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老爺子的別墅, 離公寓這邊有二十多分鐘車程。
傅既沉上次過去, 還是兩周前。
老爺子剛練完太極, 穿著練功服,精神矍鑠, 正站在梯子上, 修剪院子里蔥郁的喬木。
這是今天不同尋常的地方。
老爺子平日里只修剪花花草草和灌木, 至于喬木, 任其生長。
汽車停穩(wěn),傅既沉下來。
“爺爺,您今天怎么有這個興致?”
‘咔嚓’一剪刀。
樹枝落下。
“十幾年沒修了,你看看,這個張牙舞爪。”
傅既沉明白,爺爺借喻,十幾年沒管他, 任由他肆意妄為。但終究影響了整體美感。
老爺子把剪刀合上,交給管家,他下梯子。“聽說, 你放棄了一塊地的競拍。”
“嗯。俞傾給我提了醒。”
爺爺既然讓他來,那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俞傾的事,瞞不過爺爺,也就沒必要再遮著藏著。
老爺子便直言不諱:“俞家那丫頭, 不是一般能花錢。最高日消費,三千四百多萬,定了兩輛跑車, 買了四塊手表,八個包,還有多少瓶香水來著,這個我記不得了。”
傅既沉接過話,“她也是偶爾才這么花一次。”頓了頓,“我賺的錢,夠她花。”
“呵呵。”
老爺子脫了手套,踱步去茶盤前,夾了一小杯熱茶。
“我還沒說什么呢,你就開始護(hù)短了。”
老爺子嘬口茶,“你跟秦墨嶺,你們游戲人間,沒想到碰到了一個超級玩家。”
傅既沉:“......”
老爺子示意傅既沉看整個院子,今天下午他帶幾個工人一塊修剪,院子里角角落落的花草樹木,都理了一遍。
“這下看上去整齊多了吧?”
“沒有規(guī)矩,到底不成方圓。”
傅既沉沒應(yīng)聲。
他雙手插兜,隨著爺爺手指的方向,視線一一掠過。
暮色一層層加深。院里的路燈亮了。
老爺子放下茶杯,“走吧,進(jìn)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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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既沉到家,書房燈亮著。
俞傾側(cè)趴在桌上,瞇著眼,一動不動。
他以為她又在跟他玩鬧。
走過去,低頭含住她耳垂,親了下。
俞傾一個激靈,嚇得猛地抬頭。
悶悶的一聲撞擊。
傅既沉一手捂著自己被撞的鼻子,另一手揉揉她額頭。
俞傾恍惚了一瞬,才知道自己在哪。“你剛回來?”
“嗯。怎么在書房睡著了?”
“想事情,后來覺得沒勁,就睡著了。”
俞傾還有點迷糊,這會兒不管是腦子還是心臟,都處在低谷。
她靠在傅既沉身上,緩了緩。
跟父親打完那通電話后,她想了很多,也想到很多人。想外婆,想到了許久不曾聯(lián)系的母親。
想回憶一下,上次跟母親見面是什么時候。
努力想了又想,沒記起來。
可小時候,母親因為怨恨父親,連帶著也不喜歡她的那些言語和畫面,深深刻在腦海里。
哪怕當(dāng)天晚上,外婆握著她的手哄她睡覺時,說那是母親生氣時瞎說的,但她依舊沒能忘記。
她還又想到了俞家。其實那只是給了她一個姓氏的地方,不是家。
“你打個盹還有起床氣?”傅既沉垂眸看她,她額頭抵在他小腹上,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俞傾回神,“對我來說,只要是瞇上眼再睜開來,就有起床氣。”
她起身,打個哈欠,徑自走出去。
“睡覺了?”
“不睡,別動我電腦,我還要接著加班。”
俞傾去洗手間用冷水洗臉,清醒片刻,回到書房。
傅既沉靠在桌邊,視線迎著她進(jìn)來,坐下。洗過臉之后,她又立刻精神滿滿,嘴角有個淺淺的弧度。
“有什么開心事?”
