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 大通意(中)
怎么會耳鳴?哪兒來的噪音?
羅南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以他的形神框架的協(xié)調(diào)程度,對身體的把控能力,基本上杜絕了耳鳴現(xiàn)象的發(fā)生;至于說那些噪音,更是沒有道理。
源頭在哪?
羅南的視線在臨時實驗室里掃了一圈,確定并沒有什么異常。重點在于,蒙莘尉官和察庫士官長都沒有察覺到類似的情況,顯然這只是他一個人的感受。
只這一條,就和“大通意”經(jīng)典呈現(xiàn)的“心有靈犀”對不上號。
所以,失敗了?
失敗無所謂,但羅南仍想搞清楚耳鳴和噪聲的原因。
他首先去反推這一次失敗的試驗對形神框架造成的影響。
結(jié)論是確實有那么一點影響:在共振中,形神框架對外界變得敏感了,接收到了更多層次、更廣頻率的信息,就像一個剛剛改造完成的接收器。
羅南放開精神感應的時候,做的就是這樣的事兒,而且論廣度和深度只強不弱。
按理說,對這種情況應該應對裕如。然而這里是含光星系,是孽毒彌漫之所,大概是這樣,里面有太多的無意義的背景噪聲,你還不能特別深入去解析,否則的話就有可能遭遇污染。
至于為什么會有這種結(jié)論,當然是羅南試過了啊!
強行剝離出那些無意義的背景噪聲之后,羅南就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好像是蟻群爬過了腐敗落葉堆積的地面,又像是青蟲啃食著菜葉。反正是有什么東西經(jīng)過了,又啃食所經(jīng)過的一切;留下了痕跡,留下了殘缺,留下的是無法統(tǒng)計的混亂。
然后就連羅南這個純粹的“接收器”似乎都被啃咬、糜爛……
羅南打了個寒顫,“大日鎖鏈”急劇抖顫幾輪,終于壓下去了驟然侵襲而入的孽毒污染。
也幸好這種耳鳴式的噪聲,也逐步衰弱下去。
羅南不成功的試驗,給自身的加持時間也是有限,到這兒差不多就結(jié)束了。
但也不算是徹底的失敗,至少對于自身的影響,還是比較到位?只是可能需要額外做一個濾波器……
唔,要是這樣,他可能死得更快。
羅南皺起眉頭,總感覺不是特別到位:
如果“大通意”的效果只是這樣,就有些似是而非的味道。
雖然羅南并不能真切理解,在大通盛世的時候,那些古神以“神游”之法為基底,斬開宇宙基本法則束縛,強勢建構的高維通訊網(wǎng)絡,是怎樣的一種體驗,但怎么也不應該只是一種接收器這么簡單。
還是說……
他的視線又投向蒙莘尉官和察庫士官長,還是說,應該主動完成目標鏈接?
剛才的試驗,太克制了,應該把那兩位也扯進來?
羅南又埋頭去看論文,看學術界那些前輩們對“大通意”的現(xiàn)實應用,越看越覺得別扭。
他承認“心有靈犀”甚至于更進一步的“心靈鏈接”,都是非常實用且驚艷的效果。
但里面總好像是少了點什么。
當初古神隔著十億、百億光年星海和層疊位面,神游往來,是這個樣嗎?
不,不是的!
這里只顯示出了那種平滑、通順,不可思議的跨空連接,卻忽略了早期的粗糲和笨拙,艱難與求索。
有一個非常關鍵的點在于:如果都是平滑和通順的,為什么會有逾限神文呢?
一門語言,不管它是簡單的還是復雜的,從來都不是先天生成。
有迫切的交流的需要,才會產(chǎn)生語言。
哪怕是同類之間的“心靈鏈接”,也需要通過語言為介質(zhì)才會更加高效清晰。否則的話,復雜的場景、意義和情緒,其交流成本將是驚人的,哪怕可以做到完全同步,也會因為經(jīng)歷不同造成巨大的理解差異。
哪怕是古神,真等到他們隔著星海把有關內(nèi)容交流完畢,并相互理解透徹,恐怕已經(jīng)開始了更直接更慘烈的碰撞和吞噬。
事實上,早期古神的交流確實是這樣的。
羅南所接觸到的那些可信的歷史資料,包括古神“自述”之類的第一手資料,都體現(xiàn)了這一點。
而這些并沒有出現(xiàn)在“二十七意”中,至少并沒有出現(xiàn)在相關條目中。
嚴格來說的話,閽君的論文,還有其他的一些論文,是講述過這方面情況的。但是“見我”“剝離”“神游”“大通”這一系列核心條目,并沒有體現(xiàn),這就使得使用者會自然而然的將其忽略掉……
羅南發(fā)現(xiàn)了“二十七意”的一個大問題:
它太簡略了。。
羅南大概能夠理解這些類別條目,乃至于具體含意,因為他了解那段歷史和相應的事件。可就算是這樣,這些專門摘出的關鍵詞,還是會讓他不自覺地偏重于一面,而忽略了詞匯未能把握的一些未盡之意。
歸根結(jié)底,閽君的野心太大了。
或許他想用極端簡潔的文字去總結(jié)那個時代、那個事件及其內(nèi)在意義,甚至試圖借此去追求更終極的力量。
然而,禮祭古字并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至少這種文字體系沒法只用兩個字、一組詞,徹底闡釋清楚其中的精義。
原諒羅南的狂妄,至少這一刻他覺得,當年的閽君,可能犯了和“真文字術”發(fā)明者同樣的錯誤:
他賦予了禮祭古字本不具備的職責。
嗯,換一個方向去考慮,或許他想對禮祭古字進行深度改造,用這種方式推動禮祭古字的發(fā)展,向逾限神文趨近?
