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  大家分開，任健帶秧寶回宿舍睡午覺，顏東錚帶著竟革隨張銘去球場練球。
    正當(dāng)大家以為,  許天寶會跟著顏東錚他們一起去球場呢，人家走了。
    回去后,  許天寶去找輔導(dǎo)員，破天荒地詢問起班級貧困生的情況。
    輔導(dǎo)員江學(xué)文詫異道:“怎么想起來問這個了？”
    許天寶也不隱瞞:“我看法律系的顏東錚在幫他們班的貧困生向?qū)W校爭取勤工儉學(xué)的機(jī)會,  也想試試。”
    江學(xué)文這幾天走在校園內(nèi)隱隱約約聽人說，他們班的許天寶跟法律系的顏東錚有點(diǎn)不對付，以為許天寶要搶人家班級勤工助學(xué)的名額。勸道:“許同學(xué),  顏東錚他們不跟咱們一個系,  他們的名額咱用不到。”
    許天寶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壞嗎？”
    江學(xué)文訕笑了下,  將表格遞了過去。
    一共有九人,  而平常來回找他借錢的一個也不在上面。
    許天寶抿了抿唇,  拿著資料走了，回家讓他媽、他姐，把家里和單位的保姆、清潔工辭了，換他同學(xué)，氣得他爸抓起皮帶披頭蓋臉地抽了他兩下。
    頂著一臉青紫，許天寶又來了。
    彼時(shí)已放學(xué),  顏東錚和張銘在練球,  竟革拍著自己的小皮球在旁邊助威，秧寶翹著小腳腳,  雙手捧著陶塤在練劉邦的《大風(fēng)歌》。
    昨天剛學(xué)，還不流利,  秧寶吹了會兒,  有點(diǎn)口渴,  放下陶塤，拿起書包旁的保溫杯，打開蓋子，慢慢啜了口，菊花薄荷水里加了點(diǎn)蜂蜜，潤喉的。
    “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連幫同學(xué)找個工作都做不到。”
    秧寶偏頭看他一眼，關(guān)切道:“找什么工作？”
    大人的事，顏東錚從不讓家里的孩子摻和，秧寶現(xiàn)在也不知道許天寶就是害張銘差點(diǎn)坐牢的罪魁禍?zhǔn)住?br/>     “貧困生勤工儉學(xué)。”許天寶整個人情緒很低落，人喪喪的，“我們班有九個，兩個是大山里考出來的。我從來不知道，還有那么窮的地方，聽輔導(dǎo)員說，他們考學(xué)出來之前，在家天天喝野菜糊糊。不過，現(xiàn)在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那個方振國，從報(bào)到那天起，一天三頓，頓頓一個雜糧饅頭配一碗不要錢的青菜湯。”
    “一個雜糧饅頭啊，就這么大，”許天寶比劃道，“都不夠我塞牙縫的，人瘦小瘦小的，我上周還罵他侏儒。”
    說到最后，許天寶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秧寶單手托腮，歪頭打量著他臉上的青紫:“你想幫他們九人，還是想幫所有的貧困生？”
    許天寶苦笑了下:“我一個人也幫不了……”
    秧寶放下保溫杯，拉開書包掏出一疊資料遞給他:“我爸爸說，你這會兒要是過來，且有提到貧困生，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許天寶愣愣地接過，翻開一看，是全校所有貧困生的資料，以及學(xué)校待清理維修的教室、宿舍和園區(qū)。
    “我爸說，高考剛恢復(fù)，老師、行政、后勤很多都是提前一兩個月從農(nóng)場、干校、牛棚等地方抽調(diào)回來的，人員配備如此，校園自然有很多地方至今還沒來得及打掃修繕。你先看看吧，有什么疑問等會兒問我爸。”
