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晨星（四上）
    “八嘎.”關(guān)東軍東蒙古派遣大隊的大隊長川田國昭中佐舉起手臂.大聲怒罵.為了搶幾只羊.居然折騰出這么大的動靜.真是丟盡了大日本皇軍的臉.但是想到烤草原羊肉的味道.他心中的怒氣又迅速被沖淡.指了指探索小隊的頭目.大聲喊道：“立花兵太郎.你又胡鬧什么.出發(fā)前我的叮囑.難道你都忘記了么..”
    “報告長官.我們在路上抓到一個奸細(xì).這些.都是奸細(xì)的作案工具.”小隊長立花兵太郎中尉朝川田國昭敬了個軍禮.一本正經(jīng)地匯報.
    “哈哈.哈哈.哈哈......”川田國昭身邊的鬼子軍官們再也忍不住.一個個笑得得前仰后合.自從進(jìn)入了草原地帶.幾乎每天的行軍途中.他們都能繳獲不少類似的“作案工具”.只是奸細(xì)們膽子都太小了.通常沒等大日本帝國的士兵靠近.已經(jīng)跳上馬背逃得無影無蹤.
    “八嘎...”川田國昭中佐板著臉又罵了一句.終究不想掃了麾下所有人的興.原本高高舉起的手臂又慢慢放下.“把戰(zhàn)利品交給伙夫去處理.把奸細(xì)給我押過來.我要親自審問他.”
    說罷.又轉(zhuǎn)過頭.沖著身邊的鬼子軍官們命令：“今天上午就走到這兒.讓隊伍原地休息..等吃完了中午飯之后.再繼續(xù)行軍.”
    “嗨依.”鬼子軍官們興高采烈地答應(yīng)著.安排人手去殺羊烤肉.小隊長立花兵太郎中尉則涎著臉湊上前.繼續(xù)低聲匯報：“長官.長官不要生氣.這個牧羊人.看起來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川田國昭皺了下眉頭.順口問道.
    “他.他看到大日本皇軍的旗幟.居然沒有立刻逃走.還.還走上前.試圖.試圖跟我說話.”立花兵太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補充.
    “嗯.”川田國昭的興趣立刻就被勾了起來.自從進(jìn)入草原地區(qū)后.他們幾乎每天都能在路上遇到放羊的牧人.但是甭說敢上前跟大日本帝國士兵打招呼的.就是站在原地觀望動靜的.也沒有找到一個.通常只要看見大日本帝國的軍旗.牧羊人立刻望風(fēng)而逃.連表達(dá)“中日親善”意思的機會.都不給大伙留.
    “他.他的手指上.還有.還有老繭.”立花兵太郎立功心切.繼續(xù)比比劃劃地補充.
    “噢..”川田國昭的臉色愈發(fā)鄭重.扭過頭.大聲招呼.“翻譯.翻譯跑哪里去了.怎么還不過來.”
    “長官.長官.我在這里.我在這里.”翻譯官孫海峰像只哈巴狗一樣.從川田國昭身體的另外一側(cè)跳了出來.點頭哈腰.“您盡管放心.我一定仔細(xì)審問他.半個小時之內(nèi).就讓您得到結(jié)果.”
    “不用.我親自來審.你只管把我的話翻譯給他聽就是.”川田國昭瞪了翻譯官孫海峰一眼.大聲命令.
    “嗨依.嗨依.”孫海峰鬧了個大沒臉.鞠了個躬.訕訕地回應(yīng).
    “把他押過來.把繩子解開!”川田國昭才不會在乎一個漢奸的感受.將目光轉(zhuǎn)向被抓到的牧人身上.繼續(xù)發(fā)號施令.
    “嗨依.”小隊長立花兵太郎答應(yīng)著走過去.親手解開綁繩.推推搡搡.將俘虜押到川田國昭身前.“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我們長官要跟你說話.”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牧人忽然轉(zhuǎn)過身.一邊將他推了個跟頭.然后撲向一個正在殺羊的鬼子兵.發(fā)了瘋般將此人推翻在地.同時.嘴里發(fā)出一連串憤怒地咆哮聲.“@#￥%……&”
    “該死.趕緊把他抓住.”立花兵太郎大怒.帶著幾名鬼子兵一擁而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放羊的牧人重新控制住.架著他.再度押回川田國昭身前.
    “￥%%￥#&&&”牧羊人嘴里繼續(xù)發(fā)出憤怒的咆哮.說出來的詞句.卻沒有任何人能聽懂.
