”
這話問得鄭大梅一下子想起來了,東錚上面還有一個大哥呢,兩間屋子,公婆一間,他大哥夫妻一間。
他大哥家的那倆孩子,大的十一二歲,小的也有十來歲,這么大了,不可能還跟父母擠在一間屋子里。那住哪,客廳、還是陽臺,小卉、東錚和孩子們呢,還有地方擠嗎?
沐大同攥了攥拳:“明天我過去看看?要真是這樣,倒不如接回來呢。”
沐大成跟沐冬兒相視一眼,沒敢說話,怕再說兩句,爸媽連帶大哥這一夜該擔心地睡不著了。
娜娜拽拽戚彩的圍裙:“秧寶沒地方住嗎?”
戚彩摸摸娜娜的頭,覺得應(yīng)該不會,光看一家人的穿著,哪像婆家不管的樣子。
沐卉那一身沒有一兩百可下不來,東錚一身更貴,還有秧寶身上的那件外套,她在百貨商店看了,領(lǐng)子、口袋是狐貍毛的,要79元。
不過,她也聽丈夫說了,三妹自小愛美,虛榮心極重,十五六歲就寧愿飲水充饑,也要攢錢買布拉吉穿。
也許……只是面子光。
不然誰家給孩子買衣服不是大兩號,可看懿洋、竟革、秧寶的衣服都是剛剛合身。唉,多半是借的。
戚彩情胡思亂想了會兒,端著飯菜從廚房出來,招呼道:“大成、冬兒快洗手,今晚有你們愛吃的炒臘腸,臘腸是你們?nèi)銕淼摹!?br/>
兩人聽得一愣:“怎么還帶臘腸了?”
多貴啊!
“嗯,她還帶了咸肉、西瓜、柚子、香蕉和芒果。”
沐冬兒凝眉:“這么多?”
也不怕她婆婆罵?
“水果都是他們從云省背回來的,聽懿洋說,那兒水果便宜,不值幾個錢。”
“哦,”沐冬兒舔了下唇,忍著饞意道,“那留著過年吃吧。”
鄭大梅輕嘆:“留不住,西瓜、柚子切開了,給你們爺奶拿回去一半。對了,老五,你相親怎么樣,要不明天你把這兩樣水果給人家姑娘送去,沒結(jié)婚呢,腿要跑勤點。”
沐冬兒頭一縮,先一步跑進屋,幫戚彩擺飯。
沐大成沉默了會兒:“沒成。”
鄭大梅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發(fā)黑。
沐大成忙上前一步,將人扶住:“媽你別急,我、我同事說了,他有一個妹妹長得挺好的,讓我明天過去看看……”
鄭大梅一把扣住兒子的手臂,急道:“真的?沒騙媽?”
“嗯嗯,”沐大成連連點頭,“沒騙你。”
戚彩朝外瞟了眼,悄悄問冬兒:“你五哥長得這么好,又有工作,那姑娘還有什么可挑的?”
“嫌咱家房不好,負擔重。”
戚彩默然,居住環(huán)境確實差,還不如她在山區(qū)的老房子呢,負擔重也是真的。
吃完飯,沐冬兒搓搓手,湊近鄭大梅道:“媽,西瓜拿出來切幾片讓我們嘗嘗唄。”
“別想,那西瓜留著給你五哥明天相親用呢。”鄭大梅說著,一把將她推開,兌了溫水進屋給老伴洗漱。
沐冬兒愣了愣,轉(zhuǎn)身去找沐大成:“五哥,你明天要相親?”
沐大成忙“噓”了一聲,偏頭朝里間看了眼:“是有一個同事說他妹妹長得不錯,讓我去他家看看。不過,人家那條件……”
“怎么樣?”
“他們家在徐匯區(qū)住,聽說是兩室一廳,65平方的公寓房,條件這么好,能看上我?”
“那姑娘呢?長得怎么樣,做什么工作?”
“人我沒見,不知道長什么樣,不過,她哥長得不錯。工作嘛,聽他哥說,在友誼商店當服務(wù)員。”
“啊——”沐冬兒瞬間喪了,“別想了,沒戲!”
戚彩可不認同這話,鼓勵道:“去看看唄,萬一成了呢?”
“五哥今天相親的這一個,大嫂你又不是沒見,丑成那樣,還是個臨時工,都看不上五哥,這一個條件這么好,能成才怪!”
“去去,”戚彩一把將冬兒推開,“就會說喪氣話,你五哥哪點不好了,人長得高高大大,斯斯文文的,又是機械廠的正式工,只要姑娘眼不瞎,哪會看不上。”
“大成,別聽冬兒的,明天大嫂給你把禮物裝兜,你乖乖地拎著去啊,別怕,不成就當交個朋友。”
沐大成本也沒報希望,他就是心疼三姐帶來的水果,一家人都不舍得吃一口,結(jié)果,明天走一趟,全送人了。
一家人洗漱后,沐大同移開餐桌,幾條長凳隔開一放,上面放兩塊木板。
戚彩從冬兒和娜娜那間,抱出草席被褥一鋪,兩人脫鞋上床。
夜里,沐大同睜著眼睡不著,戚彩碰碰他:“想什么呢?擔心三妹?”
