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難求一夕歡
,雅騷 !
第二百四十四章難求一夕歡
朝陽升上山巔,光輝照耀大地,漕河水路頓時(shí)紅火熱鬧起來,往來的舟楫好似突然從水底浮現(xiàn),忙忙碌碌穿梭不停,這朱家角鎮(zhèn)有松江最大的米市,熙熙攘攘利來利往的大多是販米的商船——
范文若立在舟頭,看著張?jiān)湍乔衝v郎王微走了過來,笑道:“介子賢弟,一早就與紅顏知己散步談心去了嗎?”
張?jiān)恍Γ骸胺缎趾镁屏浚蛞拱盐倚值苋硕脊嘧砹恕缎郑埖竭@邊船來,我們這就開船,去貞豐里。書mí群2”
王微面若桃huā,向范文若施了一禮,輕提袍裾,先上船去,張?jiān)蛟诎哆叄确段娜粢黄鹕洗幻娣愿纴砀Zs緊去鎮(zhèn)上店家多買些瓜果酒食來——
一刻時(shí)后,三櫓làng船悠悠駛出漕河,范文若的那條小舟跟在后面,一大一小兩條船要橫穿薛淀湖,經(jīng)急水港至貞豐里,水路大約二十里,一個(gè)時(shí)辰就能到。
辰時(shí)初,二船, 駛?cè)牒醒耄段娜襞c張?jiān)⒆谝砩屏⒃诖^觀賞湖光山sè,清風(fēng)拂拂,甚是適意,但見四面空闊,風(fēng)平làng靜,水平如天,景sè之佳不輸于杭州西湖,浩渺幽靜更勝西湖——
宗翼善道:“薛淀湖水甘甜,又名甜水湖,試取湖水烹茶如何?”
張?jiān)溃骸按掖笮謴堊谧有褋碓倥氩璋桑笮质遣璧来髱煟|(zhì)優(yōu)劣,一品便知。”
張岱、張萼宿酒未消,猶在酣睡。
穆真真拿著一幅畫過來道:“少爺,這便是王微姑畫的并蒂蓮,少爺不是說要看嗎,婢子向王微姑討來了。”
張?jiān)舆^畫,與范文若、宗翼善一起欣賞,宗翼善道:“雖是沒骨畫法,但墨sè濃淡間有骨鯁,頗得陳眉公真?zhèn)髁恕!?br/>
范文若現(xiàn)在已知宗翼善身份,能為董其昌代筆的人書畫修養(yǎng)當(dāng)然不低。
張?jiān)瓎枺骸耙砩菩郑阋詾槊脊臅嫳榷兹绾危俊?br/>
宗翼善遲疑了一下,說道:“應(yīng)在伯仲之間,眉公蒼逸,董公秀潤,各擅勝場。”
張萼打著哈欠出來了,聽張?jiān)热嗽谧h論董其昌的書畫,便道:“董其昌的書畫現(xiàn)在沒人要了,其實(shí)這書畫大多求個(gè)名氣,即我紹興,比董其昌畫得好的人多得是,只是功名不顯,畫得好也白搭,只能局促鄉(xiāng)里。4∴8065”
張萼這話還是說得頗有見地的,華亭人趙左,作畫師法沈周,筆墨蒼勁,善作大幅,就是因?yàn)闆]名氣,只能給董其昌代筆來養(yǎng)家糊口,世人真懂得書畫的不多,尤其是那些暴富后要附庸風(fēng)雅的商賈,買畫只看人不看畫,聽說是董其昌的書畫就趨之若鶩,上百兩銀子都舍得,沒名氣的畫得再好也不要,那趙左署自己名字的畫作賣不到一、二兩銀子,不署名,jiāo給董其昌,董其昌題上幾個(gè)字,蓋上印章,就有人以上百兩銀子來求,然后董其昌給趙左五兩代筆銀,趙左還要感恩戴德——
見到王微畫的并蒂蓮,張萼喜道:“huā開并蒂,妙!妙!”又道:“這畫賣給我了,真真,你幫我去問問王微姑,這畫要多少銀子?”