    “他在嚷嚷什么.”川田國昭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兒.皺著眉頭.向翻譯官孫海峰提問.
    “他.他在罵.罵人.”翻譯官孫海峰也是同樣一個字都沒聽明白.卻硬著頭皮胡亂用日本話解釋道.“他.他說立花中尉是強盜.壞蛋.搶了他的羊不給錢.還.還打人.將來.將來會下地獄.”
    “八嘎.”川田國昭臉色更陰.惡狠狠地看了牧羊人幾眼.突然大聲喝到：“你撒謊.你是**的奸細(xì).我早就看出來了.趕緊老實交代.是不是紅胡子派你來的..如果你不肯說實話.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翻譯.翻譯給他聽.”
    “太君說了.你是**的奸細(xì).他早就看穿了你的身份.你如果不想吃苦頭的話.就不要繼續(xù)抵賴.”孫海峰急得額頭直冒汗.咬了咬牙.大聲用漢語和蹩腳的蒙古語將川田國昭的話連續(xù)兩遍翻譯給牧羊人聽.
    牧羊人停止了怒罵.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滿臉茫然.隨即.又是一連串憤怒地咆哮.仿佛孫海峰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他.他說.他不是奸細(xì).”雖然根本沒聽懂對方在說什么.翻譯官孫海峰卻不得不繼續(xù)裝模做樣.“他說.這些羊都是他的命根子.無論誰搶了.他.他都會跟對方拼命.”
    “那你再問他.他手指上的老繭.是怎么一回事.”川田國昭的面色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水來.皺緊眉頭.咬牙切齒.
    “你的.手指.怎么會有老繭.老繭.”翻譯官孫海峰急得額頭上冷汗?jié)L滾.伸出左手.指著大拇指和食指.連筆帶畫.
    牧羊人又愣了愣.等圓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孫海峰.仿佛對方是一只演雜耍的猴子.
    “老繭.老繭.你快說啊.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孫海峰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沖著牧羊人拳打腳踢.
    到了此時.川田國昭若是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就不可能混到大隊長位置了.一把將翻譯官孫海峰扯到旁邊.再一腳踢出老遠(yuǎn).“八嘎.他根本聽不懂你的話.你這個廢物.居然敢公然對我撒謊.”
    “饒命.長官饒命.”翻譯官孫海峰一骨碌爬起來.沖著川田國昭連連鞠躬.“他.他說得既不是漢語.也不是蒙古話.我.我已經(jīng)盡力了啊.真的已經(jīng)盡力了啊.”
    “滾.”川田國昭又飛起一腳.將狗漢奸踢出半丈多遠(yuǎn).“不懂裝懂的家伙.滾遠(yuǎn)遠(yuǎn)的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謝謝長官.謝謝長官.”孫海峰被踢得口吐鮮血.卻不住地沖著川田國昭打躬作揖.后者連再看他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慢慢向前走了半步.伸手拉起牧羊人的左手掌.指著拇指和食指上面的老繭.盡量裝作一幅和氣的模樣問道：“這個.是怎么來的.你的.能否給我一個合理解釋..”
    “%￥#…………”牧羊人滿臉茫然地看著他.嘴里發(fā)出一串古怪的語言.可能是蒙古語.也可能是草原上其他民族的語言.
    在出征之前川田國昭就曾經(jīng)聽人說過.東蒙草原上有很多還生活在半原始狀態(tài)的游牧民族.語言、服飾和生活習(xí)慣.彼此之間都有很大差別.很顯然.眼前這個牧羊人就是原始民族的典型代表.都大夏天了.身上居然還穿著厚厚的棉布袍子.領(lǐng)口和袖子處的油膩足足又半寸厚.讓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把早飯全嘔出來.
    “我們長官問你.老繭.老繭.是怎么形成的.”作戰(zhàn)參謀白川四郎被牧人身上的汗臭味熏得直惡心.捂著鼻子湊上前.幫著川田國昭中佐審問俘虜.
    “###%%￥#.....”牧羊人好像終于明白了一點兒.用他本民族的語言大聲回應(yīng).發(fā)現(xiàn)兩個鬼子軍官可能聽不懂.用力掙扎了一下.擺脫了控制著自己的鬼子兵.揚起胳膊.做了個揮動鞭子狀.“呵..呵------呵..呀------”
    這個動作實在太形象了.即便不用語言.鬼子們也恍然大悟.“原來是握鞭子握出來的.立花兵太郎.你這個混蛋.浪費大伙的時間.”
    “兵太郎.你想立功.也不要拿個野人來糊弄.他連中國話都不會說.怎么可能是**的奸細(xì)..”
