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顏東錚不舍得把房子租出去, 一家人誰也沒說什么,顏明知是不在乎那點(diǎn)房租,沐卉無所謂, 懿洋看了下,共有屋子22間, 按每間11~12平方米計算, 那就是250平方米左右。
全部分租出去,每月能拿五、六十塊錢。
是一名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資了。
心里的數(shù)據(jù)一閃而過,懿洋便沒在關(guān)注, 對他來說, 五六十塊錢,真不算啥。那天去公園玩,他看了市面上現(xiàn)有的玩具,說實(shí)話, 沒有一點(diǎn)技術(shù)含量, 他隨便做兩樣,拿去找個玩具廠合作,一月應(yīng)該都不止這個數(shù)。
只是,三位長輩都不同意罷了, 說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掙錢是他們的事,用不著他出頭。
懿洋抬頭,看著院子里的西府海棠, 問旁邊的顏東錚:“這邊天井還要不要再種點(diǎn)別的?”媽媽和小妹都喜歡花啊菜的。
“種, ”顏明知接話道, “再等一倆月, 看哪兒有賣花卉樹苗的, 買幾樣種在天井和后院。哦,對了,東錚,這窗戶要不要改一下或是把窗紙換了。”
席教授大學(xué)是在京市讀的,畢業(yè)后又被分配在師大教書,京市一待就是大半輩子,遂房子修整時,依然沒改舊時的習(xí)慣,窗戶沒改,下扇固定,上扇可支,糊的是白色的玻璃紙,待夏季可換窗紗或冷布,冷布外面加幅紙,可卷可放,亦叫卷簾。
京市春、冬兩季風(fēng)沙大,門上他都掛了草簾子,風(fēng)一吹嘩嘩作響。頂棚,高梁作架,外糊白紙,他比較講究,讓人把墻壁、窗簾、窗戶也全部用白紙裱糊了,這亦叫“四白到底”,要一年一換,挺麻煩的,也不如棉花胡同糊的花紋紙好看、喜慶。
除此之外,他住的正房還修了個爐子,取暖用的,燒的是碳,剩下的碳還有半簍子。
里里外外轉(zhuǎn)完,把鎖一換,回家的時候,沐卉拎起半簍子碳綁在了自行車后面:“晚上吃燒烤。”
秧寶和竟革歡呼一聲,催著媽媽騎快點(diǎn)。
顏東錚帶著兒子、父親在后面,聞言揚(yáng)聲道:“我們?nèi)ジ笔称返昕纯从袥]有魚、肉。”
沐卉應(yīng)了聲,卻沒報什么希望。78年了,魚肉供應(yīng)仍然不富余,哪天若說副食品店來魚、肉了,你看,誰不是天不亮就去排隊。
這會兒都下午四五點(diǎn)了,今兒就是有賣,也早賣完了。
車子在自家門口停下,竟革迫不及待地從后座上跳下來,跟沐卉要了鑰匙,噔噔跑上臺階,踮著腳把鎖打開,推開門。
沐卉抱下前桿上坐著的秧寶,一手握把,一手提著前桿下的支撐,將自行車拎進(jìn)門,往門房一支,轉(zhuǎn)身敲響了隔壁的大門:“張大爺,你知道誰家養(yǎng)的有雞嗎?”
早上出門,還看到幾只雞在門前的雪地里啄食。
“我家養(yǎng)的有三只,東頭的老王家也有兩只。”
“賣嗎?”
“哈哈,不賣,不過可以換,我聞著你家的酒味了,拿瓶好酒來,我挑只老母雞給你。”
“不要老母雞,”天冷,老母雞雖然下蛋沒那么勤了,卻也沒有幾家舍得送人或是殺了來吃,“你給我捉只公□□。”
“行。”
沐卉轉(zhuǎn)身回家,沒一會兒拎來一瓶劉伶醉和一包點(diǎn)心。
1974年春季廣交會上,劉伶醉跟貴州茅臺并排擺在宴會上請外賓品嘗,從此便有了“小茅臺”之稱。
這時的雞都不重,吃糧食嘛,長的結(jié)實(shí)。
張大爺拎來的大公雞,四斤左右,按黑市價,沐卉一瓶酒也足夠了。
張大爺接過酒,沒要點(diǎn)心。
沐卉的雞回家就宰了,接了小半碗雞血。
家里在云省、滬市前后殺過四次雞,竟革知道抹了脖子的雞要擱在盆里澆上熱水把毛拔干凈,媽媽一拿刀,他就跑去廚房把搪瓷盆和暖瓶拎來了。
秧寶接過盛著雞血的小碗送去廚房,往案板上一放,跑了回來,蹲在盆前,看媽媽和小哥拔雞毛。
澆熱水前,沐卉拔了幾根大紅的雞冠和一把漂亮的尾羽給秧寶,家里顏東錚收集的有方孔錢,她準(zhǔn)備吃過晚飯,給秧寶做倆雞毛毽子。胡同的小女孩踢毽子了,那腿腳靈活的一氣兒能踢三十四,花樣百出。
來幾日了,秧寶一個小朋友還沒有交結(jié)到。
剩下的雞毛,有挑擔(dān)的來收,主婦們通常拿它換幾根針,兩卷線,要是孩子拿去,多半換的就是糖了。
沐卉手腳麻利,一只雞很快收拾好了,拿了幾個蒜頭給兩個小家伙剝,沐卉拿刀幾下就將雞剁了,雞腿、雞翅、雞胸肉腌上,等會兒烤,雞血、雞雜和青椒炒,剩下的丟進(jìn)瓦罐跟菌子、紅棗一塊燉上。
“媽媽,”秧寶小手剝著蒜皮,眼也不抬道,“子瑜哥哥不是要來咱家住嗎,他怎么還不來?”
