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一周后。M.XζéwéN.℃ōΜ
事件平息,盧茵請了長假,一直窩在住了五年的出租屋里。
她憔悴不堪,成日以淚洗面,不出門,不洗漱,偶爾恍惚,仍然不能接受現(xiàn)實。
她對感情專一,和劉澤成戀愛這些年,沒有轟轟烈烈、??菔癄€,卻平淡中充滿溫馨,她以為會互相陪伴,就這樣終老,萬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背叛她。
盧茵仍然不敢回想那天怎樣收場的。
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怒火中燒,被個有兩面之緣的男人熄滅,她被打回原形,落荒而逃,不得已把車開回酒店停車場。
某種程度講,盧茵承認她膽小怕事,憤世嫉俗只敢擱心里憤憤不平,和人吵架又有點欺軟怕硬,她很少和人紅臉,即使打人這也是頭一次。盧茵是個普通的小女人,不是圣人,沾染太多凡間的世俗氣息,她好面子怕丟人,在乎外人對她看法,更介意別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她握著方向盤,渾身發(fā)抖,終于冷靜下來,已顧不上傷心,只擔憂這場鬧劇怎樣收場。
那時典禮尚未開始,賓客不多,只有雙方親屬和少數(shù)服裝廠的同事。
停車場里碰到一直等她的好友葉梵,她給她帶了衣服換上,她并未露面,只由好友代勞,通知婚禮取消。
在葉梵走后的一段時間,車內靜的可怕,后視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無力的臉,妝容凌亂,原本美艷的唇色在臉側暈開。
她拿出紙巾擦拭,那些紅印頑固難消,像這匆匆七年,想拭去,太難了。盧茵跟自己較勁,手上力道及重,口紅印記漸漸變淡,卻因為用力過大,細嫩皮膚刮出一道道紅痕。
她看著鏡中的臉,不免悲從中來。
待人走盡,回到新房,里面擠滿劉家親戚,第三者已被劉澤成勸走,他垂著頭,頹然靠在沙發(fā)里。
事情發(fā)生的突然,他雖有錯在先,其母卻暗暗埋怨盧茵不計后果,擅自離開。盧茵舅媽叫嚷著索要精神損失,舅舅只管悶頭坐著,沒人顧忌盧茵感受。葉梵不樂意,指著劉家破口大罵。
一時間,屋里鬧得不可開交。
劉澤成騰地站起來,拉住盧茵往外走。
盧茵掙了下,力量不及,被他拉上走廊。
他還穿著典禮的黑色西裝,剪裁規(guī)整,面料上成,把一副好身材襯的越發(fā)修長。領帶松著,歪在一側,整個人顯得有些煩躁。
他低頭沒看她,也沒說話。
昨晚還睡一張床上,短短一夜,盧茵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格外陌生。
好一會兒,劉澤成終于開口,“茵茵,婚禮非要取消嗎?”
“你想我怎么樣?”
劉澤成不敢看她眼睛,盯著她的衣角,“我和她,我們只是逢場作戲,只是不小心…”他頓了頓,覺得難以啟齒,“發(fā)現(xiàn)的太晚,再想把孩子打掉,可能對她有危險…所以就搞成今天的局面?!?br/>
盧茵攥緊拳,他的每句話都像割在她心口上。
他繼續(xù),“我們在一起六七年,我愛不愛你,你應該能感覺到,這件事真的只是一時糊涂…”他手足無措,扶了下額,“希望你能原諒我?!?br/>
“那她們呢?”
劉澤成說,“我保證,她們以后不會打擾到我們的生活。”
“我們并存?”盧茵啼笑皆非:“從前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貪婪?!?br/>
劉澤成無地自容,轉移話題說:“茵茵,以后我不會強迫你生孩子。我們家九代單傳,現(xiàn)在有了那孩子,我媽再也沒什么好說的,以后就我們倆…好好過日子?!?br/>
盧茵無力:“孩子我自己會生?!?br/>
他脫口:“可你生不出來…”
在一起六年,同居五年,后面的一年從沒特意避孕,她卻沒懷過他的孩子。
走廊頓時靜了,盧茵心顫的厲害。
大雨滂沱,她目光轉向窗外,這一刻,她才明白,兩人看似堅固的感情,在現(xiàn)實面前那么不堪一擊。盧茵終于意識到,真心付出六年的感情,終于到了頭兒…
房間鈴聲大作,盧茵躺床上,很困難才從回憶中抽身,她撈過電話,看了眼,是劉澤成。
盧茵盯著屏幕,那邊自動掛斷,直到復又響起,她才反應過來。
電話舉到耳邊,電流里混雜他的氣息。
盧茵嗓子是啞的,“什么事?”
那邊說:“茵茵,你在做什么?”
