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糊涂案糊涂斷(三)
李唐皇室自承源自老子,對道教極其尊崇,不單在各地修建道觀,便是連皇宮中都有著道觀的存在,大角觀便是大明宮里的道觀,清虛么,自然是大角觀的主持,雖不曾受封國師,可在武后的照拂下,一應(yīng)待遇皆比照著國師的規(guī)格,地位自是相當(dāng)之尊崇,其門下弟子眾多,又皆有些本事,在京師中也算是一號人物,此際出現(xiàn)在明府,顯然是為了其弟子明崇儼之死而來的,背后十有八九離不開武后的推手,這一點李貞自是心中有數(shù)得很,頭不禁便疼了起來,他實在是不想在此際與這般人等相見,奈何人都已到了地兒,就這么調(diào)頭離去,顯然不是個事兒,無奈之下,李貞也只能是眉頭不為人察地一皺,抖了抖袖子,緩步行進了明府之中。
“還查個甚,這案子明擺著就是太子所為,此等刀勢滿天之下,除了太子那廝,又有何人能發(fā)得出,爾等身為朝廷大員,莫非皆是欺軟怕硬之輩么?”
“就是,如此明白的案情都不敢去查,真欲枉法還是怎地?”
“沒錯,我大唐乃是法度之地,王子犯法,當(dāng)與庶民同罪,而今事實俱在,爾等身負(fù)京畿治安要務(wù),安敢罔負(fù)圣恩!”
明府的后花園中,現(xiàn)場一片大亂,清虛老道鐵青著臉默立于一旁,而其麾下眾多弟子則將京兆府尹王仁世以及陳大通、劉舒兩位少尹團團圍在了中央,七嘴八舌地喝斥個不休,一眾京兆府的衙役官兵們卻都盡皆縮在了花園的一角,壓根兒就不敢上前去為自家長官解圍,顯然是怕極了這群兇神惡煞般的道人們。
“咳,咳!”
李貞之所以一拿到圣旨,便急匆匆地趕來現(xiàn)場,想的便是躲開武后那一頭的可能之干擾,搶時間將案子斷上個七七八八的,回頭再與李顯及武后打打機鋒,這等苦心怕不是好的,可惜卻被清虛老道等人的出現(xiàn)生生打成了碎片,心中自是不爽得緊,這一見諸道人如此放肆行事,心下的不快不免更盛了幾分,只是礙于體面,卻又不好胡亂發(fā)飆,只能是假咳了幾聲,以顯示自個兒的到來。
“下官王仁世(陳大通、劉舒)見過越王殿下。”
三名京兆府的官員們正被大角觀諸道人逼迫得狼狽不堪,這一見李貞趕到,心下自不免暗喜不已,也不管諸道人在說些甚子,慌亂地擠出了人群,急急忙忙地便迎上了緩步行來的李貞,緊趕著大禮參見不迭。
“王大人客氣了,客氣了,孤奉陛下旨意查案,來遲了一步,叫王大人辛苦了,海涵,海涵?!?br/>
李貞并沒有擺甚親王的架子,很是客氣地拱手還了個禮,笑呵呵地賠罪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此案能有王爺做主,下官心安矣,王爺,您請!”
王仁世乃是太原王氏族人,貞觀九年入的仕,數(shù)十年官宦生涯大多是在地方上打轉(zhuǎn)轉(zhuǎn),直到去歲高宗返京之際,方才從荊州刺史任上調(diào)到了京師,出任京兆府一職,盡管入朝時間并不算長,可對朝堂局勢卻是知之甚詳,早已看破此案背后有著無窮的麻煩在,自是不想平白被卷入其中,之所以趕來現(xiàn)場,那不過是因職責(zé)所在,推辭不得罷了,早就盼著李貞這個主審能盡快來接手,此際見李貞已到,心下的喜悅自是不消說了的,但卻并不敢?guī)У侥樕蟻恚皇强蜌獾剡d謝了一句,側(cè)身一擺手,示意李貞先行。
“嗯,好,王大人請!”
既是奉旨查案,現(xiàn)場勘探自是免不了之事,哪怕明知壓根兒就勘不出甚有用的信息,可該做的表面工作還是得照著去做,李貞也懶得再多廢話,這便笑著點了點頭,率眾便向案發(fā)處行了過去。
“無量天尊,貧道清虛在此有禮了?!?br/>
李貞乃是親王,身份地位自是尊崇無比,一眾大角觀人等雖是蠻橫,但卻不敢隨便朝著其撒野,一個個盡皆猶豫不定地望向了默然不言地站在了一旁的清虛老道,眼神里滿是請示之意味,清虛老道見狀,自是無法再端著架子,只能是一擺空蕩蕩的左手袖袍,緩步迎上了行來的李貞,單手一立,打了個稽首。
“老仙長客氣了,不知您來此是”
明知道清虛老道就是來給自己施加壓力的,可李貞卻故作不知,甚是客氣地還了個禮之后,作出一派訝異的神色,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好叫王爺?shù)弥?,崇儼乃是貧道愛徒,天縱英姿,一身所學(xué)早已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而今竟遭奸人暗算,貧道豈能坐視不理,王爺既奉旨查案,還請王爺能為貧道主持公道!”