蘇俊彥的傷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住了,子瑜是該來了。
“那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我去。”竟革把手里的蒜一丟,撒腿跑去了后院,電話裝在正房客廳,旁邊貼著蘇團(tuán)長寫的電話表,有大院家里的、蘇老和他自個兒辦公室里的。
而此時,蘇老剛掛了京大物理系周教授打來的電話,已經(jīng)確定了,少年班設(shè)在華科大,將于3月8日開學(xué),學(xué)生多由老師推薦。
“爸,”云依瑤急道,“周教授愿意做子瑜和懿洋的推薦人嗎?”
“咋不愿意,他一生能碰到幾個子瑜、懿洋這樣聰明的少年天才。”說這話時,蘇老眉梢眼角都透著驕傲和自豪,“明天上午,他會拿試卷來。張棟、張棟,”蘇老興奮朝院外叫道,“你現(xiàn)在去棉花胡同把東錚他們一家接來。”
完了,他又對保姆道:“趕緊收拾幾間屋子,晚上別讓他們走了,明天懿洋要和子瑜一起參加考試。”
“爺爺,”蘇子瑜為難道,“懿洋說他不上少年班。”
“啊!”蘇老、云依瑤、張棟都有些傻眼,少年班啊,一傳出來,引起了國內(nèi)外多少關(guān)注,哪家孩子不想去?一腳邁進(jìn)去,大學(xué)保穩(wěn)了,未來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你顏叔、沐嬸怎么說?”蘇老急道。
“我顏叔說,他尊重懿洋的選擇,沐嬸也是。不信,你問我爸。”
在云省,云依瑤聽老陸提過這么一嘴,可她沒信,哪對父母不像她和老蘇一樣望子成龍?!
“叮鈴鈴……”
蘇子瑜離電話近,伸手接起,他剛“喂”了聲,就聽那邊竟革劈里啪啦道:“你不是說要來我家住嗎,咋還不來,快點(diǎn),秧寶想你了。記得帶塊五花肉、兩只雞、五條魚,有蝦嗎,有的話也帶點(diǎn)來。”
說罷,“啪”掛了。
蘇子瑜抽了抽嘴角,放下話筒,跟蘇老、云依瑤道:“竟革打來的,大概是饞肉了,讓我?guī)K五花肉、兩只雞、五條魚和蝦過去。”
蘇老失笑,揚(yáng)聲朝樓上喊道:“小張,別收拾房間了。依瑤,你去廚房看看,家里還有什么食材,多拿點(diǎn)帶上,咱去東錚家吃飯。”
云依瑤微一點(diǎn)頭,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蘇子瑜忙往樓上跑道:“爺爺、媽,我?guī)闲欣睿駜哼^去就不回來了。”
蘇老應(yīng)了聲,拿起話筒,給在醫(yī)院照顧兒子、孫子的老伴打了個電話。
顏東錚帶著兒子、父親在副食品店逛了圈,別說肉了,小魚都沒瞧見一條,只買到幾個土豆、洋蔥和半袋子紅薯。
家里沐卉已在火盆里升起碳,削了竹簽串上腌好的雞腿、雞翅和雞胸肉在烤。
秧寶喜歡吃烤茄子,正好家里還有倆,沐卉洗洗拿刀一切兩半,拿竹簽一串,架在火盆上翻烤了起來。
這個烤的快,抹上油鋪上拌好調(diào)料的蒜蓉,香辣味兒立馬冒了出來,風(fēng)一吹,飄了好遠(yuǎn)。
引得胡同的小朋友紛紛跑出家門,四處張望,確定是新搬來的鄰居家在做好吃的,又一個個跑了回去。
不熟,不好意思上門。
懿洋隨爸爸、爺爺回來,一進(jìn)門,就加快了步伐。
沒在廚房烤,娘仨搬了小凳,在廚房門外的空地上,一邊吹著風(fēng),一邊烤著手里的食材,夕陽西下,氣溫陡降,三人卻沒覺著冷,滿眼都是對手中食物的期待。
“媽,我來吧?”
沐卉起身把位置讓懿洋:“買到魚、肉了嗎?”
