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畫中畫(中)
事實證明,同樣層次的人物中,也有一部分要比其他人更敏銳的;同理,也有一部分會更內斂。如果不是牟董“斷掉信號”的命令,一幫超凡種觀眾,就算是看出了門道,也不會用近乎失態(tài)的語調,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真相。</br>
環(huán)形議事臺前,牟董做出了無辜的攤手動作,在高分辨率的投影效果下,其前臂比較發(fā)達的汗毛,都顯現(xiàn)得一清二楚。</br>
但在很多人眼中,這個比當年的金不換還要成功的超凡種商人,心底的陰詭心思,可要比外附的皮毛復雜多了。</br>
受到提醒后,此時絕大多數(shù)與會人員,都盯著直播畫面右上角的小塊“畫中畫”區(qū)域,也很快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信息:</br>
明明已經“消失”的吉米隊長,已經退居直播畫面角落,以“畫中畫”形式呈現(xiàn)的那個污雜視角畫面竟還在!</br>
仍然是血色斑痕扭曲密織,找不到可供分析的切入點,但它還在變動,具備著某種“生命力”——只這份存在本身,就已經與其“消失”的現(xiàn)實,構成了讓人百爪撓心的矛盾點;而若與前面人們一直討論謀算的目標相結合,又迅速轉化成為了可預期的爆點!</br>
吉米隊長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但他還存在!</br>
那么,他存在的地方是哪里?</br>
“放大,放大!”</br>
像是科尼將軍這樣的人來瘋,已經開始拍桌子起哄,要求直播方將“畫中畫”的小塊區(qū)域,重新轉換為主視角。</br>
他的要求并未得到滿足,事實上,要通過單純的直播畫面,從中獲得更多的信息,也有些想當然了。</br>
像是潘博士,幾乎把眼珠子瞪出去,甚至還不惜動作實驗室資源,扒下直播現(xiàn)場的傳輸數(shù)據(jù),做相應分析,仍找不出任何規(guī)律。</br>
他又問田邦,后者正嘗試代入吉米隊長現(xiàn)在的狀況,遲疑著表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吉米的視角變動幅度非常大,與此前靜態(tài)的直播視角截然不同……以正常環(huán)境條件反推,他應該是在移動甚至是翻滾狀態(tài),可如果真有一個‘那邊’的話,正常環(huán)境應該是奢求吧。”</br>
“然后呢?”</br>
“就這些已經是連猜帶蒙了,哪有什么然后?”</br>
其實田邦心里還有些想法:</br>
那些血色斑痕的形態(tài)變化,包括光度的明暗切換,甚至是信號干擾的波紋噪點,后期應該還有一些深入分析的空間。</br>
也許,用最近比較流行的“構形”理論比較合適?</br>
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掌握第一手資料才行。</br>
至于“第一手資料”在哪里,很顯然要看“直播服務”的提供方。</br>
田邦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br>
“牟董,你怎么看?”艾布納會長重新恢復了慣常的陰柔語調,不疾不徐,表現(xiàn)出了尊重態(tài)度。</br>
牟董眼也不眨,滔滔不絕地回應:“我說過,這絕對是性質惡劣的事件。天啟實驗室派駐在阪城的行動分隊,是受星聯(lián)委雇傭,承接了打擊邪教徒的任務,攻擊他們無疑是一種犯罪。我們作為天啟實驗實的全方位合作伙伴,會在雙方溝通后</br>
,盡快達成共識,對這個濫殺無辜的所謂‘莫先生’,采取手段……”</br>
難得艾布納會長有耐心聽他的長篇大論,又或者是牟董的語速太快的緣故,好不容易找到切入的空隙:</br>
“我是說關于‘畫中畫’的事。”</br>
“畫中畫?”</br>
牟董表現(xiàn)出了“不在狀態(tài)”的狀態(tài),貌似沒有跟上艾布納會長的思路。</br>
后者微笑,然后直接點破:“牟董,吉米隊長的視角還在,不是嗎?他看起來還存在于某個‘區(qū)域’,而且與外界保持著信號聯(lián)絡。當然我們不知道,這是單純的設備信號,還是人機皆存的好消息,但在結果得到證實前,我們應該,事實上大家都抱著更積極的期待……”</br>
牟董聞言環(huán)視周圍,果然,虛擬會場目前只有兩種人:盯著直播畫面的,還有盯著他的。</br>
這幫人投過來所謂的“積極的期待”的視線,目光灼灼,幾欲燃燒。</br>
話說,此前投票贊同“共享直播資源”的時候,他可完全沒料到這種狀況。</br>
罕見地遲疑一秒鐘,牟董有些不太情愿地循著艾布納的節(jié)奏說下去:“如果是這樣當然好,可暫時并沒有這方面的情報支持……”</br>
