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051章
第51章
顧見驪一路上心事重重,十分不安。到了殿前, 向昌帝行禮之后, 她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恭敬低下頭,默默聽著昌帝與姬無鏡的對話。
越聽, 心越沉。
她聽得出來昌帝對姬無鏡的關(guān)懷與器重。算了算, 姬無鏡在玄鏡門中為昌帝做事已有十一載。
顧見驪心口有些發(fā)悶。
她盼著昌帝不會注意到她,叫她過來也只是順嘴一提,等他與姬無鏡說完話,她就可以回去了。
又或者本來就是姨母多慮。
顧見驪安慰著自己一切都還沒到那般差的境地。
昌帝與姬無鏡只是說了些讓他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早日回玄鏡門的話。姬無鏡將要退下,昌帝這才隨意看了顧見驪一眼。
昌帝當然知道姬無鏡的妻子是顧敬元的小女兒。
對于顧敬元和驪云嫣的兩個女兒, 即使她們兩個小時候常常去詠驪宮, 昌帝也沒見過幾次。他對顧在驪還有點印象,對顧見驪卻真的沒什么印象了,印象里的顧見驪還是個小孩子,穿著淺粉的襦裙, 像朵嬌嫩的花兒似地撲進驪云莞懷里。
如今看著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出落成大姑娘了。
是啊,已經(jīng)嫁了人。
“你父親身體可還好啊?”昌帝發(fā)問,語氣發(fā)沉。
顧見驪恭敬回話:“承蒙陛下記掛,父親身體已無大恙了。”
昌帝微瞇了眼,一陣恍惚。望著面前低著頭的顧見驪,隱約想起當年他將驪云嫣賜婚給顧敬元時, 驪云嫣也是這樣輕輕低著頭,溫雅守禮。昌帝也記得當時賜婚時,他心里的不舍和憤懣。
“為何一直低著頭?”昌帝發(fā)問。
顧見驪蹙眉了一瞬,仍舊用恭敬的語氣回話:“回陛下的話,臣婦弄濕了妝容,無顏對圣顏。”
昌帝這才注意到顧見驪挽起的烏發(fā)半濕不干,連身上的衣裙也不是太合身。
“在朕印象里,你還是個梳丱發(fā)的小姑娘。一眨眼長這么大了。”昌帝頓了頓,“抬起頭來。”
顧見驪猶豫了一瞬,心里盼著只是她與姨母多想,慢慢抬起頭來,嫻靜而立。
大殿內(nèi)忽然靜下來。
許久之后,昌帝才重新開口:“朕記得你姐姐叫在驪,你叫什么?”
“回陛下的話,臣婦名見驪。”
“見驪,見驪……”昌帝陷入沉思,許久后點點頭,道:“你父親給你取了個好名字。”
“陛下謬贊。”顧見驪迅速重新低下頭。
姬無鏡奇怪地看了顧見驪一眼,對昌帝請辭。
昌帝默了默,看著顧見驪,說:“你姨母一直惦記著你。今日入宮可去見過她?”
顧見驪心頭一跳,莫不是今日去詠驪宮見姨母被陛下知道了?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幸好昌帝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又說:“你姨母最近心情不大好,你不若在宮中住上幾日陪陪她。”
顧見驪大驚。
她不知道昌帝的真實用意到底是不是單純地讓她陪驪貴妃。顧見驪有點慌,下意識地覺得不該留下來,留下來是不安全的。
她心里慌得七上八下,面上卻是一點不先,臉上甚至掛著得體的淺笑。她溫聲回話:“臣婦謝過陛下體恤。只是夫君身體不適,需要日夜照料。民婦不敢失了為人_妻的責(zé)任。更何況臣婦染了風(fēng)寒,不宜入住宮中。若是將風(fēng)寒染給娘娘,臣婦萬死難辭其咎。”
大殿重新安靜下來。
姬無鏡側(cè)過臉,輕聲一陣咳嗽。隨著他的咳嗽,面色逐漸變得蒼白。
顧見驪急忙攙扶住他,關(guān)切問:“可還好?”
姬無鏡搖搖頭,示意無事。
顧見驪猶豫了一下,抬眼看向姬無鏡。四目相對,姬無鏡在她的眼中只看見欲言又止。
昌帝回過神來,笑著說:“是朕一時糊涂了。”
他擺了擺手,道:“退下吧。”
顧見驪頓時松了口氣。她不敢顯露出來,唯有跨過門檻時才悄悄舒了口氣。
姬無鏡看了她一眼,皺眉,回頭望了一眼身后的宮殿。
回去的馬車上,顧見驪心事重重。她想先去父親那里一趟。她想問問父親的打算,也想將今日的事情說給父親聽。她有些慌,本能地想要尋求父親的庇護和意見。
姬無鏡神情懨懨地靠在車壁,臉色也不太好看。顧見驪看著姬無鏡如此,知道姬無鏡今日是真的累了,她不忍心再拖著姬無鏡折騰,早些回家才好。猶豫再猶豫,她還是沒開口,想著今日時辰也不早了,明日單獨出府去見父親也好。
姬無鏡撩起眼皮看向顧見驪,懶懶問:“看我做什么?”
顧見驪裝作不經(jīng)意地隨口說:“五爺,我聽說有些人會賣妻。倘若有人出高價,五爺可會把我賣掉?”