“我天天這么開心呀。”俞傾晃動鼠標(biāo),休眠的電腦屏幕亮起來。“除了工作時間,我生活里只有自嗨和懟人兩種模式隨機。”
她手托腮,笑笑,“現(xiàn)在就隨機到了自嗨模式。”
傅既沉:“沒有不開心的時候?”
俞傾頓了下,搖搖頭,“從來沒設(shè)置過這種模式。”
傅既沉俯身,貼著她的唇,“也對,你們魚都是沒心的,記憶不超過七秒,用不著不開心模式。”
靠太近,兩人氣息纏繞。
俞傾反駁他,“知道大海為什么是咸的嗎?”
她自問自答,“都是魚的眼淚。”
傅既沉再次吮著她的唇。
俞傾摟著他,“甜不甜?”
“都是魚腥味。”
俞傾:“......貓不是就喜歡偷腥?”
“嗯。”傅既沉捧著她側(cè)臉,“我只吃自家的腥。”
吻加深。
之后,傅既沉抱她回臥室,期間,唇?jīng)]分開,身體也沒分開。
俞傾喜歡被傅既沉這樣抱著,感受他的力量和力道。
兩人最大限度貼合。
洗過澡,俞傾清爽不少。
她扯下浴巾,拿了睡袍穿,袖子穿好一只,另一只還沒來得及伸進(jìn)去,傅既沉從浴室出來,瞅著她:“穿睡袍干什么?”
“加班。給我們傅總賣命去。”
俞傾把睡袍帶子隨意系了下,搭在腰間松松垮垮。
曼妙身姿,半隱半現(xiàn)。
不過,比她的露背睡衣又保守一些。
“快十二點了,睡覺。有什么工作明早起來再忙。”傅既沉沒讓她去書房,順手關(guān)了臥室燈。
俞傾拿手機照亮,“我不困。”
“我困了。”
“那你睡你的呀。”
傅既沉把她拽回去,“你待會兒悉悉索索的,影響我。”
俞傾脫了睡袍,去找睡衣,被傅既沉直接帶懷里,拉被子蓋好。“什么工作,這么著急加班?”他問。
俞傾簡單說說,“我推給周允莉了,不過我自己也想做一份,別人寫的法律意見書,我不放心。”
她納悶,“你們的目標(biāo)公司,為什么沒有新建科技?”
新建科技的實力和團(tuán)隊都不錯,也經(jīng)歷過資本市場的洗禮,大浪淘沙,最終安然無恙。
“我個人挺看好新建科技。”
傅既沉問她,“新建科技的老板,你知道是誰吧?”
“喬維銘。”
俞傾后知后覺,“是不是跟喬洋家有什么關(guān)系?”
“喬洋二叔,我的網(wǎng)球老師。他不懂技術(shù),不過他管理運營有一套。”
俞傾明白了,“你是為了避嫌,怕到時投資了新建科技,其他股東會懷疑你利益輸送?”
她覺得大可不必,“其實,你們這種關(guān)系,也不算要避嫌的范疇。照你這么說,金融圈里繞來繞去,幾個不熟悉?那都避嫌,還怎么投資。”
“不一樣。新建科技的幕后老板是我,我是最大股東。”
“隱名股東?”
“嗯。”
俞傾突然有了興致,靠近他,枕在他胳膊上。
萬不得已,她從不枕他手臂。
都是肌肉,硬邦邦的,沒柔軟的枕頭舒服。
傅既沉側(cè)躺著,把她半壓在身下,“你要不要這么現(xiàn)實?知道我身家多了,立馬跟我套近乎。”
很難得,俞傾沒懟回去,跟他說正經(jīng)事,“傅氏集團(tuán)高層知不知道新建科技是你的?”