“嗯。”
“那你明天早點過去看看。”
“好,爸要是大小便失襟,讓大成幫忙收拾。別不舍得使喚他,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小伙了,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都成家……”
戚彩氣得擰他:“還想著前面那個呢?!”
“沒、沒有,這不是話趕話嗎。唉唉,輕點輕點。”
翌日一早,沐大同就起來了,從虹鎮(zhèn)老街到顏明知所在的學(xué)校,要轉(zhuǎn)兩次車,一次一個人要五分錢,不舍得花一毛錢坐公交,沐大同拖著傷腿走來了。
顏東錚拎著早餐從食堂出來,遠遠就見他一瘸一拐地在跟人詢問,5號樓怎么走。
“大哥?!”
沐大同一回頭,樂了:“東錚!”
顏東錚快走幾步,伸手扶住他道:“這么早來,是家里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沒有。”沐大同忙擺擺手,“我和媽昨晚才想起來,你家兩室一廳,住著你爸媽,還有你大哥一家,這不擔心你們一家沒地方住,過來看看。我想著,實在不行,跟我回家住吧,我跟老二、老五住客廳,讓你嫂子跟娜娜、小六住,給你們騰出一間。”
顏東錚愕然,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昨天跟小五、小六商量過了,你不用怕他們不同意,我來時,媽把她陪嫁的一床綢子被都翻出來了……”
顏東錚扶著他,往家走道:“大哥,謝謝你來這一趟。正好有些事,跟你說一下。”
“我爸媽離婚了……”
沐大同暈乎乎跟著顏東錚上樓、進屋、換鞋,被拉坐在沙發(fā)上,又呆愣愣地看著顏東錚打開21寸的大彩電。
安頓好沐大同,顏東錚放下早餐,去廚房煮牛奶。
顏明知聞聲披衣出來,瞅眼沙發(fā)上的人,不認識,走到廚房,小聲問道:“東錚,誰啊,這么早就來了?”
顏東錚把事一說,顏明知瞪大了眼,愕然道:“我在親家眼里這么差勁嗎?連個住的地方都給你們安排不了?”
顏東錚無言了片刻:“你不覺得感動嗎?人家一片赤誠……”
顏明知捂著心口,哀怨地看著兒子:“我覺得好受傷!”
“哈哈……”沐卉從廁所出來,聞言,再也忍不住了,扶著腰一陣大笑。
顏明知老臉一紅,清咳了聲,朝沐大同走了過去:“大同早啊,路上冷不冷?”
“叔。”沐大同忙站了起來。
“誒,坐、坐。小卉,快給你哥沖杯紅糖水。”
沐卉抬手敬了個軍禮,調(diào)皮一笑:“是!”
顏明知就跟沐大同告狀:“大同你看、你看,哪有一點當媽的樣子,頑皮的很吶。”
沐大同這一顆心,直到此刻才放下,覺得妹妹生活的是真好,公公愛護,丈夫尊重,衣食住有保障,不是面上光。
顏東錚沒讓沐卉沖什么紅糖水,直接盛了一碗牛奶遞給她,讓她給沐大同端去。他則關(guān)了火,叫懿洋、竟革起床,給閨女穿衣服,扎頭發(fā),抱她出來洗漱。
“大舅!”秧寶精神一震,咧著小米牙笑道,“我夢見你來接我去家里玩,沒想到,一睜眼你果然來了。”
“哈哈……那秧寶吃完飯跟我回家吧?”
“好呀。”
“不行。”顏東錚斷然拒絕道,“你忘了咱們今天要去陸醫(yī)生家做客嗎?大哥,等會兒你跟我們一起去吧,今天要去見的兩位陸醫(yī)生,一個叫陸澤,是人民醫(yī)院急診科的主任,另一位是他弟——陸峰。”
“兄弟倆的父親是中醫(yī)院很有名的老中醫(yī)陸銘……”
沐大同一愣:“陸銘?!”這名字可太熟悉了,父親剛癱瘓那會兒,人家推薦的老中醫(yī),首選的就是陸銘。
“東錚你認識陸銘大夫?”
“嗯,他現(xiàn)在不在滬市,他兒子陸峰盡得他真?zhèn)鳎覀兘裉烊グ菰L,就是想跟他說說爸的病,看他能不能治。”
沐卉跟著附和道:“大哥你等會兒跟我們一起去吧,你照顧爸這么久,對他的病情了解,人家問什么,不會像我和顏東錚一樣一問三不知。”
“好。”
吃完飯,顏明知去學(xué)校批改試卷,沐卉跟沐大同說話,顏東錚帶著懿洋、竟革、秧寶騎著雪糕車,拉著給大家準備的新年禮物去郵局。
學(xué)校不遠就有一家。
四人從郵局回來,沐卉和沐大同已拎著兩大兜禮物等在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