剛說完,她又笑著說:“我隨口說著玩的。五爺別當真。”
姬無鏡審視著顧見驪的神情,慢悠悠開口:“看心情啊。”
顧見驪笑著點點頭,裝成只是隨口說了個玩笑的樣子。她掀開馬車小車窗旁的車簾,看看外面的熱鬧。
街市上人不多了,晚霞倒是燒滿天際。顧見驪仰起頭望著燒滿天的落霞,落寞地淺淺笑著。
本就不是他想娶的妻,又怎敢奢求他為了她與他效忠的皇帝相抗。
他這樣做是正常的,是對的——顧見驪如是想。
到了廣平伯府,顧見驪讓小廝回去搬來姬無鏡的輪椅。她見姬無鏡累了,想推著他回去。
“不用了,你先回去。我去老頭子那一趟。”姬無鏡扶著車壁下了馬車。
顧見驪跟出去,猶豫開口:“我瞧著你臉色不是太好?要不要先回去歇一歇?”
“不。”
顧見驪便不再說了。看著姬無鏡往主屋去,她獨自往小院子走。還沒走到呢,就掩唇打了個噴嚏。今日在西廠洗了澡,頭發(fā)還沒干透就出來,如今又天寒,顯然是又染了風(fēng)寒。
顧見驪快走了兩步,趕忙回去讓季夏熬風(fēng)寒藥。
她可病不起。
堂屋內(nèi),廣平伯正和三個兒子圍著火說話。下人稟告姬無鏡過來,廣平伯著實意外。
事實上,姬無鏡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主動找他。姬無鏡上次喊他父親是什么時候他都不太記得了。
廣平伯壓下好奇,朝進屋的姬無鏡招手:“來來來,外面冷,過來坐。暖和暖和。”
“不坐了。”姬無鏡立在門口沒往前走,“我過來是告訴你一聲,三天內(nèi)把聘禮補上送給顧敬元。你那三個兒子當初娶媳婦用了多少聘禮,一分不能少。”
廣平伯沒曾想姬無鏡過來竟是為了這事兒。他愣了愣,才說:“無鏡啊,這聘禮哪有婚后再補的道理?這都娶回來了……”
“要我再說一次?”姬無鏡涼涼反問。
大爺姬無錚不悅開口:“無鏡,怎么跟父親說話的?”
姬無鏡連看都不看姬無錚一眼,完全懶得理他。
廣平伯心里氣悶啊!這個兒子腦子里都裝了什么?少花錢娶媳婦明明是家里賺到了,他怎么還能幫著親家來要錢?
“無鏡……”
姬無鏡沒了耐性,不耐煩開口:“嫌拿不出手?”
他隨手指了指三個兄長,涼薄開口:“那就把他們?nèi)齻€當初娶媳婦的聘禮加一起。”
他輕輕勾唇,狐貍眼挑起幾分陰翳。他也不等廣平伯答應(yīng),轉(zhuǎn)身往外走。
廣平伯望著姬無鏡的背影張了張嘴,氣惱姬無鏡的態(tài)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讓管家照辦。
因為他心虛。
當年他嗜酒如命,醉后常常做些糊涂事兒。有一年,他喝醉了酒,和權(quán)勢滔天的東廠督主打賭,將兩個兒子當成了賭注,輸給了東廠督主。
老四姬無錯受了宮刑,天寒地凍哭著往外跑,傷口發(fā)炎,就那么夭折了。
老五姬無鏡運氣好一些,還沒受宮刑就從東廠跑了出去,撞上了前太子,被前太子留在東宮當玩伴兒。后來廣平伯醒了酒,跑去東宮尋人,姬無鏡卻不愿跟他回家了。至于后來姬無鏡是怎么從東宮去了西廠,拜了前任西廠督主為師,又是怎么練了一身武藝去了玄鏡門……這些事兒廣平伯一概不知。這個兒子啊,再也不會與他說這些。這二十多年,這個兒子完全把他當陌生人。
也是從那事之后,廣平伯戒了酒。可憾事已釀,于事無補。
廣平伯望著燃燒的炭火嘆了口氣。他忽然想起來,那一年他原配臨終前讓他好好照顧幾個孩子。可她病故三個月不到,他就因醉酒一時糊涂害了兩個兒子。一個六歲,一個四歲……
姬無鏡回到院中時,顧見驪已經(jīng)將熱水給他備好。顧見驪抱著他的寢衣跟他往小西間走,說:“水里加了藥的,你多泡一會兒。”
姬無鏡忽然停下來,轉(zhuǎn)過身,手掌貼在顧見驪的額頭,說:“又發(fā)燒了。”
“已經(jīng)喝了藥的,睡醒就不會有事了。”
“去睡,不用等我。”姬無鏡說。
顧見驪雖然點頭答應(yīng)下來,可她還是想等姬無鏡的,擔心姬無鏡需要照料。可是湯藥里助眠的成分起了作用,她犯了瞌睡,側(cè)躺在床上睡著了,連被子也沒來得及蓋。等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姬無鏡已經(jīng)熄了燈,上了床準備歇息。
她胡亂扯了扯被子,面朝里側(cè)蜷縮著睡去。姬無鏡在她身后攬著她的細腰,將她拉進了懷里抱著。顧見驪迷迷糊糊睡著了,姬無鏡的手不經(jīng)意間滑過她的寢衣放在她肚子上時,她雖有些別扭,卻也沒太大抵觸。習(xí)慣了。
直到姬無鏡捏了捏軟桃。
顧見驪一下子睜開眼,睡意全無,頓時清醒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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