清虛老道往日里與李貞也算是有些來往,座下弟子更是時常奉武后之令與李貞勾連,彼此間關(guān)系一向甚好,此番受武后之密令前來攪事,本想著李貞會念舊情多多配合的,卻沒想到李貞居然不識抬舉地跟自己打起了官腔,心下里難免有些火大,加之其并非官場中人,自是沒有那等虛情假意都能隨心的本事,回答起李貞的明知故問來,臉色可就有些子不甚好看了去。
“仙長大可放心,朝堂自有法度在,孤定會秉公辦理的?!?br/>
李貞并不打算在這等場合與清虛老道多啰唣,隨口/交待句場面話之后,也不管清虛老道面色有多難看,抬腳便繞過了清虛老道的身子,緩步向案發(fā)現(xiàn)場行了過去。
“哼!”
清虛老道沒想到李貞如此不給自己面子,心中的邪火登時便大起了,可又不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對李貞無禮,只能是怒哼了一聲,面色鐵青地閃到了一旁,如鷹似隼般地死盯著李貞的背影不放。
“王大人,事發(fā)至今都已半日,可曾勘探出甚線索么?”
明知道走現(xiàn)場就是走過場,可該做的樣子卻須得做足了去,李貞自是此道中的好手,一派肅然之狀地看著滿臉疲憊之色的王仁世,不緊不慢地開口問了一句道。
“回王爺?shù)脑?,賊子下手狠辣干脆,下官慚愧,所得實是不多,來啊,速將詳情稟上!”
昨夜一戰(zhàn)本就是電光火石間事,現(xiàn)場本就不曾留下甚有用之證物,再加上明府下人無知,急著救護明崇儼,早已將現(xiàn)場破壞殆盡,饒是京兆府一眾人等都已忙乎了大半日了,所能找到的東西卻是幾乎沒有,王仁世本就在為此煩心不已,此時聽得李貞見問,自不免有些子心虛,含糊應(yīng)了一句之后,便打算將難題交由手下人等去應(yīng)對了。
“小的京兆府捕頭陸雙參見王爺!”
王仁世要推責(zé)任,下頭的少尹、通判們自也都不想擔(dān)責(zé),一級壓一級的眼神交流之后,在場官職最低的捕頭陸雙便成了最倒霉之人,不得不站了出來,接手這麻煩到了極點的差使。
“免了,說罷,都查到了甚?”
李貞此際的面色極其嚴(yán)肅,再無旁日里禮賢下士的和煦,有的只是欽差大臣的無盡之威嚴(yán)。
“回王爺?shù)脑挘〉膫冏宰蛞购r三刻接到明府家人的報案,便已趕到了現(xiàn)場,據(jù)勘察,可知賊人乃是從后花園西側(cè)躍墻而入的,與明大人曾有過一番交手,只是時間并不長,明大人便落敗身亡,交手余勁橫掃之下,后花園石亭被震垮,草木摧折無數(shù),足可見賊人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地步,惜乎現(xiàn)場已遭明府下人不慎破壞,未能在現(xiàn)場找到兇手之其余線索?!?br/>
捕頭陸雙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鐵捕,眼光自是不錯,膽色也足,哪怕面對著的是權(quán)柄赫赫的越王李貞,也并不怯場,一番話道將下來,倒也條理清晰得很。
“王爺,貧道有話要說!”
陸雙話音剛落,一眾聚集在一起的大角觀道人中已有一人排眾而出,高聲呼喝了一嗓子。
“哦?這位道長有甚要說的便說好了,孤聽著呢?!?br/>
李貞打心眼里便不想去聽清虛等人的話,奈何在這等場合下,他也不能不給道人們開口的機會,畢竟這幫人等背后站著的可是武后,就算李貞再不情愿,那也只能是捏著鼻子聽著。
“稟王爺,貧道孫三,乃明大夫之同門師兄,江湖人稱快劍手,旁的本事不算能耐,卻有一長處,那便是尋蹤辨跡之術(shù),不是貧道自夸,天下之大,在此道上能勝過貧道者寥寥!”
孫三便是當(dāng)年曾在河西刺殺過李顯的那個孫三,自打從河西鎩羽之后,便隨著其師一道投奔了明崇儼,由明崇儼舉薦入了宮,現(xiàn)如今已是宮中道家供奉之一,地位僅次于其師,在大角觀中位列第二,一向深受武后的信重,此番來此,也是領(lǐng)了密令前來的,故此,從心底里便不懼李貞的權(quán)威,昂然地自夸上了一番。
“哦?不知孫仙長都尋出了些甚線索,且說來與孤聽聽好了?!?br/>
對于孫三的打岔,李貞心里頭其實是怨煩得緊,但卻并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不動聲色地哼了一聲道。
“好叫王爺?shù)弥毜涝I(lǐng)教過當(dāng)今太子之技藝,對其武藝手法皆深有體會,無須多看,只從昨夜一戰(zhàn)之劍痕刀跡便可知曉昨夜闖入此處者必是太子殿下無疑!”
孫三自忖有著武后的寵信,絲毫不管李貞心中作何感想,大刺刺地便下了論斷,一口咬定明崇儼便是李顯所殺,此言一出,不單京兆府人等臉色狂變不已,便是李貞這個主審的眉頭也因之緊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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