“不知道。也沒幾個人知道。”
傅既沉見她興致頗濃,就跟她多說了幾句,“當(dāng)初我創(chuàng)業(yè),是喬老師無條件給我天使投。后來新建科技遇到困難,喬老師都有了申請破產(chǎn)的打算,我拿錢盤活了,后續(xù)砸了不少錢進(jìn)去,這才有你看到的新建科技。”
他也沒瞞著她。“當(dāng)初考慮隱名,是怕秦墨嶺知道我投資新建,他有目標(biāo)的針對狙擊新建。”
秦墨嶺旗下也有科技公司,跟新建的不少業(yè)務(wù)重合。
俞傾猜測:“你也是為了肘掣秦墨嶺公司才決定怎么大手筆投資新建?”
傅既沉反問,“不然呢?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俞傾直覺:“你是不是也沒跟新建科技簽隱名投資合同?不然秦墨嶺不會查不到你是幕后大股東。”
傅既沉‘嗯’了聲。
俞傾的職業(yè)病使然,建議他,“趁早想辦法補一份投資合同,不然到時新建科技萬一脫韁,你就再也掌控不了它。”
她看了太多,一開始創(chuàng)辦公司的老板,沒錢,問朋友親戚借,承諾是入股,賺了錢分紅。
等到公司真的賺了大錢。
人心就貪婪無比,公司老板不承認(rèn)是入股的錢,硬說是當(dāng)初借的錢。
要是沒證據(jù)證明是隱名入股,那也只能當(dāng)成是借款,還本金加利息,之后公司賺多少錢跟那些親戚朋友沒丁點關(guān)系。
傅既沉:“我心里有數(shù)。新建科技那邊,三分之一的管理層,是我的人。”
他拍拍她,“睡吧。”
俞傾也困了,轉(zhuǎn)身,想爬過去枕自己枕頭,下一秒,被傅既沉又圈懷里,她的后背貼著他的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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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那天,天陰沉沉的。
天氣預(yù)報說,有雪。
大風(fēng)刮了一上午還沒停。
站在高層窗邊,感覺下一秒窗子都能被狂風(fēng)卷走。
俞傾忙了一上午,終于得閑喝水。
自那晚,父親再也沒打電話給她逼著她回家。
而秦墨嶺,也沒出現(xiàn)。
心里隱隱生出一種不安。
就像現(xiàn)在的窗外面,暴風(fēng)雪前的寧靜。
到了午飯時間,俞傾去找傅既沉。
這幾天中午她都沒見著他,他在外面有應(yīng)酬。
包間里,傅既沉比她早到,雙腿交疊,靠在椅背里,正接電話。
俞傾關(guān)上門,不由蹙眉。
他換衣服了,早上不是穿這件襯衫。
現(xiàn)在穿件黑襯衫,沒系袖扣,衣袖自然挽了幾道。明明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卻表情嚴(yán)肅。
她走過去摸摸他頭發(fā),還沒干透。
來之前,洗過澡了。
“他說和解就和解?朵新這邊是耗了精力又耗金錢,樂檬該多少賠償,少一分不行。”
過了幾秒。
傅既沉似笑不笑,“誰說我不缺錢?以前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現(xiàn)在不行了。”
“嗯。掛了。”
俞傾掃了眼他褲子,也換了。
傅既沉把手機擱桌上,解釋道:“來之前喝了瓶檸檬茶,沒拿穩(wěn),撒了一身。”
俞傾沒再多問,大概喝檸檬茶時在想事情,走神,不小心撒身上。
傅既沉主動說起剛才那通電話,“樂檬起訴朵新侵權(quán)的案子,他們那邊要和解。”他看著她:“和解就和解吧,我不跟秦墨嶺一般見識。”
俞傾剛要接話,手機振動,一個陌生號碼。
原來是快遞員,有個包裹要她本人親自簽收,他現(xiàn)在就在傅氏大廈大廳。
俞傾想了想,很確定,最近沒網(wǎng)購,她把手機往旁邊拿拿,小聲問傅既沉:“你又給我買包了?”