    “是啊.立花君.你太搞笑了.”
    在軍官們七嘴八舌的數(shù)落中.小隊長立花兵太郎的頭慢慢低了下去.“我.我......”
    “你的.下次認(rèn)真些.”作為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大隊長川田國昭卻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刻薄.拍了拍立花兵太郎的肩膀.笑著安慰.“去烤羊肉吧.下午探路的工作.還要辛苦你.”
    “嗨依.”立花兵太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在一片哄笑聲中.狼狽地逃開.川田國昭沖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再度將目光轉(zhuǎn)向牧人.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在這里放牧.還看到過其他人么.我是說.其他帶著槍的人.”
    牧羊人愣愣地看著他.用力搖頭.然后.突然又沖到一群正在分羊肉的鬼子旁.指著已經(jīng)被刨掉皮的羊尸體.大聲嚷嚷.“@#%……&&.#￥%…….”
    “我給你錢.算買你的羊.行么..”川田國昭被這個不知道死活的牧人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從口袋里掏出幾張花花綠綠的偽滿洲國券.晃動著說道.
    牧人的眼睛立刻冒出了亮光.跑過來.伸手去奪川田國昭手里的偽滿洲國貨幣.、川田國昭卻將手里貨幣朝后一躲.晃開牧人的手掌.笑著說道：“這個.不能現(xiàn)在給你.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牧人跺著腳.大聲抗議.卻知道自己惹不起川田國昭.不敢直接用武力搶奪.
    “你.是不是見過這樣的人.”作戰(zhàn)參謀白川四郎從自己馬鞍下的皮包里掏出一張白紙.先用鉛筆畫了幾個背著步槍的小人.然后用手指點著發(fā)問.
    “&…%&&.”牧羊人終于明白了一點兒.指了指小人.又指了指周圍的鬼子兵.大聲回應(yīng).
    “不是.不是我們.”白川四郎累得直喘粗氣.用力擺了幾下手.否定了牧羊人的答案.然后又在小人的帽子上畫了兩粒紐扣.點了點.繼續(xù)問道.“帽子.帽子跟我們不一樣.可能是紐扣.也可能是五角星.反正.除了我們之外.其他帶槍的人.你的.見到過..”
    牧羊人愣愣地看著白川四郎.費了好大力氣.才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蹲下來.用抓鞭子的姿勢抓起筆.笨手笨腳地畫了一個長方形.然后又在遠(yuǎn)離長方形的位置畫了個山.用力點了點.大聲回應(yīng).“&…%&&.”
    “你是說.這兩地都有帶槍的人.”川田國昭大喜.將作戰(zhàn)參謀白川四郎推開一點兒.蹲在白紙旁問道.
    “&…%&&.”牧羊人連連點頭.唯恐川田國昭不懂自己的意思.抓起筆.在長方形和山脈上各添加了幾個小人兒.然后放下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qū)Ψ绞掷锏腻X幣.
    “距離這里多遠(yuǎn).”川田國昭將胳膊反復(fù)開合了幾下.大聲追問.
    牧羊人茫然地看著他.依舊不能明白他到底想問什么.還是作戰(zhàn)參謀白川四郎聰明.抓起筆.用一條曲線將山脈和長方形連在了一起.然后又將曲線從長方形延伸出來一段.畫了圈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圈子.大聲解釋.“這里.這里是我們.這里.這是黑石寨.這里.是山.我們.我們距離黑石寨有多遠(yuǎn).要.要走.走多久.”
    牧羊人還是不懂.繼續(xù)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川田國昭手里的滿洲國券.白川四郎喘了幾口粗氣.繼續(xù)拿著筆在紙上猛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讓牧人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牧人一邊解釋著.一邊用筆笨拙里畫了幾個太陽.從圓圈到長方形是兩個.從長方形到山脈是三個.
    距離黑石寨還要走兩天.距離紅胡子盤踞的喇嘛溝.還要五天.川田國昭和白川四郎互相看了看.伸著舌頭大喘粗氣.這個答案.和他們從地圖上推算的路程略有出入.但是考慮到草原上的季節(jié)因素和路況影響.也不能算相差太多.
    “&…%&&.”趁著兩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機會.牧人伸出手.迅速從川田國昭的手里搶下滿洲國劵.轉(zhuǎn)身就跑.一瞬間.就跑出了百十米遠(yuǎn).眼看著就要消失在草叢當(dāng)中.
    “乒.”立花兵太郎抓起步槍.惡狠狠地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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