“沒有。”懿洋接過竹簽,翻動著手中的雞肉,詫異道:“哪來的雞?”
“媽拿酒跟張大爺換的,他家還有兩只老母雞,下次可以再換。”竟革說著,已迫不及待拿起手里的茄子咬了口,還缺兩分火候,蒜蓉很是辛辣,他吃得卻是頗歡,幾下撕去茄子烤焦的外皮,把半個茄子吃了。一抹嘴,他又道,“我跟蘇子瑜打電話,讓他帶魚、肉和蝦來。”
懿洋翹了下嘴角:“真聰明!”
竟革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跑去接了顏明知手里的土豆、洋蔥送去廚房,讓沐卉給他切成片,他要串在竹簽上烤。
知道蘇子瑜要來,沐卉正打算多做兩樣菜呢,見此,先幫他處理了。
秧寶手里的三個茄子好了,給爺爺一個,爸爸和媽媽分,剩下的一個,先讓大哥吃兩口,她再吃。
懿洋沒跟她客氣,日常分享,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顏東錚沒吃,拿去給沐卉了。
并隨手接過了她切菜的活。
沐卉趁機(jī)洗了兩個大紅薯,捎去皮切成塊連同洗好的小米一起倒進(jìn)鋼筋鍋里,添上水坐在煤氣灶上,放入篦子,包子餾上:“煤氣灶雖然快,我感覺還是土灶做出來的飯好吃。”
顏東錚把切好的土豆片、洋蔥片盛進(jìn)小竹簍里遞給竟革,張口道:“那我明天壘一個。”
“柴呢?”
“去郊區(qū)買上兩車,就夠大半月燒的了。”
“壘一個大的。”帶來的正好有一個大鐵鍋。
顏東錚“嗯”了聲,挑了幾個小紅薯、小土豆抱出屋,給埋在火盆的碳里,和煤把餐廳、正房和幾間住人的臥室都燒了起來。
張棟開車送蘇老他們來了,提著大包小包。
蘇子瑜是一個皮箱,帶的是洗漱用品和幾套換洗衣服,以及幾本科學(xué)雜志。
云依瑤提了一個竹簍,里面有塊兩斤五花肉,三條魚,兩只老母雞,四斤大蝦,都是來時去國營飯店高價買的。
張棟抱著一個壇子,張媽積的酸白菜。
蘇老拎著只烤鴨和幾斤蘋果、橘子。
一家人都非常驚訝,沒想到蘇老會來。
寒暄過后,蘇老接過懿洋烤好的雞胸肉咬了口,直接說明了來意:“方才京大物理系的周教授給我打電話,說少年班設(shè)在中科大,三月八號開學(xué),他明天帶試卷來。可我怎么聽子瑜說,懿洋不想上少年班呢?”
秧寶分了一個翅中給云依瑤,好奇道:“中科大在哪?”
“皖市。”
“離得遠(yuǎn)嗎?”
“一千多公里,火車20個小時。”
比京市離滬市少三百分里。
秧寶立馬緊張地拉住了懿洋的衣袖:“大哥你去嗎?”
懿洋毫不猶豫道:“不去。”
蘇子瑜放好行禮過來,聞言一怔,緊跟著道:“那我也不去了。”
云依瑤氣得拍了下兒子:“你不說勸勸,跟著瞎起什么哄啊!”
饒是蘇老在來的路上已有了幾分心理準(zhǔn)備,還是被懿洋的毫不在意的態(tài)度驚了下:“懿洋,少年班錄取的都是跟你和子瑜一樣的少年天才,你……”
“蘇爺爺,你別勸了,我是不會離開家的。”
蘇老一愣,隨之面露驚喜道:“那要是在京大辦,你是不是就去了。”
懿洋想了下:“嗯。”上少年班,也不是沒有好處,有它打掩護(hù),很多事他都可以著手做了。
而且,這次丁家事件,也讓他意識到,權(quán)力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一柄壓在普通人頭上的利器。
不過,不上也沒什么,想著,懿洋道:“蘇爺爺,少年班在中科大開設(shè),自有他的道理,你也不用去做什么,我現(xiàn)在已自學(xué)完高中課程,我準(zhǔn)備參加今年的高考,若是京市幾所大學(xué)都不收,我也可以挑了感興趣的課程,去京大旁聽。”
蘇老看他條理清晰,對未來自有打算,而顏明知和顏東錚夫婦誰也沒說什么,無言地嘆了口氣,沒在勸說。
張棟幫著宰了兩條魚、殺了只雞。
沐卉等雞湯和粥熬好,端下瓦罐和鋼筋鍋,做了個大盤雞、酸菜魚、炒了個雞雜,拌了盤素三絲。
幾個孩子和張棟坐在院子里,烤了魚、蝦、土豆片、洋蔥,沒一會兒,顏東錚丟在碳火里的土豆、紅薯好了。
還沒開飯呢,幾個小家伙已吃得肚兒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