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他們在山頂?shù)陌私切⊥だ镒讼聛怼?br/>
皮皮低下頭,看著漢白玉石桌上鋪著的水綠色桌布。此時的她對賀蘭觿的恨意已經(jīng)嚴重到不想看見他的臉,不想讓這張令人分心的面孔提醒自己那個曾經(jīng)深愛過的人的地步。而皮皮愿意坐下來聽他解釋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歷經(jīng)生死之后,仇恨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她忽然特別想知道這個賀蘭觿究竟是誰?密碼箱里究竟有什么?為什么兩個祭司都要不顧一切地得到它?
既然賀蘭靜霆把這么重要的秘密交給她,那么,把它交給正確的人就成了皮皮不可推卸的責任。她認為自己有權(quán)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那東西的最后去向。否則就無法判斷到底做對了沒有。想到這里,她覺得報仇事小,查明真相事大,而且手中有照妖鏡,真狠下心來她誰也不怕。
石桌上擺著三只青花龍紋高腳盅,蓋著蓋子。皮皮記得那是永樂年間的瓷器,賀蘭很喜歡,以前吃飯時經(jīng)常拿來盛菜。賀蘭觿揭開其中一只蓋子,里面是三個熱騰騰的大白面醬肉蒸包,彌漫著肉的鮮香。他以為皮皮一定餓極了,會不顧一切地搶過來吃掉,可是皮皮只是冷笑了一聲。
“不餓嗎?吃吧。”他說,語氣里有股子罕見的殷勤,“請。”
皮皮冷冷地看著他,手指頭動都沒動。賀蘭觿的眼中閃過一道陰影,自嘲地笑了:“皮皮,我知道你能爬上來。……就算爬不上來,我也不會讓你掉下去。”
“哦?這么關(guān)心我?”
“倒也不是關(guān)心。你的使命沒完成,怎能隨便地死掉呢?”祭司大人又恢復(fù)了那種不陰不陽的口氣。一番話說得皮皮怒眼圓瞪,想把他活撕了的心都有。
“大家都是成年人,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不好嗎?”
“我是成年人,可你根本不是人。”
“人獸之間也是可以溝通的嘛。以前不是溝通得挺好的嗎,你都肯嫁給我了……”
“我嫁給的那個人不是你。”
“不要這么說,皮皮。你我之間,與其相互猜疑,不如好好合作,各取所需。”他緩緩地道,“在你這邊,我需要那個密碼;在我這邊,你不也需要點什么嗎?我們可以交換的。”
“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需要記憶中的那個賀蘭觿回到你身邊,對嗎?”
他抬起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皮皮的臉蒼白了,這話就像一只手伸進了她的胸膛,捏住了她的心臟,忽然間她沉默了。
“不如咱們做個交易,”他淡淡地道,“你告訴我密碼,然后陪我去做一件事,做完這件事,我就還給你那個——用你的話說是“失憶前的”——賀蘭觿。此外還附送一件珍貴的禮物。——說實話皮皮你一點沒吃虧,還掙了。”
“你說把賀蘭觿還給我,也就是說你不是賀蘭觿?”
“我不是失憶前的那個賀蘭觿。”
“如果我答應(yīng)了你的條件辦完了那件事,你就可以變回去?”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
“既然你能變回去,那就說明你知道以前是什么樣子,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我的確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變?要不你現(xiàn)在先變一下給我看看?”
“我變不了,但我是賀蘭觿。”
“你不是!少跟我在這玩文字游戲。”皮皮冷笑,“跟你合作?三番五次讓我死,你有誠意嗎?我怎么知道你來找我干嘛?你就是個改頭換面的偽裝者!可能你已經(jīng)囚禁了賀蘭,殺了千花,正在聯(lián)合沙瀾族奪取他的權(quán)力。又或者賀蘭已經(jīng)躲了起來,你是青桑派來抓我引他出來的。——別做美夢了!第一,我不信你,第二,我不怕死。想要密碼?門都沒有!賀蘭觿,你再要來惹我,我就再去一趟燕昭王墓,那里有很多你害怕的東西,信不信我一把火燒死你!”
談判陷入僵局。
“既然合作,當然要彼此信任。”賀蘭觿想了想道,“說吧,你要我怎么證明我是賀蘭觿?我的臉還不算最直接的證據(jù)?dna可以嗎?”他指著自己的頭發(fā),“拿我頭發(fā)去化驗行嗎?”
“你寧死都不愿意與人類的醫(yī)院打交道。”
“可以去千美醫(yī)院。”
——蘇湄走后,皮皮去過好幾次千美醫(yī)院,想與狐族接上頭。但醫(yī)院已經(jīng)易主,里面倒有不少醫(yī)生,皮皮一個也不認得,更無從判定他們是否來自狐族。皮皮以為自己身上有賀蘭的種香會引人注意,虛構(gòu)了一堆病情把專家門診挨個兒地看了一圈,也沒人過來找她聯(lián)系。
“我怎么知道里面的醫(yī)生不是你的人?”
“那你說還有什么辦法?”