“有話直說?!?br/>
頓了頓,劉澤成道:“既然婚禮沒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新房怎么分配?!?br/>
黃昏將近,橙紅的余暉落滿整個房間,紗簾鼓動,有微風吹進來。
床上凌亂,舊書衣服落了滿地,桌上攤著吃完的泡面盒,劉澤成兩天前搬走,這里幾乎不剩他的東西。
接完那通電話,許久后,盧茵終于從床上坐起來。她攏好發(fā),抹一把臉,眼中有了幾絲神采,他的絕情終于打醒她,盧茵驀然頓悟,苛待自己是多么蠢鈍和可笑。
她開始收拾房間,雜七雜八又翻出他不少東西,一些論文紙、實驗報告、舊書和文獻雜志。
稍晚一點兒,盧茵出門,盡量收拾自己,穿一件字母白T和短裙,兩條俏生生美腿下,蹬一雙布鞋。
頭發(fā)半干,披在腦后,除面容有些憔悴外,像未畢業(yè)的女學生。
她先去飯館點了幾道菜,這些天蹲在房間幾乎沒出門,沒吃過正經(jīng)飯菜,只吃餅干泡面也沒覺得餓。之后去了超市,床單、枕套、茶杯、碗筷和牙杯牙刷全部換了新的。
從超市出來,已華燈初上。
盧茵提了滿滿三大袋,實在拎不動,叫了輛的士。
行至小區(qū),大門緊閉。
司機按了兩聲喇叭,里面毫無反應。
盧茵從車窗探出頭。她在路燈下,發(fā)落下來,被微風吹拂。隔著鏤空的鐵門,崗亭里黑漆漆的,并沒開燈,但隱約能聽見那臺老舊收音機正發(fā)聲。
她沖里面喊了聲,“李師傅,您在嗎?”
里面沒動靜。
片刻,她又說:“麻煩開一下大門,我東西太多,提不了?!?br/>
崗亭同樣寂靜,等了片刻,盧茵想下車查看,將動的一瞬,門口晃出個人影。
那人并不是老李,看外形比他高大許多。他插兜站在陰影里,容貌模糊,只能分辨大致輪廓。身材魁梧,一身純黑裝束,腿修長,褲管一條垂著,一條向上卷起半圈兒,沒穿保安外套,緊身黑衫的下擺扎進褲腰,帶了頂帽子。
盧茵瞇起眼,這人她沒見過,但莫名有種熟悉感。
那人似乎看過來,頓了片刻,上前把大門拉開。
車子開進來,盧茵張了張嘴,一句謝謝沒說全,已擦身而過。
回到家又一通忙碌,個把小時后,房間已煥然一新,床上換了床單,只留一個枕頭一床被;客廳干凈清爽,不見亂扔的報紙雜志;衛(wèi)生間鏡子光亮,前頭擺一套新牙具,旁邊掛著藍粉色毛巾…
一切都是新的,根本找不到其他人住過的痕跡。
盧茵渾身是汗,攤在沙發(fā)上,望一眼空蕩蕩的房間,頓覺荒涼落寞,一股疼痛又從心底涌上來。她呼了口氣,命令自己不去想,目光落在門口那堆廢紙上。
盧茵咬了下唇,拿起火機和那堆舊物,上了天臺。
夜風徐徐,洗去白天的燥熱。
月亮被云遮住,只余一點朦朧月色。
她站在天臺上往下看,幾盞孤落的路燈根本照不見前路,夜靜極了,仿佛已陷入沉睡。
盧茵席地而坐,拿起手邊一疊紙,是劉澤成的論文。月光很淡,根本看不清上面寫了什么,但他的字跡就像刻進她腦海里,不去不滅。
火機‘擦’的一聲,黑暗里一道微小火光燃起,逐漸變大,空氣里充斥一股煙灰味兒。
盧茵把手里的紙投進火里,火光照亮她的臉,黑煙伴著塵埃飛舞在半空中,一切終將像它們一樣,離她遠去。
這堆廢紙燒了好一會兒,火滅了,夜風吹走浮灰。
再次陷入黑暗,盧茵坐了片刻才站起來,回身的瞬間,她失聲尖叫。
通往樓下的鐵門邊,斜倚了道身影,穿著背心短褲,禿腦瓢。嘴里叼根煙,自在悠閑,不知看了她多久。
盧茵驚魂未定,往后連退了數(shù)步。
那人站直身,低聲說,“別動,再退一步?jīng)]人救你?!?br/>
盧茵后腦一麻,渾身汗毛都豎起來,對方開口那一刻,她已經(jīng)聽出來。
她見過他兩次,一次在小商河,一次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幾個數(shù)字,0852。
盧茵顫著聲,“你怎么在這里?”
陸強嘬了口煙,勾嘴角:“你認識我?”
盧茵咬住唇,“不認識?!?br/>
陸強沒吭聲,往前走了兩步。
她慌了,貼著墻邊往后撤,夜很黑,但依稀可以看見他光亮的頭頂,香煙在唇間明滅,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臉,和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盧茵慌張開口:“你想怎么樣?”
他停住,笑說:“又沒對你干什么?!?br/>
盧茵說:“你走開,我要叫保安了?!?br/>
“我就是。”
陸強走到火堆旁,用腳碾死未滅的火星,“新來的?!?br/>
盧茵愣怔。
他說:“居民投訴,說樓頂有人放火。”
盧茵半天才回過神,“我沒放火,只燒一些東西?!?br/>
“哦。”他說,“我看見了?!彼恢谒澈笳玖硕嗑谩?br/>
盧茵不想多說,想繞過他先下去。
天太黑,根本看不見路,她忽然被雜物絆倒,悶哼了聲,腳腕兒一股尖銳的疼。
現(xiàn)在的她脆弱到不堪一擊,一點疼痛,足夠她擠出幾滴眼淚。
好一會兒,腰側徒然多了道力量。
他傾身要抱她,頭頂一道聲音,“住幾樓,我送你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