“沒。”說著,傅既沉給保安室打電話,讓保安陪快遞員一道上來,直接送到他餐廳包間。
俞傾掛了電話,對傅既沉笑笑,“又給我選了什么包?”就算不是他送的,也得硬賴在他頭上。
傅既沉但笑不語,幽幽看著她。
俞傾湊過去,在他唇上啄了幾下,“你穿這個襯衫好看。”
傅既沉:“......”
沒什么脾氣了。
沒多會兒,快遞員到了包間。
俞傾簽收,外面是一個大紙箱子,看不出是什么包。
現(xiàn)在不是拆驚喜,感覺是在拆個大炸.彈。
一層層,仿佛抽絲剝繭。
打開防塵袋,那只包包才揭開神秘的面紗。
就是她之前一百多萬賣給馮麥的那個包,現(xiàn)在又回到她手里。
俞傾趕緊把燙手山芋放一邊,緊緊抱住傅既沉,“謝謝。”
傅既沉想推開她,推都推不動,他再次澄清,“...真不是我送的,我總不能白占這個便宜。”
“不用再解釋,只有你對我這么好。我知道,這么貴的包,你要說是你送的,你怕我心里有負(fù)擔(dān)。”
傅既沉:“......”
欲加之罪。
她現(xiàn)在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傅既沉只好把這個禮物認(rèn)領(lǐng)成自己送的,他看看那個包,不用想,就是秦墨嶺送她的。
秦墨嶺開始光明正大跟他搶人了。
他視線回到俞傾臉上,“我送了你這個包,你晚上請我吃飯。”
俞傾一口應(yīng)下來,“沒問題。”
吃過午飯,俞傾把包送到傅既沉后備箱。
她給秦墨嶺打去電話,那邊很快接聽。
“收到了?”秦墨嶺磁性的聲音傳來,“本來想給你打個電話,怕你不方便接。”
俞傾微微一怔,他什么時候這么做人了?“秦墨嶺,你到底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那天你的包,是我讓馮麥替我買的。你視包如命。現(xiàn)在物歸原主,等哪天你不缺錢了,再把錢轉(zhuǎn)我。”
俞傾道了聲謝,“升值的部分,我也會一并給你。”
“嗯。就當(dāng)我短投了。”
“秦總,你忙。”
“還有件事,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秦墨嶺掐了煙,“那天放你鴿子,讓秘書給你回電話,不是我不尊重你,我當(dāng)時沒考慮結(jié)婚,就把不見面的過錯攬我自己身上,至少你不用被家里嘮叨。你忙吧。”
俞傾一時沒消化突如其來的反轉(zhuǎn)。
那頭,秦墨嶺已經(jīng)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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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天,天黑得早。
下班時,已經(jīng)黑透。
俞傾頭一回請傅既沉吃飯,準(zhǔn)時下班。
吃飯的地方是傅既沉定的,一家口味清淡的私房菜館。
私房菜館位置比較偏,獨家獨院。
房子應(yīng)該有些年頭,院子里的樹木拔地參天,蔥蔥蘢蘢。
三層樓的房子就掩映在這些深綠之間。
如果是白天來,景色頗佳。
“這家店老板的身份也不一般吧?”
“從哪里看出來的?”
俞傾趁機夸他,“連你都過來吃飯。”
“你溜須拍馬的功夫見漲。”
“傅總過獎,這不是近朱者赤么。”
傅既沉幽幽望她一眼。
俞傾若無其事欣賞院子里的景。
傅既沉說起這家店的老板,“季家一時興起開著玩兒,算是自家后食堂。”
俞傾屏住呼吸,“哪個季家?”
“季清遠(yuǎn),聽過沒?他老婆跟你一樣,對吃比較講究。”
竟然是她姐夫家開的私房菜館...
俞傾下意識,把風(fēng)衣衣襟裹了裹。
今天風(fēng)大,要捂好小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