穆真真去而復(fù)回,說道:“三公子,王微姑說這畫不賣,她要自己留著。”
范文若笑道:“畫上并蒂蓮,畫下人成雙,這畫當(dāng)然不肯隨意賣了,也許某日會(huì)將畫白送于某人。”
張岱也已起chuáng,過來看王微的這幅畫,夸贊畫得好。
張萼道:“我自去問王微姑,定要讓她將這畫送與我。”走到王微那個(gè)艙室,mén虛掩著,推mén往里一看,見王微正在食粥,便笑問:“王姑娘,你那并蒂蓮著實(shí)畫得好,可肯贈(zèng)送給我?”
王微放下筷子,用絹帕拭了拭嘴,起身含笑道:“我與燕客相公打個(gè)賭,燕客相公若贏了小nv子,那畫就盡管拿去。”
張萼道:“好好,你說。”張萼極喜與人打賭。
王微道:“我與燕客相公對弈一局,燕客相公若贏了,那幅畫就送給燕客相公。”
昨日上午張萼與王微對弈了兩局,張萼兩戰(zhàn)皆敗——
張萼瞪起眼睛道:“那你這畫豈不是等于說要送給我弟介子了,你下棋下不過介子吧。”
王微笑道:“若是介子相公來,我就不與他賭棋,我與他賭彈琴吹簫,我總是不肯輸?shù)摹!?br/>
張萼回到船頭向張?jiān)热苏f起,范文若笑道:“要這nv郎送并蒂蓮畫只怕很難,除非是她傾心之人,不然的話她與你賭nv紅、賭廚藝,你總難贏她——她假母馬湘蘭已去世,這nv郎便是幽蘭館之主,很是自由,上回有一汪姓徽商,愿以白銀千兩求一夕之歡,被她拒絕。”
張岱聽周墨農(nóng)說過,南京舊院曲中nv郎,多是老鴇的親生nv兒,老鴇憐惜倍至,遇有佳客,任其留連,不計(jì)錢鈔,而傖父俗賈,nv兒不喜的,也任由nv兒拒絕不見,若是假母,當(dāng)然就沒那么愛惜了,所謂“娘兒愛俏,鴇兒愛鈔”就指的是假母,但聽范文若所說,王微的假母馬湘蘭癡情且有俠氣,在舊院有“俠妓”之稱,就算馬湘蘭未過世,也不會(huì)bī迫王微——
張萼翻白眼道:“這些曲中nv郎很會(huì)耍xìng子啊,就沒人仗勢欺她?”
范文若道:“曲中名妓多與名士jiāo往,一般人還真欺不了她,即如這王微,不說她是陳眉公的nv弟子,歸安茅公子也是護(hù)huā人。”
張萼皺眉道:“什么máo公子、皮公子?”
張岱道:“是歸安茅元儀茅止生吧?”
范文若道:“正是。”
張岱點(diǎn)頭道:“茅止生也是官宦世家、名mén之后,與我有點(diǎn)jiāo情,去年杭州鄉(xiāng)試時(shí)我與他同一考場,他也落第了,此人喜讀兵書,頗有大志。”又對張?jiān)溃骸敖樽樱阕x的《唐宋八大家文抄》就是茅止生祖父茅坤編輯的,茅坤是嘉靖年間古文名家。”
張萼問范文若:“范兄,這么說王微姑傾心于那茅止生了?”
