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章 狼性
一柄大劍從空中墜落,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強(qiáng)悍氣息,朝著馬車斬去。
這柄劍很沉重,不同于別的飛劍,但它的命運(yùn)和所有逼近這輛馬車的飛劍相同,越是接近馬車,它的去勢便越是緩慢,最終被逼停在空中,不停的顫抖,劍身上屬于原先主人的真元從顫抖的劍身上流散出去,然后被馬車之中魔宗的力量所控制,倏然倒飛出去。
它不再走原先來時的劍路,只是化為一道驚鴻直接斬向潮水般的人群之中,掀起一蓬血浪。
這柄大劍的主人,一名身材魁梧的濃眉青年,他的頭顱首先和他的身體脫離,滾燙的鮮血就像噴泉一般沖向空中。
被詭異的灰色元?dú)獬涑獾鸟R車車廂里,魔宗搖了搖頭。
這是他在最近半個時辰里的第三次搖頭。
他很疲憊。
即便對于他所修的功法而言,這種不斷的死亡能夠給他帶來更多的元?dú)庋a(bǔ)充,然而殺死這些完全和他不在一個層面上,對他的力量甚至毫無抵抗能力的修行者和普通軍士,就和農(nóng)夫在農(nóng)田里收割黍米沒有什么差別。
長時間的同樣的勞作,疲憊且無趣。
而且不斷汲取而來的元?dú)饬魅胨纳眢w,又變成他所能控制的真元如流水般流出他的身體,這種連續(xù)的交換,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像是變成了一個通透的篩子。
他這一生,在成為修行者之后,哪怕是在光明圣宗修為低微時,他都極少會做很無趣的事情,只是他此時卻沒有什么選擇。
“如果我能夠殺死北魏皇帝,能夠活下來,那我便應(yīng)該先殺死你這條漏網(wǎng)之魚。”
他覺得很累,莫名的便想起了林意。
他在鐘離之戰(zhàn)時,便想去殺死林意,只是被南天院的人所阻。
在他看來,林意是一條漏網(wǎng)之魚。
只是現(xiàn)在,他對林意的感覺自然已經(jīng)不同。
他隱隱覺得,林意對他的威脅,甚至超過在建康和他戰(zhàn)斗過的陳子云。
但不管如何疲憊,不管如何感想,此時該殺還是要?dú)ⅰ?br/>
他別無選擇。
……
天空里最后一絲霞光消失,大地再次被黑夜吞噬。
馬蹄聲、甲衣的震鳴聲、厲喝聲和慘呼聲依舊交織在一起,沖擊依舊連綿不斷,中間沒有一絲間隔,赴死的軍士和修行者不給魔宗任何休憩的機(jī)會。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這些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變成很規(guī)律,很簡單的兩匹馬的馬蹄聲,以及車輪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車廂之中的魔宗靠在車廂后壁上,長時間的集中精神,讓他此時累得連手指都不想有任何的動作。
他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打濕,他的血肉和骨髓之中,就像是有無數(shù)被他吞噬的元?dú)馑粝碌睦佑。拖袷怯袩o數(shù)螞蟻在游動。
他很不好受。
但馬車之外的世界里,所有看著這輛馬車行進(jìn)的人們,卻不會想到這些。
十幾名年輕劍師伏在地上,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這輛馬車?yán)^續(xù)朝著洛陽的方向行去。
看著這輛馬車穿過黑夜之中的濃厚霧氣,終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時,這十幾名年輕的劍師終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這些年輕人都是長治山宗的修行者。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現(xiàn)在可以算是長治山宗的幸存者。