“我們曾經(jīng)在一起說過很多很多的話,只要你說出哪怕一句——只有你我才知道的話——我就相信你。”
“可我真的什么也不記得了。”
“努力想——哪怕只有一星半點……哪怕只是破碎的……只要你能想到……”
祭司大人沉默了,他低下頭用力地思索著,努力回憶著。
皮皮很有耐心地看著他,居然拿起一個包子吃了起來。
不知為何,皮皮忽然對他產(chǎn)生了一絲同情:畢竟曾經(jīng)深愛過,如果他真是一個迷失的靈魂,應(yīng)當給他機會證明自己、找回過去。
幾乎過了大半個小時,賀蘭觿遲疑地抬起頭:“我只記得一件事……不知道發(fā)生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甚至不知道這是否真的發(fā)生過,抑或只是我的一個夢……”
“請說。”
他茫然地看著皮皮:“我躺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完全沒有光……然后……有只手電突然照了進來。很強烈的光,非常刺眼,亮到無法忍受……我只好請求那個人關(guān)掉手電。”
皮皮怔住,呆呆地看著他。
——那一年賀蘭受傷獨自躺在井底,她就是拿著一只手電走過甬道找到他的。還記得他當時說的第一句話是:“關(guān)掉手電,皮皮。”
“然后呢?”她急切地問道,“那人是誰?”
“不知道。就記得有個人拿著手電進來了。男的女的都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就更不知道了。”他看著皮皮,樣子很無辜,“跟你……有關(guān)系?”
皮皮點點頭:“你受傷了……就躺在井底。我拿著手電去找你,你很怕光,所以讓我關(guān)掉手電。”
賀蘭觿的樣子也有些吃驚,似乎沒料皮皮就是那個拿著手電的人。而皮皮知道賀蘭觿受傷后自己一直緊隨左右,之后他再也沒去過銀行地庫,沒過多久就被打回原形。他本來就是個極端注重*的人,不可能向人透露這些兩人之間的小細節(jié)。
但這證據(jù)就好似高山上的氧氣……那樣稀薄。皮皮仔細一想,這種情況可以發(fā)生在任何人的身上,也許只是巧合呢?“關(guān)掉手電”這四個字雖然不常說,但也不特別。如果他能說出兩人之間的一些私密對白,而不是什么諸如“早上好”“吃飯了嗎”之類的日常用語或許可信度更高。
就憑“關(guān)掉手電”四個字,就相信這個人是賀蘭觿,可以嗎?
“因此你知道井底有暗門直通臥室?”皮皮問。
“不知道,不過我已經(jīng)把這個宅子從里到外仔仔細細檢查過一遍了,所以就發(fā)現(xiàn)了。看它的位置,再看那個井的位置,很容易猜到兩者的關(guān)系。”
“你知道暗門的密碼?”
“不知道,我只是把門堵上了。”
皮皮將另一個包子塞進嘴里,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好吧,雖然你提供的細節(jié)很少,但這個細節(jié)是真實的。如果你再向我證明一件事,我就愿意相信你是賀蘭觿。”
“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來呀。”
“不是指這個。”皮皮看著他,“我要看見狐貍的尾巴。”
——并不是所有的狐人能夠像賀蘭靜霆那樣控制自己的身體。狐族可以在人與狐之間變化,但所有的變化都會在瞬間內(nèi)全部發(fā)生,基本上不存在半人半狐的狀態(tài)。只有天星族王室這一級別的狐才能自由的變出或隱藏自己的尾巴。而這尾巴的功能……其實是用來求愛的。
“皮皮,你知道這樣做需要我在你面前脫光所有的衣服吧?”
“那就脫唄。”
“祭司大人很害羞好么。”
“是害羞,還是根本沒有?”
他開始脫衣服。
皮皮瞪大眼睛,吃著包子,睫毛都沒動一下地看著他。
“過來。”他已經(jīng)脫光了上衣,露出漂亮的胸肌,身體在冰涼的空氣中散發(fā)出白色的霧氣。
皮皮咬了一口包子走到他身邊,賀蘭觿一把摟住她,將她抱在懷里,忽然間銀光一閃,一道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從她身后繞過來,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臉頰。皮皮驚呆了,差間被包子咽住。她順著尾巴摸下去,一直摸到底部,確信不是假的,然后訝然地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那尾巴仿佛有生命似地頑皮地在她身邊閃來閃去……似乎在跟她摸迷藏。
皮皮的目光柔和了,賀蘭以前很喜歡用尾巴這樣逗她,撩弄她……
“這個證明……就可以過關(guān)?”他臉上的笑意很明顯,卻是嘲諷的,“早說啊。”
“是的。我愿意告訴你密碼。”
尾巴不見了,他開始穿衣服:“太好了。”
“不過我要和你一起去地庫把那個東西取出來。”
他怔了一下,立即說:“我不反對。”
“那東西——無論它是什么——必須要一直跟著我。我要知道它的最后去向。也就是說,你想用它干什么或者把它交給誰。我要親眼看見。”
“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萬一判斷有錯,我更相信這東西一定能把我?guī)У劫R蘭觿的面前。”
“行。”
“不要企圖偷走它,——給我你的承諾!”