    能考上京大，許天寶的腦子自然不笨:“你爸一早就知道我會找來，還知道我中午回去問貧困生的事了？”
    秧寶從書包的側(cè)袋里取出一支紅梅素軟膏給他，一臉驕傲道:“我爸爸超聰明的！”他前世可是做到了右相。
    “你爸爸連我會挨打都知道？！”
    顏東錚練球結(jié)束，拿著條雪白的毛巾，邊擦臉上的汗邊過來道:“猜到了幾分。”他昨天去見許副局長之前，研究過許家諸人的性格，尤其是許長生和許天寶這對父子，若非如此，中午吃飯時(shí)，他也不會當(dāng)著眾人的面跟費(fèi)元元他們說，幫他們安排好了勤工儉學(xué)的工作。
    許天寶沖他豎了豎大拇指:“顏東錚，我服了！”長這么大，他還真沒服過誰，今天他是真服了！
    人情練達(dá)，走一步看三步。
    怪不得老爹和三個姐夫讓他一定跟顏東搞好關(guān)系。
    翻了翻資料，許天寶又疑惑道:“這些事你自個兒就能辦，為什么找我？”
    “不是你自己湊上來的嗎？”校內(nèi)的工作就這么多，早晚有做完的一天，許天寶的人脈能讓這支隊(duì)伍擴(kuò)展到校外。
    再說，有他這個保護(hù)傘在，也能避免貧困生被他人堂而皇之地欺凌鄙視，并可以借此培養(yǎng)起他們獨(dú)立的人格，自尊、自立、自強(qiáng)、自愛。
    “讓我們班的張銘、魏巖和方國安給你打下手。”
    許天寶震驚道:“你不參與？”
    顏東錚搖搖頭:“方國安穩(wěn)重，魏巖做事仔細(xì)，張銘有擔(dān)當(dāng)，有他們配和你，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帶領(lǐng)大家吃上白面饅頭紅燒肉，喝上骨頭湯。”
    “你就這么相信我？！”
    顏東錚笑得溫柔:“我相信你！”不，我更相信你身后的許副局長和你那三個姐夫。
    沒有這幾人在后面給許天寶撐腰，第一關(guān)，跟校方簽下協(xié)議，他就不一定能做到。
    得到顏東錚的肯定，許天寶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抱著資料起身道:“我現(xiàn)在去圖書館把這些資料看完，明天看過你給我標(biāo)的教室宿舍等，就去找學(xué)校總務(wù)后勤主任。”
    “嗯。叫上方國安他們，還有貧困生人數(shù)眾多，先挑最困難的來安排。”
    許天寶重重點(diǎn)了下頭，快步朝張銘走了過去。
    顏東錚幫秧寶把保溫杯裝進(jìn)書包，一手提著，一手抱起秧寶:“竟革，走了。”
    夕陽西下，晚風(fēng)習(xí)習(xí)，坐在車上，秧寶再次捧起掛在胸前的陶塤，斷斷續(xù)續(xù)地吹了起來。
    棉花胡同這條街都聽?wèi)T了，陶塤一響就知道34號那家在京大附小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閨女放學(xué)回來了。
    廢品站里上班的陳星海（陳豐羽的弟弟）聽著塤聲，撒腿跑了出來:“顏哥，竟革秧寶。”
    顏東錚一握車閘，車子在他身旁停下:“吃飯了嗎？”
    “吃過了，我前天聽秧寶說想要幾個宮燈，今天下午正好收到一對，秧寶要不要下來看看？”
    家里已經(jīng)有宮燈了，可秧寶心心念念還想再要幾對，如國賓館18號樓里總統(tǒng)套的擺設(shè)那樣，落地宮燈分列四周，散發(fā)的融融燭光，映襯著紅木精雕的大床、衣櫥和妝臺，以及古琴、繡墩，雍容瑰麗。
