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卻信讒言惹災殃(1)
賀魯與王衡在空中宛如凌波飛步。他們都是絕頂高手,無論力量還是功法都十分高深。但打了好幾十個回合還是難分勝負。賀魯擔心他哥哥思摩,思摩沒有他那么堅定,也沒有他熟悉這大漠深處的種種靈異玄機。他害怕哥哥抵擋不住唐軍主力的進攻,于是就想撤退去找思摩。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其他計策暫時難以奏效,那就只有走為上計。
王衡卻不想讓賀魯走脫。他將賀魯推倒在地上,千鈞之力,幾乎將堅硬的土地砸出一個深坑。他用玄通寶劍的劍鞘抵住賀魯?shù)那靶兀瑢λf:“若你投降大唐,我們當今皇上仁慈,我定保你不死,還會讓你留在長安,頤養(yǎng)天年。”
賀魯說:“好笑。你們會那么心慈手軟?我自打決定脫離大唐的掌控,就知道是一條不歸路。做大事豈能半途而廢?若我投降你們,我就是西突厥的叛徒,即使被千刀萬剮也絕不冤枉。”
王衡說:“西突厥部落眾多,互相不服,一直混戰(zhàn)不休,哪有功夫考慮你是不是叛徒?你不要給自己的野心找借口。野心太大,你承受不起,又要牽連很多人跟你一道遭殃。”
賀魯說:“如果沒有你們大唐的干涉,我遲早能統(tǒng)一西域。”
王衡說:“癡心妄想。你忘了你和你哥哥被其他部落首領追殺時的窘境?是大唐出面才讓你們有了今天的地位。不背靠大唐,你們當初有何實力建都護府?大唐講究以恩惠人,可是你們毫不領情,非要我們武力解決才肯罷休。像你這樣頑固不化的匪徒,我若不能將你制服,便無顏回長安面君。”
賀魯一陣狂笑:“王衡,別把自己說得那么英明神武。在我眼里,你才是一個頑固不化的家伙。你以為你就是規(guī)矩方圓,全天下只有你忠君報國,其實你無非是一個偽君子而已!”
他們就是這樣誰都說服不了誰。王衡是不會改變的。的確他心中只有一條,就是奉唐正朔,慎守封疆。這是他的原則。而賀魯有賀魯?shù)囊靶摹K麄兌际亲约合敕ǖ闹覍嵤刈o者和捍衛(wèi)者,區(qū)別只不過是賀魯更加激進,而王衡相對保守。
賀魯把王衡頂翻,自己一躍而起。將手放到嘴里,一聲口哨,戰(zhàn)場上西突厥的兵將們霎時安靜下來。他們放下打斗的姿態(tài),似乎被招魂一般,一齊涌向賀魯。周智度和梁建方的兵都阻擋不了他們。賀魯被為首的一些人舉起來,舉過頭頂,就在這些人的簇擁下,在他們手掌手臂上站立。即便沒有馬匹,這些兵將們也都似乎增添了速度。更何況,裕固人還善于運用迷惑人的招數(shù)來讓敵人陷入幻境。總之,賀魯想脫離戰(zhàn)場,揚長而去。
周智度對王衡說:“王副總管,追吧,不能讓他們就這么跑了。”
王衡卻說:“不用追了。”
周智度不解地問:“為什么?”
王衡說:“他們現(xiàn)在仍有法術,我怕陷入他們的迷魂陣。”
周智度半信半疑。王衡為解他的心疑,說:“周將軍,日后我們還有機會。現(xiàn)在人困馬乏,萬一賀魯是假意敗走,我們中了計策,不好收拾。我看還是先進城,讓弟兄們都好好休息一下。大家太辛苦,再這么下去,恐難以支撐,不如就地休整。”
周智度一聽有理,也不再與王衡理論,大家都拖著疲憊的身子開始往城里撤。
其實王衡還有另外的原因,就是他的箭傷并未痊愈。畢竟他沒經(jīng)過真正的治療,而是利用貔貅的舌頭暫時修復。能治到這個程度就已經(jīng)很神奇,但其實有假象的成分在其中。他料定賀魯?shù)膫矝]有真正復原。但是現(xiàn)在他自己情況不佳,若再追擊,恐有閃失。
只是這一切他都不能跟任何人說,尤其是對部下。周智度和梁建方都是原則性很強的武將,如果他告訴他們,他是為了救小夫人而受的重傷,這些人會怎么想,如何看待他?所以他真的難以開口。
夜深了,夜風微涼,吹打在窗欞上,撲棱棱作響。
惜蕊既然回來,王衡不會不顧她而全心全意地守護靜楓。他又一次食言了。他曾經(jīng)許諾過,而且是當著李淳風的面,說他以后要與靜楓修復關系,和好如初。可是現(xiàn)在,靜楓心里曉得,有了惜蕊,他又怎么能做到將心中的那桿秤向靜楓傾斜?這不是他的風格。
靜楓了解他,面子上的事情,他講究的是均衡。靜楓和惜蕊同是他的小妾,沒有誰高過誰的道理。他也不能說徐姐是正室,就該受到他更多的重視。如果他不這么一碗水端平,他就無法掌握這個家,無法處理好家事。連家庭都擺不平,更何況是為國效力呢。所以他不會感情用事。他這個人的保守也正在于此。靜楓已經(jīng)懶得再去尋思他。