在席澈說了那番話朝著人潮之中匯去之后,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其實(shí)也并沒有離開,也是沉默的加入了戰(zhàn)團(tuán),有少數(shù)的人聽從了席澈的話,但其中又有些人忍不住折返了回去。
他們這些人,便是最終沒有折返回去的那批人。
他們怎么也無法想象,這輛馬車就這樣一路沿著官道朝前走著,而所有人就這么死了。
……
“連五萬懷州軍都根本無法阻止他…五萬懷州軍都陣亡了,還有長治山宗…”
“他就這樣光明正大的一路殺過來,他要?dú)⑷肼尻枺降紫胍墒裁???br/>
商丘,雄偉的城墻上,十余名烏衣司的修行者面色極為沉重的聚集在大將軍韋長恭身前,韋長恭面色鐵青的看向夜色之中的官道,無窮無盡的黑色之中,那輛馬車哪怕是全速前進(jìn),也至少要到長夜過去,日出時分才能到達(dá)這里。他根本不可能透過這漫漫長夜看到那輛馬車,但黑暗之中,他只覺得那輛馬車就像是一頭隨時會從黑暗之中撲來的怪獸,隨時都會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哪怕是在北魏和南朝戰(zhàn)爭最為不利的階段,站在這座大城的城墻上,他也從未丟失過信心,也從未覺得不安全。
就算有十萬南朝軍隊(duì)突然出現(xiàn)在城下,他也可以依靠著這座城將他們?nèi)孔钃跸聛怼?br/>
這座雄城早在北魏決定遷都洛陽時就已經(jīng)在北魏的版圖之中占據(jù)十分重要的地位,對于任何從南方來的敵人,它都是一面堅(jiān)不可摧的巨盾。
然而現(xiàn)在到來的,不是一支軍隊(duì),只是一個人。
五萬的懷州軍和沿途那些修行地的修行者沖上去,連損毀那人的馬車都沒有做到。
……
洛陽的皇宮里,大殿里罕有的燃著燭火。
更多的烏衣司修行者和將領(lǐng)都匯聚在殿前。
大殿里,北魏皇帝身披著一件大氅,內(nèi)里穿著的不是龍袍,而是一件隱隱發(fā)出青光的軟甲。
他的身前有數(shù)名老臣,這些老臣平時都身居要位,其實(shí)今夜他們也沒有聽到皇命召見,但在聽到不斷傳遞而來的緊急軍情之后,他們的心中隱隱都有不安的預(yù)感,都自行來到了皇宮里。
和很多年最終決定遷都洛陽的那個夜晚一樣,北魏皇帝并沒有再聽他們的任何建議,甚至并不和他們說話。
皇帝看著這些忠誠于他的臣子,一言不發(fā),等到這些人眼中跳躍的火焰全部熄滅,他確定這些臣子的熱血不再會變成各種反對的激烈話語,他才平靜開口。
“他應(yīng)該是想來洛陽,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按著他現(xiàn)在所做,他應(yīng)該是一路殺回洛陽,若是他能成功,他會殺到這里,殺死我?”
他搖了搖頭,道:“至于殺死我之后,他想要做什么,我懶得去想,也不會去想,因?yàn)槟菚r候我已經(jīng)死了,一切和我也再無關(guān)系。但只要我還活著,我便是北魏的皇帝,就算是要玉石俱焚,我也不能這樣等著。我也不會在這里等死?!?br/>
說到這里,北魏皇帝微微的笑了起來。
“他以一人之力敵國,我便傾舉國之力和他一戰(zhàn),商丘的那些人是不肯退的,所以我們就去商丘,他不需要來到洛陽,北魏和他的戰(zhàn)爭,就可以分出勝負(fù)?!?br/>
先前很多人猜出了他的想法,但當(dāng)他真的如此微笑說出這些話時,拜伏在大殿之中的所有官員和將領(lǐng)沒有一人出聲反對,甚至連心中反對的念頭都似乎消失了。
他們只是擔(dān)心皇帝的生死。
只是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們就明白皇帝并非是軟弱和無用的偽善之人,這名雄才大略的帝王,從來都擁有蒼狼的血性。
若是要犧牲。
他也不會一個人犧牲。
若是要戰(zhàn),便將舉朝之力全部砸上去。
至于這一戰(zhàn)之后的北魏如何,他在今夜也已經(jīng)下了決定。
若是他能活,他勝了,自然再回頭收拾。
若是他死了,那就已經(jīng)和他無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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