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裂痕(下)
,雅騷 !
周永春道:“劉廷元、姚宗文已決定要猛烈彈劾吳道南。并斥張原的冰河說為歪理邪說,我們難道還能置身事外?”
亓詩教道:“我以為冰河說是很有道理的,張原提出此論并非為了向皇帝獻(xiàn)媚,而是基于實際災(zāi)情考慮。因為張原有應(yīng)對之策,他的興修水利、推廣耐旱的農(nóng)作物是可行的,而所謂天人感應(yīng),把災(zāi)患說成是君主不德所致,雖有警惕君主之意,但往往被臣下利用來互相攻擊和爭訐,反而不能顧及真正的災(zāi)情。就如目下,山東災(zāi)情依然嚴(yán)重,若無實際應(yīng)對之策,就是讓深宮的皇帝整日吃齋修身又有何益!”
周永春是禮科都給事中,亓詩教是禮科給事中,但周永春往往以亓詩教馬首是瞻,問:“那我等又當(dāng)如何?”
亓詩教道:“我想約張原長談一回,看看此人到底是何心術(shù)。能否結(jié)交,若不能,那時再作打算。”
周永春道:“若能結(jié)交。那我們與姚、劉諸人豈不是要生嫌隙?”
亓詩教蹙眉道(:“這的確棘手啊,是友是敵,只在轉(zhuǎn)念之間,不管怎樣,這個張原我是要與他談一談的,秘密交談一回吧。”
……
五月十四,就是玉河北橋風(fēng)波的次日,張原作的《庶吉士儲養(yǎng)培訓(xùn)疏》經(jīng)郭淐簽署用印后送呈內(nèi)閣,午后,吳道南看到了這份奏疏。向方從哲通報了一聲,方從哲道:“會甫兄票擬吧。”方從哲此時頗為煩惱,姚宗文竟然在都察院、通政司、太常寺諸位官員面前出那么個大丑,簡直是聲譽(yù)掃地,東林黨人反映亦是極快,戶科給事中楊漣、工科給事中何士晉彈劾的奏疏已經(jīng)送到他案前。這讓他票擬很為難,對于這兩份奏章他倒是很愿意皇帝會留中不發(fā),但圣意難測,而他作為首輔必須先票擬,方從哲躊躇再三,還是決定明日再票擬這兩份奏疏,明日,浙黨的反擊應(yīng)該就會到來——
吳道南便擬了對《庶吉士儲養(yǎng)培訓(xùn)疏》的處理意見,不用說是支持的,傍晚時與其他奏章一起送到司禮監(jiān),司禮監(jiān)原掌印太監(jiān)盧受因為年老多病,萬歷皇帝命其退養(yǎng),由原秉筆太監(jiān)李恩升任掌印,這些奏章有的三、五日就能批復(fù)下來,有的要等十天、半月,另有很大一部分奏章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很多朝臣認(rèn)為十萬火急的事萬歷皇帝照樣樣拖,好象天也沒塌下來,大明帝國照常運轉(zhuǎn)——
這日傍晚,張原與大兄張岱出了翰林院,經(jīng)過玉河北橋時,張岱笑道:“介子昨日是有意激怒姚訟棍的堂兄吧。”
張原笑笑,說道:“還是大兄知我。”
張岱贊道:“妙計,姚訟棍的堂兄這回是倒了大霉,我們庶吉士都在取笑他,這人已經(jīng)身敗名裂了。”
張原道:“哪有這么容易,大兄拭目以待,姚的反擊會很兇猛。”
張岱道:“我們新科進(jìn)士有免責(zé)的慣例,怕什么,而且介子你也沒有什么把柄在他們手上。”
張原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總會找到我的所謂罪狀的,昨日姚宗文就說了,我結(jié)社議政、聚眾鬧事,簡直罪行累累。”
張岱笑道:“這是眾人皆知的事,讓他們彈劾去。”
說話間,走到西長安街中段,張岱往南,張原往北,跟著張原的是穆真真和武陵,武陵十八歲了,前兩年一直不長個,就是去年和今年上半年,猛躥了五、六寸上來,雖然還比張原矮了半個頭,但看著總象是成年男子了,武陵問:“少爺,少奶奶她們大約何時從山陰動身,要不要這邊派個人去接?”
張原側(cè)頭看了武陵一眼,笑道:“怎么,小武這么急著見云錦嗎。”
被少爺識破了用心,武陵“嘿嘿”的笑。
張原道:“回去接就不必了,來回八千里,行路難啊,我爾弢叔會送她們來京,大約七月末啟程。”
爾弢叔就是張岱之父張耀芳,已有書信來說要親自送張岱之妻劉氏來京,澹然自然與劉氏同行——
主仆三人行至東四牌樓西坊門,卻有一輛馬車從后追上,一人探頭出車窗笑道:“張修撰,多日不見,李閣老胡同的宅子還沒住進(jìn)去嗎。”
張原看時,卻是吏部文選司郎中王大智,趕忙見禮。
馬車停下,王大智下車向張原拱手道:“我們雖在京中為官,卻也難得一見,今日幸會,定要請張修撰喝杯酒。”
張原道:“慚愧慚愧,上回承了王大人的情,一直想請王大人喝杯酒道個謝,卻一直未有機(jī)會,今日好時機(jī),王大人,大隆福寺那邊有家酒樓,烹制的魚極美味,讓學(xué)生請王大人一回,聊表心意吧。”
王大智笑道:“那就叨擾了,在下也想與狀元公敘談一番。”
張原讓武陵先趕去鶴壽酒樓預(yù)訂雅座,他與王大智邊走邊談,穆真真跟在張原身后,再后面是王大智的馬車和仆人。
又有一輛馬車駛來,一人招呼道:“王郎中,哪里去?”
王大智轉(zhuǎn)頭一看,拱手道:“亓給事,幸會幸會,張修撰說欠我一頓酒,定有請我。”對張原道:“這位是禮科給事中亓大人。”
張原心知不會這么巧,先遇楚黨王大智,再遇齊黨亓詩教,拱手道:“亓大人,幸會幸會,若亓大人肯賞臉,就一起到那邊酒樓喝一杯如何?”
王大智也道:“亓給事,一起去吧。”
亓詩教便下了車,這位山東人個子卻不高,長眉長須,容貌高古,年近六旬,身體矯健,當(dāng)即與王大智、張原上了鶴壽酒樓,酒菜很快端了上來,起先只說一些閑話,王大智問張原為何沒住在李閣老胡同,莫非是那宅子不好?
張原道:“等拙荊九月間來京再搬過去住。”
亓詩教開始說起山東災(zāi)情,說山東六郡的旱情至今未得緩解,百姓流離載道,死傷遍野,易子而食,慘不忍睹,御史過庭訓(xùn)奉旨賑災(zāi),直似杯水車薪——
在救災(zāi)方面,張原與亓詩教很有共同語言,越說越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