他感覺手臂疼痛,寒意森森,額頭冒著冷汗。沒有了血腥殘酷的戰(zhàn)場,不見了敵人張牙舞爪的威脅,當獨自一人面對傷痛折磨時,才會像一只剛剛捕獵歸來的蒼鷹一樣,在角落里默默舔舐流血的傷口。
惜蕊進來,沒有白日里盔甲裹身的重負,而是穿著一襲白色紗狀長裙,顯得飄逸而靈動。王衡看見她,立刻收起緊皺的雙眉,讓灰暗的臉色盡量變得柔和一些,眼里也閃現(xiàn)平日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而不是流露出渾濁而疲憊的狀態(tài)。換句話說,他想讓惜蕊看到一個有精氣神的人,最起碼不要是創(chuàng)傷未愈的樣子。他不想讓惜蕊知道他的痛苦。他在極力掩飾著。
他越是這樣,越是會讓惜蕊感到有所觸動。
那么他對靜楓和李淳風的承諾,又算什么?在靜楓眼中,就只能證明是他的貪心使然。他愛惜蕊,卻又不想失去靜楓,才用這種謊言來掩飾。
難道他是如此矛盾的一個人么?
其實惜蕊看出來他不舒服,她一向是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甚至他的痛苦對她來說只是心底里的一個冷笑或者嘲笑而已。可是這次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刺痛了一下。
是的。他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不但身體受了傷,而且還冒著被敵人羞辱的危險,還不顧他的軍隊。
想完成封疆的大任,軍隊是他的全部倚靠。平時他的衣食住行,與普通士兵沒有任何區(qū)別。他這么做是為了同兵將們打成一片,團結協(xié)作。另外,他對底層官兵也有著天然的愛護與同情,因為他自己就是士兵出身。
可是為了她,他連自己的部隊都不要了。
這是怎樣的一種付出?
惜蕊發(fā)覺自己對他生出那么一點點感情。
然而這是萬萬不可的事情。她怎么能這么游移不定,左右搖擺?又怎么能忘記與賀魯少小時的那些情義?賀魯已經(jīng)承諾過會全盤接納她,因為她本來就是屬于他的。嫁給王衡之前,賀魯與她已經(jīng)有了夫妻之實。那么這個男人就終身在她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誰先擁有她的身心,自然就是她真正的男人。而王衡,只不過是她與賀魯共同的敵人,甚至是整個西域的敵人。對敵人,她怎么可以有憐憫之心,有夫妻之意?
可是此時她的手還是忍不住在顫抖。她聽見王衡問她:
‘你這裙子是哪里來的?’
她面色尷尬地回答:“我隨身帶著的。”
她坐在他身邊,忍不住去摸他的手臂,是那只為她而受箭傷的手臂。于情,她的確是欠他這一次。于理,她就算裝也要裝作關心一下。
但是有時候人演戲演多了,自己都禁不住開始假戲真做。
風是溫柔的微風,他是個溫和的人。
惜蕊想:一個本該讓我恨之入骨的人,為什么又會使我感受到一種溫柔?
然而她憑什么對他恨之入骨呢?她從未想過,也從未問過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其實王衡如果想討好惜蕊,不是沒機會。現(xiàn)在惜蕊是他的小夫人。即便到了戰(zhàn)場上,也沒有什么事或什么人能將他們徹底分開。他主要的精力是用在打仗上,但是如果讓他花一點時間來哄一哄這個女人,其實并不難。
靜楓認為,他在乎的是如何才能得到一個女人的心。仿佛這是一種游戲,或者說是一種消遣。換一種思維方式對誰而言都是一張一弛的好方法。
在靜楓那里他有些失敗,雖然不甘心,但他總覺得以后還有機會。
他知道靜楓心里在乎他。可是他沒想過的一個問題是,越在乎,如果傷得越深,才會恨得越多。總之此刻他就是想了解惜蕊,而無暇顧及靜楓。
究竟這個惜蕊需要什么,對他而言是一個亟待解決問題。
他想到女人可能需要安全感。如果想在惜蕊心目中建立起一種信任,有多么不容易。他雖然胳膊很疼,但還是若無其事地與惜蕊談起她的養(yǎng)父李彥道。她聽著他溫和地在耳邊講述與李彥道的交往過程。
李彥道是個剛正不阿的人。王衡由于佩服他而與他勝似兄弟手足。他們?nèi)绻龅奖容^大的問題,都會在一起商議。世界上原沒有不變的關系,所謂人無千日好。可是如果志同道合,還是會維系一種長久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