艾布納會長貼身緊逼:“總會有的。天啟實驗室應該會有,作為全方位合作伙伴,量子公司也好,深藍實驗室也罷,還有我們能力者協(xié)會,都愿意出一份力,共同解讀這方面的信息……”</br>
牟董面色嚴肅,抬頭紋和眉心紋再度形成十字交叉,他試圖找回自己的節(jié)奏:“當然,否則我們也不會提供相應的直播服務。大家也看到了,代價慘重……話說都到這種時候了,直面關鍵問題和關鍵人物,效率肯定要更高。百集教宗,你怎么看?”</br>
這是一次出色的轉移球,模糊焦點的手段很出色。</br>
與會人員都開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同時關注直播的大小畫面,以及會場內移轉的話題,生怕漏過了哪個關鍵細節(jié)。</br>
百集教宗也在微笑,但他也花了更長的語句進行回應:“所以我一直都在征求大家的意見。事到如今,莫先生究竟是受溫柔之心的驅使呢,還是試圖昭示什么?只有解開這個謎題,后面才好采取對應的行動。這一點,因為有牟董,有深藍和天啟提供的直播以及收集的信息資料,我們也許找到了破解的契機。”</br>
“……”</br>
好吧,又繞回來了。</br>
牟董確定他遭到了慘無人道的包夾,偏偏還怨不得別人,是他在目睹了“畫中畫”的意外收獲后,臨時起意的貪念,引起了眾怒。</br>
還是那句話,誰能料到莫先生竟然會搞出個大“紕漏”,將那人人垂涎的所在,以這種方式呈現(xiàn)在人前?</br>
是那個“所在”沒錯……吧。</br>
到現(xiàn)在為止,所有的重量級結論都還只是“推論”,可連綿到來的事件變化,雖不至于到“實錘”的地步,卻仍是匠人手中的斧鑿,將原本厚重的迷障,一點點地敲落,暴露出真相的輪廓片斷。</br>
此后,只需要一點點的想象力,差不多就能勾勒出所有的真實了。</br>
正是這“一點點”,讓在座的高端人士們心懷戒慎,卻又不可避免地激發(fā)出賭博式的期待。</br>
這種時候,只要比別人早一點點……</br>
“早一點點”的吉米隊長及其背后天啟實驗室,就這樣成為了大伙兒眼紅的對象。牟董沒能及時切割……也切割不開,自然就成了被集火的對象。</br>
如今,他除了攤手,也只有說些怪話嘲諷兼自嘲了:“繞這么大圈子,打結都勒不死人,何必呢?再說人就在那里,直接問就好了呀!”</br>
“問?”</br>
虛擬會場內突然出現(xiàn)了短暫的靜默。</br>
牟董的言語,其實并不具備“當頭棒喝”的效果,有的只是荒誕:直接問莫先生,人家會理睬你?</br>
可再多想一層:如果不理睬的話,為什么會要“大大方方”地暴露出來?</br>
會場內一時間竟彌漫著躊躇的情緒。</br>
有相當一部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有人試探性地講:</br>
“要不,談一談?”</br>
“談怎么勾掉宮啟的老命?”</br>
“剎風景的老東西,閉嘴吧你!”</br>
“說正事兒,誰去談?”</br>
此時,行動分隊的“營救行動”已經喪失意義,幾位深藍行者都停了手,以一種凝重又尷尬的姿態(tài),停留在事發(fā)現(xiàn)場周邊。停駐都如此,上前對話就更不用提了,勉強為之,說不定是另一個吉米隊長。</br>
至于上一個與莫先生交談的后藤義,已經死無全尸,周邊的“天國眾”也散得差不多了。舉目望去,客運碼頭周邊,竟然找不到一個適合與莫先生對話的人物。</br>
“確實不好找,身份不對等。”百集教宗摸著自家光頭,笑得和善,“不如我去問一下?”</br>
立刻就有人反對:“別呀!剛剛搞得那么不愉快,一言不合再打起來,多不好看!”</br>
當然,與會人員的同步翻譯結果是:“萬一你趁機私相授受怎么辦?”</br>
話是這么說,在阪城地界上,百集教宗想主動與莫先生“交流”,在場的也都攔不住就是。</br>
說不定現(xiàn)在已經開始了!</br>
情急之下,就有人口不擇言了:“要不然,讓這位也參與進來?讓那個羅……誰捎個話也行。”</br>
總算還沒急壞腦子,這位硬生生把中間那個“南”字給吞了回去。饒是如此,歐陽辰平光鏡片后的眼神,也生生驚出他一身冷汗。</br>
看熱鬧的田邦“嘿”了一聲。</br>
說到羅南,當事態(tài)發(fā)展到這種程度,那個敏感的“發(fā)言”也無疾而終。</br>
世事正是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前有關“異度空間”之秘,那邊嚴防死守,這里不少人恨不能群起而攻之;可一旦有些空隙,就又都想著玩弄機巧了。</br>
說白了,都是家大業(yè)大的人物,張張嘴就能吃飽喝足,誰愿意舍了富貴榮華,賭上身家性命?</br>
如果莫先生是算到這一點,有意如此,且不說目的為何,純以手段論,也足見高明。</br>
正琢磨的時候,聽到有人叫嚷:“哦哦,又看過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