這更符合一位老牌大君的氣魄。
但不管怎樣,“二十七意”應該是一個失敗的嘗試。
豈不見閽君后來也不怎么提這方面的事,雖然他也在公開媒體上發(fā)表過一些看法,可正規(guī)的學術論文至此絕跡。
若真如此,那又該怎么做?
羅南已經(jīng)有了思路。
就定制自己版本的“二十七意”好了。
雖然他并不能完全明確閽君打造“二十七意”的意圖,但從他目前理解的內(nèi)容看,“二十七意”只是體現(xiàn)了一種對宇宙大歷史,以及影響歷史走向的大能的認知模式。
粗陋地講,這是一把尺子,一個坐標系,一種定位模式。
描述了什么時空節(jié)點,發(fā)生了什么標志性事件,來龍去脈;
解釋了誰發(fā)揮了關鍵作用,又采用了什么手段,大概如何。
只要將這個講述明白,再有一個有效載體……羅南同樣也可以選擇禮祭古字。
這樣的話,關鍵就只是“觀想時空”了。
而且,羅南不準備像閽君那么極端,只用一組詞,兩個關鍵字,就去展示那么重要的事件。
他準備在把握大意的基礎上,給自己放寬一下標準。
兩個字不行,他可以寫兩段話,就像是曾經(jīng)給純大君觀看的心得體會,然后再去考慮與真文字術的勾連。這樣確實會變得冗長許多,不那么精確,不那么美,也許效率上也有點問題。但羅南不是閽君,不是大君級別的強者,他只要能先把路走通,就已經(jīng)足夠了。
正如湛由大君的第三點建議:修持終還是“為我”。
不管是“二十七意”也好,“禮祭古字”也罷,甚至是“逾限神文”,都只是修持自我的工具而已。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擱置或改造,沒有必要扭曲、催眠自己,去頂禮膜拜。有了古神慘烈的前例,有了億萬年來人神溝通的無數(shù)磨難示警,當知一個“我”,是何其重要,何等寶貴。
當已經(jīng)有一套成熟且高效模式的時候,最好還是要讓他物來屈就“我”。
就這樣吧!
于是羅南就開始構思他的小作文。
如前所說,自古神誕生到大通盛世,羅南可以選擇參照的史料非常多,“演義時空”也好,專門建構的“見我-大通觀想時空”也罷,都是正向助力。還有武皇陛下和瑞雯合著的《人神關系簡史》作為最基礎的架構——姑且就叫這個名吧。
多項加持,又不去糾結(jié)過度的簡化提煉,以至于羅南文思如泉涌,沒花多少時間,一篇草擬文稿就已經(jīng)呈現(xiàn)。
嗯,足有三百多字。
對“禮祭古字”來說,夠累贅的。可若不如此,就無法將羅南的理解表述通透。
接下來,羅南就對照著文稿和觀想時空進行修正。
修正是雙向的,有些事情一旦落于文字,哪怕是禮祭古字這樣多維流變的載體,就一定會受到限制;但有些時候文字的純粹邏輯上的排列,似乎也會發(fā)掘出事件一些不太明顯的側(cè)面,這里就需要有所選擇,加以增刪改動。
羅南并沒有花太長時間,畢竟只是試驗,感覺大致通順,沒有什么明顯歧義,就足夠了。
唔,感覺還是有一點問題。
羅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學他上一篇學習心得,將逾限神文的“我”字加在其中,再調(diào)行了一下行文——由此可以更簡化些,大概剛降到三百字以下。
至于可能的風險……
只是觀想記憶,但并不在“真文字術”的引流中體現(xiàn)出來,就當是一個吉祥物,畢竟本身也是“鎮(zhèn)國神符”來著。
羅南這樣說服自己。
諸事齊備,羅南心中默頌這篇文章,同時也根據(jù)文章脈絡,重啟了觀想時空。
于是一切都變得格外順遂,心中觀想與文字布局幾乎同步顯化,結(jié)句即完成一個循環(huán),最后再選擇關鍵詞句,嘗試接入“真文字術”的手段。
羅南口唇之間嗡嗡鳴響,總有一兩分鐘的樣子,由于頌讀這篇文章時間太長,氣機積累變化足夠,體外甚至不需要指尖劃動,便有外爍的氣息光焰自然顯化禮祭古字的部分字形,明滅流變,最終凝結(jié)為兩個字。
作為末句總結(jié),仍然是選擇了閽君的那一個條目,是謂:
大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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