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顏東錚接到電話趕來, 秧寶在楊圓圓懷里哭得眼都腫了。
“爸爸——”
那小可憐樣,看得顏東錚心疼的啊,臉色微變。
彎腰抱起撲來的小家伙,顏東錚掏出帕子給她擦擦臉:“怎么哭了?”
秧寶身子一扭, 不好意思地伏在他肩上:“我不想哭的, 是眼淚不聽話……”
顏東錚心里的不適立馬去了一半,忍俊不禁地笑道:“嗯, 我們秧寶不是小哭包, 是眼里的水太多啦……”
“爸爸——”
“好、好, 不說了。”撫了撫閨女的背, 顏東錚看向楊圓圓, “楊老師, 房子的事秧寶跟你說了吧?我家有兩套閑房,一套在長安街附近,另一套離tian/an門三公里左右。兩套房均為三進,修繕后, 除了來回打掃, 至今無人入住。”
“顏同志, 我摔倒跟秧寶無關。真要說有什么, ”楊圓圓看著秧寶心疼、感激道,“那就是秧寶給了我一個學生無私的愛, 讓我明白了老師的使命與責任。”
說著, 她笑了笑, 慚愧道:“以前, 我總以為手工課是一門可有可無的學科, 直到……秧寶給我看了她大哥改造的飛機、坦克, 以及從滬市回來送我的團扇。我才明白, 手工課教好了,培養(yǎng)的不只是孩子們的動手能力,還有思緒和創(chuàng)造。”
秧寶驚訝地回頭看向楊圓圓。
楊圓圓心靈手巧,上課從不敷衍,且創(chuàng)新不斷,教他們做各式燈籠、風箏、回旋飛機,用彩紙疊船、青蛙、蜻蜓……班里的學生就沒有不愛上她的課的。
對上秧寶清亮的眸子,楊圓圓微窘,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秧寶,老師沒有你想的那么好。”特別是生完孩子后,早產、大出血,不只她的身子虛,囡囡三天兩頭,稍不注意就會病一場,再加上天天還要看公婆的臉色,聽大嫂的冷嘲熱諷,忍受侄子時不時鬧出來的動靜,身心疲憊,時時處在崩潰邊緣的她,哪還有什么精力上課。
有多久沒教孩子們新東西了?
楊圓圓忍不住在心頭自問。
“在我心里,不,還有王研研、朱慧慧、小哥、周開朗……在我們所有人心里,楊老師你是最好的老師!我們每一個人都好喜歡、好愛你。”
楊圓圓咬著唇,忙把臉別開,不讓秧寶看見她眼里的淚、她的失態(tài)。
秧寶從爸爸懷里下來,拉開書包側袋,抽出一方繡帕,塞進楊圓圓手里:“老師,你出來住吧?心情好了,身體才能好啊,這樣你才能更好地照顧囡囡,教我們手工課。”
楊圓圓捏著帕子擦了下眼,彎腰蹲下,伸手將秧寶緊緊地攬在懷里:“秧寶,謝謝你。”
“那你是答應了?”
楊圓圓點點頭,松開秧寶起身道:“顏同志,給你們添麻煩了。房子我租tian/an門附近這套吧,一間屋子,一間廚房就行。”
顏東錚微一頷首:“你看什么時候有時間?我?guī)銈冞^去看看。”
那個家,楊圓圓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要不是知道顏家愛護房屋,不愿意出租,秧寶一提議她就該答應了,“這會兒去可以嗎?不過,我得先去托兒所接一下囡囡。”
“可以,你去吧,一會兒咱們在校門外匯合。”
楊圓圓匆匆去了托兒所,顏東錚喊上在梧桐樹下跟人玩彈珠的竟革,抱起秧寶騎上三輪去校門口。
沒一會兒,楊圓圓抱著孩子坐在丈夫的自行車后座上來了。
雙方寒暄了幾句,直奔祥和胡同。
這宅子原是周長生家的,一共四進,他為了給妻子找工作,也為了生活,賣了三進給顏東錚。
修繕后,時不時要打掃、通通風什么的,遂鑰匙給周長生留一串。
小石村,秧寶的房子雖已建好,院子里的鋪設和屋里的裝飾還需做最后的收尾,遂他和王大海、范明陽要晚幾天回來。
到了門前,竟革先一步跳下車,跑進胡同,走側門,去四進院找周長生的愛人拿鑰匙。
院門打開,顏東錚讓他們看看想住哪。
楊圓圓和丈夫抱著孩子前前后后看了看,商量了番,決定租兩間倒座,一間做臥室兼書房,一間是廚房。
倒座后面開了小窗,經(jīng)常通風,不見一點潮濕,做臥室那間跟廚房一墻之隔,為此修繕時,顏東錚讓人做了火墻,到了冬天,廚房的火燒起來,便是沒有任何取暖措施,亦不會太冷。
因為沒準備入住,也沒想出租,屋里沒擺任何家具和裝飾物。
二進院東廂三間倒是存放了些明清家具,只是,顏東錚哪舍得讓人用。
不過還好,楊圓圓結婚時買了全套的家具,搬過來,再添些鍋碗瓢盆就可以入住開火了。
“顏同志,房子的通風、維護,你看能交給我嗎?”談完租金,楊圓圓的丈夫陳志強主動道,“都在一個院子里,周日在家,我順手就做了。”
顏東錚頷首,將成串的鑰匙遞給他:“房租我給減五塊。”
陳志強無奈道:“本來你就沒多要,再減,跟讓我們一家三口白住有什么區(qū)別?”