“我向你承諾。”他將皮皮的眼睛擰到自己的頭下,四目相對。
“睜開你的雙眼,不要動。”他說。皮皮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忽然間,祭司大人的眼睛里滴出了一滴眼淚,滴到皮皮的眼睛里。皮皮眼睛眨了眨,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從來不流眼淚,所以用珍貴的眼淚來承諾你。”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現(xiàn)在,請你按人類的習(xí)俗與我握手。”
皮皮把滿是傷痕和鮮血的手交給他,兩只手掌緊緊地合在一起,用力地握了一下。
儀式結(jié)束了,賀蘭觿指著石墩道:“請坐。”
皮皮道:“祭司大人,你需要我怎樣的效勞?”
“我要你陪我去蓄龍圃救一個人。他叫東靈,是金鸐的朋友。”
“這件事金鸐一個人干不行嗎?”
“干不了,我需要幫他救出這個人以換取沙瀾族的支持。”
“為什么一定要我去?”
“我不一定需要你,只是有你在,勝算更大。——你負責引開青桑。”
皮皮呆住,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有何德能可以引開青桑?我根本不認識她。”
“你身上有我種的香。你要以王妃的身份去見她,她會同意的。”
“那你去見她不更好嗎?”
“見不了。狐律,祭司不能面見青桑,只要與青桑面對面相遇,雙方都會立即*。”
“可你已經(jīng)不是祭司了啊!”
“祭司是終身制,只要我當過祭司就不能見她。”
——皮皮覺得,狐族里有好些風(fēng)俗好些規(guī)定都不可理喻,在他們看來卻是天經(jīng)地義,作為人類的她真要理論會顯得雞同鴨講。于是嘆了一聲:“既然你已經(jīng)全都想好了,這個任務(wù)又這么需要我,為什么還要折磨我?”
“因為我們走的是一條險路——假如這點折磨你都受不了,就算跟我去了也是白搭。很可能還沒走到一半你就完蛋了,或者我們?yōu)榱司饶闳繝奚恕!?br/>
“哎哎哎,別整得這么道貌岸然的,”皮皮叫道,“折磨我是為了考驗我,虐待我是為了我的安全——賀蘭觿,道理全在你這邊呀?”
“假如我真有惡意,會治好你的手?假如只有一只手,你掉到井底還爬得上來?”
“可是……”
“沒什么可是不可是,與你將要面臨的風(fēng)險相比,那些靈鴉啊、豢靈師啊、無明之火啊、都不算什么。”
“求你別再說了,我快要后悔啦!”
“我保證從現(xiàn)在開始,會像對待我的妻子那樣對待你。”
“那倒用不著。”皮皮果斷地說。
“你不愿意?”賀蘭觿有些驚訝。
“萬一你不是賀蘭呢?那我豈不是出軌了?”皮皮說,“我們是不是夫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成功地救出你的朋友,然后活著回來。”
“很對。非常同意你的看法。”賀蘭觿道,“真有主見。”
“再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你問。”
“你能看見我,是嗎?”皮皮凝視著他的眼睛,“你的眼神和以前很不一樣。”
賀蘭觿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說:“我能看見,但不是你理解的那種‘看’法,我看見的東西也和你不一樣。”
“我不明白。”
“如果我想行動,我知道如何避開阻礙。”
“……紅外線感光?聲波探測?”
“沒法跟你解釋,就當我能看見吧。”他說,隨即站了起來,“走吧。你需要吃點東西,手也需要上點藥,還需要洗個澡……不要用那個椰子油的香波,里面有股酸奶的味道,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我就不能用啊,真的嗎?”
皮皮站起來,跟著賀蘭觿向山下走去,轉(zhuǎn)過一個彎,忽然愣住。
山下一片廢墟,屋頂上的瓦掉光了,幾個房頂都豁出了大洞,地上一片狼藉……
“昨天晚上……”
“是的。我們被襲擊了。這里不能再待了。”
“哎哎哎,合約上還得加上一條:必須要賠償損害的財物!”皮皮叫道。
“已經(jīng)跟保險公司打過電話了。”
皮皮有點想哭,倒不是可惜那些房頂,而是房頂上有以前賀蘭寫給她的幾個大字也跟著消失了。
“知道嗎,這些瓦上有你以前寫的字……”
“沒注意。……上面都寫了些什么?”
“六個大字:關(guān)皮皮,我愛你。”
祭司大人看了她一眼,想忍住笑,卻還是“嗤”地笑出聲來:“不要這么自戀好嗎?——我不可能這么肉麻。”
皮皮臉紅了,不想繼續(xù)理論。她的心中有一種莫名的興奮,甚至是激動。一來是一向不與她聯(lián)絡(luò)的狐族居然大規(guī)模地出現(xiàn)在c城,令她或多或少地有了一種親切感;二來是她居然要去蓄龍圃——狐族最神秘的圣地、賀蘭觿的隱修之處——她有種小媳婦回婆家的感覺。皮皮的心中涌起了各種好奇:蓄龍圃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在地球的哪一塊?那里有多少狐族?他們一般都在干些什么?是一個精靈的王國?還是神話的家園?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