    進(jìn)了廢品站，秧寶不但相中了陳星海推薦的那對宮燈，還瞅中一座繪花鳥蟲魚的四扇屏風(fēng)。
    臨走時(shí)，秧寶回首，又噠噠跑過去，從一堆廢木料里刨出一個灰撲撲的妝奩，細(xì)看雕工精致，木紋黑中透紫。
    稱了下重量，一共付了五塊錢。
    廢品站有架子車，陳星海推過來，和顏東錚合力將屏風(fēng)抬上去，容易碰撞處用報(bào)紙墊了下。
    宮燈和妝奩放在三輪車上，秧寶和竟革也爬了上去。
    陳星海跟同事說了一聲，推著車跟在顏東錚騎的三輪車后面出了胡同，朝顏家走去。
    幾人到家，宋梅香快步迎了出來:“東錚，國賓館的武警陳寧來了。顏教授陪著在正廳說話。”
    顏東錚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
    竟革一聽，背著書包撒腿就往后院跑:“陳叔叔——”
    宋梅香剛要帶秧寶去洗手，朝后一看，笑道:“星海來了，快請進(jìn)，還沒吃飯吧，東西卸下洗洗過來用餐。”
    “不用了宋姐，我在單位吃過了。”
    “我知道你們吃飯?jiān)纾笮』镒诱情L身體的時(shí)候，這會兒消化的差不多了吧，再吃點(diǎn)。”
    顏東錚跟他合力抬下屏風(fēng)往雜物房一放:“洗洗手，幫宋姐擺飯。”
    陳星海這才應(yīng)了聲，洗洗手去廚房。
    放好宮燈和妝奩，顏東錚洗了把手，拍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塵，去后院正廳。
    “來了。”顏東錚在陳寧對面坐下，自己倒了杯白開水，一飲而盡。
    顏明知拉起竟革:“你們聊，我?guī)Ь垢锵热デ霸骸！?br/>     竟革嘟囔著有點(diǎn)不情愿。
    陳寧笑道:“星期天，我來接你去國賓館玩。”
    竟革雙眸一亮，叫道:“一言為定。”
    陳寧頷首。
    顏東錚放下杯子:“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陳寧搖了下頭，那天園內(nèi)有活動，只要身份審核過關(guān)，付錢就可以進(jìn)入:“項(xiàng)莊的事，多謝。”
    “還沒走吧？”
    “姜瑩瑩腦震蕩有點(diǎn)嚴(yán)重，再等兩天。”
    “哦，走，吃飯去。”
    兩人到前院，沐卉帶著懿洋和子瑜剛好從學(xué)校回來，只王大海和俊彥去新建的宅子還要等會兒。
    留了飯菜給他們，大家先吃。
    因?yàn)橛锌停蚊废銣?zhǔn)備得格外豐盛，炒合菜，炸香椿芽兒，炸花椒芽兒，炸丸子，土豆燉風(fēng)雞，酸菜魚，合碗菜，涼拌萵筍，青菜雞蛋湯。
    風(fēng)雞燉了一個多小時(shí)，肉還是很筋道，秧寶攥著個雞腿，咬著上面的雞皮使勁一拽，“啪嗒”一聲，一個白色的物什掉在桌面上。
    秧寶愣了愣，伸手捏起來對著光一看，張嘴把剛撕下的一塊雞皮吐了出來:“媽媽，我牙掉了。”
    說罷，下意識地就伸舌·舔了口，咸咸的，肯定流血了。
    秧寶心理有點(diǎn)緊張。
    沐卉放下碗筷，托著秧寶的下巴看了看，掉的是顆上門牙。
    伸手將人抱起，沐卉帶她去外面漱口，邊走邊安慰道:“不怕，過段時(shí)間就長出來了。”
    懿洋已換到大牙，竟革的門牙剛長齊，秧寶見過大哥小哥掉牙，緩了緩倒是沒有那么緊張了:“我明天要戴口罩上學(xué)。”
    沐卉失笑:“怕丑啊？你們班的小朋友不是有好幾個豁牙子嗎？”
    秧寶想到自己現(xiàn)在也跟他們一樣了，瞬間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