“陳同志不用過意不去,覺得占我便宜了,我請人維護,每月也是要花錢的。就這么定了,租金不用現(xiàn)在給,什么時候你們夫妻手頭寬裕了,再給也不遲。”
“多謝!”
送走顏東錚和兩個孩子,陳志強帶著妻女又在三間屋子里來回轉了轉:“回去咱就收拾,明天我請半天假,找人把家具拉來,買些散煤,去郊區(qū)挑兩筐土回來打些煤球。”這樣,多少能省幾毛。
楊圓圓抱著女兒,環(huán)顧了下門前的空間:“嗯,多挑一筐,訂兩個木箱,我撒種些小青菜。”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規(guī)劃著日后的生活,眼見天色不早了,這才鎖上門,回京大家屬院。
到了樓下,陳志強支好自行車,接過閨女,和妻子快步上了樓。
進門,一家人正在吃飯,“爸媽、大哥大嫂小軍,”夫妻倆挨個叫了遍,陳志強抱著睡得香甜的閨女去臥室。
楊圓圓放下包,去廚房,洗洗手,掀開鍋蓋一看,饅頭沒了,粥也沒了,轉頭再看桌上的飯菜,幾個盤子全空了。
心里的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楊圓圓轉過身,看向窗外的夜色,長長吐了口氣,將火壓下,打開廚柜,取出兩個雞蛋,兩個西紅柿,一把掛面。
西紅柿洗洗切丁,再剝一根蔥,切碎。
雞蛋打進碗里點上兩滴白醋打散,洗鍋開火,油往熱鍋里一倒,刺啦一聲,香味出來了。
陳母的臉“刷”的一下就拉下來了,陳大嫂似笑非笑地朝廚房瞟了眼:“媽,你不是說志強和圓圓在外面吃嗎?”
陳志強放好孩子出來:“我們什么時候說在外面吃了?”
也不是說不想,只是妻子的身子虧損得厲害,沒有奶水,囡囡要吃奶粉,妻子也要多吃些營養(yǎng)的補一補,手頭的錢緊巴巴的,恨不得一分掰成兩半花,哪舍得在外面下館子,他們又不是沒有交家用。
陳母眼都不抬道:“吃飯時不著家,想讓我留飯說一聲啊。”
陳志強看向父親,陳父是外語系的教授,陳志強是助教,下班后接到妻子的電話,他可是專門跟父親打過招呼的:“爸,我不是跟你說了嗎,讓媽給我們留些飯菜,我和圓圓出去辦點事。”
陳父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那個,你知道我記憶不好……”
陳志強心頭微澀,攥了攥拳,若無其事道:“哦,要我?guī)湍愀抵魅握f說,提前把退休手續(xù)辦一下嗎?”
陳母一聽怒了,老頭子一個月312塊錢的工資,退休了哪還能拿這么高,“退什么休,陳志強你找事是吧?”
一聲吼,嚇得小囡囡哇一聲,驚醒了。
楊圓圓倒蛋液的手一頓,碗往案板上一擱,快步出了廚房,沖進臥室,抱起囡囡,扯了條薄毯往小家伙身上一裹,轉身出了臥室,拎起自己的包朝外走道:“陳志強,分家的事你跟你爸媽談,我?guī)о镟锘匚覌屇亲∫煌恚魈煳腋阋黄鹫埣伲褨|西搬過去。”
“什么分家?!”陳母啪一聲,拍了下桌面,“楊圓圓你給我說清楚,誰讓你們分家了?”
楊圓圓懷里的囡囡驚得渾身一抖,哭得更兇了。
要不是顧忌著閨女,楊圓圓恨不得生吃了陳母。
門一關,楊圓圓快步下了樓。
陳母追出門,剛要叫罵,陳志強冷冷道:“媽,要不要我拿鏡子給你照照?看看你這會兒跟農村打罵兒媳,欺凌孫女的老太太有什么區(qū)別?”