范文若笑道:“許是茅生多情,王微尚未有意,燕客兄勉之。”
張萼頓時(shí)眉開眼笑,說道:“好極,好極!”對張?jiān)溃骸敖樽樱覀儾毁€李雪衣了,賭王微吧——哦,差點(diǎn)忘了大兄,大兄你別瞪我呀,我們?nèi)值芄酱蛸€,誰能贏得王微的傾心,另兩個(gè)不得氣惱,不然的話為一nv子壞了兄弟情義就無趣了。”
張?jiān)溃骸拔也毁€,大兄與三兄賭吧。”命來福把買來的西瓜、櫻桃、李子端上來,眾人就在船頭吃瓜果代替早餐了。
……
張萼說話嗓mén大,艙里的王微聽得一清二楚,輕輕哼了一聲,又聽到張?jiān)f不賭,nv郎王微秀眉微微一挑,隨即低頭繼續(xù)食粥,夾一片白藕到嘴里慢慢地吃,想心事——
陽光照進(jìn)篷窗,高腰青瓷瓶散發(fā)著青幽幽的光澤,瓶中chā的那枝并蒂蓮的兩個(gè)huā蕾已經(jīng)慢慢綻開,蓮瓣舒展,正是并蒂蓮這一季最美的時(shí)候——
姚叔給那只黑羽八哥受傷的翅膀點(diǎn)了傷yào,這能言的鳥jīng神好了很多,正在籠中啄食小米,啄幾粒小米,就伸脖子到小竹桶里飲水,很是愜意,顯然是被飼養(yǎng)慣了的,聽到薛童或者小婢蕙湘叫“微姑”時(shí),這鳥也大聲地叫“微姑”,聲音還特別宏亮。
……
張岱嘗了薛淀湖水甘甜,便取水去烹茶,不移時(shí),端出松蘿茶來,請王微一起來品茶,眾人嘗過薛淀湖水熟的松蘿茶后,皆贊茶香雋永,張岱便問王微可識得金陵桃葉渡的茶道大師閔汶水?
王微喜道:“宗子相公也知道汶老嗎,小nv子最喜汶老的羅岕茶,在金陵時(shí)即使大風(fēng)大雨之日,也必去汶老家品茶。”
張岱道:“我友周墨農(nóng)常向我稱道汶老茶,這次去金陵,自然要去桃葉渡拜訪,據(jù)說汶老不待見陌生人,到時(shí)請王姑娘引薦。”
王微道:“好說。”眸子一轉(zhuǎn),見張?jiān)牟辉谘桑碱^微皺,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有什么為難的事?
兩條船一前一后橫渡薛淀湖,進(jìn)入急水港,這急水港連通白蜆江,白蜆江西通太湖,也就是說乘船可以從薛淀湖直達(dá)蘇州,無須行陸路至嘉興再上運(yùn)河船去蘇州。
再有半個(gè)時(shí)辰就到杜松的家鄉(xiāng)貞豐里了,張?jiān)闹熊P躇,不知杜松在不在貞豐里?若杜松在貞豐里,他又該如何取得杜松的信任?
巳時(shí)初,陽光熾熱,兩條船到了貞豐里,三櫓làng船無法駛?cè)胄℃?zhèn)水巷,只有泊在小鎮(zhèn)外碼頭邊,張?jiān)堘贰堓喔某朔段娜舻男〈瑥堅(jiān)屇戮磶r、穆真真父nv也到小船上來,穆真真知道少爺是要帶她爹爹去拜訪那位杜總兵,爹爹也許很快就要北上,穆真真心里已經(jīng)開始難過了。
范文若領(lǐng)著張?jiān)热讼热ヘ懾S里東郊見王煥如,杜松有一個(gè)侄子是王煥如的學(xué)生,張?jiān)c杜家素昧平生,當(dāng)然不好貿(mào)然登mén,先向王煥如打聽一下杜家的情況再說。
小船在貞豐里水巷曲曲折折穿行,石橋處處,水道,綠柳垂楊,臨水人家,張?jiān)老∨f相識,這才知道貞豐里果然就是周莊,這時(shí)的周莊,自然水鄉(xiāng)風(fēng)韻更足,尤其是水,遠(yuǎn)不是四百年后的污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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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書友們端午節(jié)合家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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