說罷,淡淡掃眼父母兄嫂,快步追了出去。
陳小軍聞著廚房的油香,放下鍋筷,噔噔跑過去,瞅了眼燒得通紅的鐵鍋,端起裝蛋液的碗,迫不及待地往里一倒,火苗霍的一下竄起來。
眾人只聽一聲慘叫,奔過去一看,孩子額前的頭發(fā)、眉毛全沒了,臉上起了一層黑皮……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疼啊——”
陳大嫂尖叫一聲,抱起兒子就往外沖。
陳母慌得雙腿發(fā)軟:“快、快拿錢去醫(yī)院。”
陳父、陳大哥忙拿上錢,跟著跑出了家門。
陳志強剛推來車子,喚妻子坐,就見一家人沖了出來。
陳小軍的哭聲又尖又利,剛哄好的小囡又被驚著了。
“都怨你!”陳大嫂抱著兒子,恨毒了楊圓圓,“姓楊的,我兒子要是有個好歹,我要你們母女倆償命!”
陳志強把自行車一支,擋在妻女面前,怒道:“管不好孩子就別生,我們又不是他爸他媽,別有事沒事就往我們身上拉踩。”
“你個畜生娶的掃把星,飯不做了,也不知道把鍋收起來……”陳母邊罵,邊撲了過來,全然不顧楊圓圓懷里還抱著小孫女。
“陳志強,離婚!”楊圓圓捂著女兒的雙耳,吼了一聲,轉身就走,小囡哭,她也哭……
陳母被陳志強攔著,打不到楊圓圓,跳腳吼道:“離就離!誰家娶了你個掃把星,誰家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夏天,院內涼風習習,這會兒吃過飯,出來乘涼的不少。
大家看著,無不皺眉,也有上前詢問,勸說的。
王研研一個人干掉了大半碗紅燒肉,撐得難受,被爸爸拉出來溜彎消食,聽到哭聲罵聲,興奮地一拉她爸的衣袖:“爸,去看看。”
王爸推了下眼鏡,就著路燈看了眼邊走邊和孩子一起哭的楊圓圓,“那是你們楊老師吧?去看看。”
孩子應該是驚到了,聽著聲音不對。
“哪呢?”王研研張望了下,才在樹下的陰影里看到走來的楊圓圓,忙撒腿跑了過來:“楊老師,小囡怎么了?”
楊圓圓立馬扭頭擦去臉上的淚,收拾了下心情,一下一下?lián)徇^閨女的背道:“沒事,研研散步呢?”
“楊老師,你又這樣,都被人欺到頭上了,也不知道反擊一下。唉,你們大人啊,真是愁人。”
王爸抽了抽嘴角,抬手糊了把她的后腦勺:“不懂就別胡說。”
楊老師真要跟陳教授夫妻對罵對打起來,那才要完,老師哪個季度不要考評,沾著一個“孝”字,不管因為什么,都是沒理。
“楊老師,孩子應該是驚著了,我和研研送你們母女去醫(yī)院吧?”
擔心閨女的心情占了上風,楊圓圓說不出拒絕的話:“謝謝。”
“客氣了,平常我們研研可是沒少給你添麻煩。”往回走了幾步,王爸推起自行車,抱起閨女放在前杠上,載著母女倆出了校門。
怕跟陳家相遇,再鬧起來嚇著小囡,王爸載著楊圓圓母女抄近路,直接去了中醫(yī)館。
“研研小時候,驚著幾回,西醫(yī)治標不治本,最后還是在中醫(yī)館瞧好的。老中醫(yī),只需給孩子按幾個穴位,就能讓幼兒不遭一點罪地好生睡上一覺,退了心里的驚懼。”
楊圓圓知道王爸爸是給她解釋沒去大醫(yī)院來中醫(yī)館的原因:“謝謝。”
王爸爸笑笑,沒再多說,只加快了速度。
“楊老師,”王研研扶著爸爸的胳膊回頭道,“早上秧寶說,要幫你養(yǎng)小囡,她錢多。所以,你別怕,分家也好,離婚也罷,我們幫你一起養(yǎng)小囡。雖然吧,我的錢不多,但我可以把每月的零食錢省下來,給小囡買花戴。”
王爸爸失笑:“你忍得住不吃?”
“嘿嘿,我可以讓秧寶給我?guī)а剑宜我套龅狞c心老好吃了,還不要錢。”
王爸爸終是沒忍住,給了閨女一個鋼镚。
“哎喲,爸,我還是不是你的小棉襖?”
“不是,你是我的裹腳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