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互撞擊(中)
“這不能忍了這……”
袁無畏下意識提高了嗓門,有那么幾秒鐘,他以為自己是在一場突來的瓢潑大雨中。
可還要再強調(diào):他耳朵里并沒有任何加塞進來的噪聲。完全是“大時空泡”里的激烈“撞擊”場景,給了他這種錯覺式的壓力感受。
也正是這個壯觀場面,使得“大時空泡”里那些長期站在地球人類進化巔峰的強者們,紛紛驚醒過來。
超凡種們不可能是泥菩薩。
單向的牽拉也就罷了,畢竟早前就有被“揪頭發(fā)”的經(jīng)驗,長時間如此,多少也有些麻木。
可如今這些“煙魚霧雀”,暴雨也似,一股腦的反沖回去,方向不同、烈度不同、里面的門道也不同,由不得他們不做出反應。
袁無畏就看到,“暴雨”撲面的幾秒鐘時間里,“大時空泡”覆蓋范圍下這二十來位超凡種,或多或少都是驚愕的,但確實都生出了感應。
后續(xù)應對則有的激烈,有的克制,表現(xiàn)各有不同。
問題是,他太敏感了嗎?
他怎么覺得,這些大佬們反應動作,頗有些熟悉,頗有些……
盲目。
袁無畏以“大時空泡”俯瞰全局,自然知道,這一場“狂風驟雨”???????????????從天而降,最大的源頭是天穹下污濁的云層,然后才是超凡種彼此之間的“撞擊”傳遞。
可他短時間內(nèi)捕捉到的幾位超凡種,包括長時間關(guān)注的小丑、尼克、康妮大美妞等等,均明顯缺乏相應的認知。
藏身地層下的尼克,還抬頭看了看,小丑和康士坦茨女士,第一時間竟然是左右環(huán)顧……
是的,這場面相當熟悉。之前告死鳥掠切“經(jīng)過”他們超凡領(lǐng)域的時候,這些人基本也是這么個動作。
袁無畏呲牙咧嘴:“不是吧,連從哪邊來打過來的都不知道?”
此前唯一“腦子清楚”的屠格,偏又消失在他的視野中,不知道出了什么情況。
“沒必要苛求。互相撞擊產(chǎn)生的火花,可能只有在這個界面中,才能夠看到所有細節(jié)。”
哈爾德夫人的態(tài)度倒是平和。
問題是袁無畏實在是不懂:“下雨了總該抬頭看看天呀,明明是……”
“這是雨嗎?”
袁無畏一愣。
“比喻可是最容易造成誤讀的方式。”
“這個……說雨不合適,那該怎么說?”
“大概是某些存在規(guī)則,也許僅是片斷,向另一套規(guī)則體系的沖擊吧。”
“哈?”
“如此顯化超凡領(lǐng)域,又如此醞釀拿捏,除了這種可能性,我也再想不出別的了。”
哈爾德夫人仍然是不確定的口氣,袁無畏則覺得,她并不是要答疑解惑,而是通過描述過程,梳理未完全定形的思路。
“每一個煙魚霧雀,可能都是一段規(guī)則映射。其實就是讓灰質(zhì)這樣一種特殊元素,以‘新形態(tài)’穩(wěn)定存在于物質(zhì)和精神層面的‘方案’。
“這不是動能沖擊, 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方向、什么形式的沖撞,帶給他們的壓力,更多還是在自我邏輯層面,屬于是規(guī)則上的沖突或融合。”
袁無畏好像懂了,但又缺乏直觀感受,終于忍不住開口:“規(guī)則沖突是什么感覺?”
“超凡領(lǐng)域的事兒,我不太不清楚。但硬往喉嚨里灌玻璃渣,想來不會太舒服。”
你這也是“比喻”!
袁無畏腹誹。
但事實證明,哈爾德夫人的判斷沒錯,“大時空泡”里顯現(xiàn)出來的超凡種,有好多位,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個別肢體反應更明顯。
不過,好像有什么表述不對?
袁無畏愣愣神,忽然醒悟:“你不也是超凡種嗎?什么叫超凡領(lǐng)域不清楚……”
“應該是。”
“別逗我,什么叫應該!”
“因為不太一樣。我選擇的路徑,似乎并不存在超凡領(lǐng)域這回事兒。相比之下,田邦的‘應該’,倒更傳統(tǒng)些。”
“能說明白點兒嗎?”
“這問題,最好問我的投資人們。”
投資人……還“們”?
袁無畏本能感應到,這個問題弄不好是要鬧出人命的。訕訕一笑,以吞掉自家名字的決心,咬緊牙關(guān),老實做一個傾聽者。
哈爾德夫人確實還有一些想法待表述:“其實有一點,你說得不錯,在這滂沱大雨般的干擾中,這些人一定會對某些撞擊更敏感……但不會是天上的云層。
“云層又算什么呢,不外乎是別無他物的虛空,是自然的世界。就算他們想要分清楚方向,也得不到任何的回聲,或者說這個回聲就是自然本身——這就是時空類能力的作用。”
她在說羅南的手段。
袁無畏心領(lǐng)神會。
坦白講,同樣具有所謂“時空類能力”的袁無畏,心底深處,真的超級羨慕這種具有超強主動性和支配力的能力模式。
不像自己,只能做一個人形接收器。
“???????????????既然這些人,已經(jīng)進入到這方完成了統(tǒng)合支配的時空中,尤未自覺,就注定了他們會忽略掉最關(guān)鍵的信息……更不用說,那位還增加了干擾項。
“當下,這些遲鈍又敏感的家伙,越是對身邊的‘大象’視而不見,對那些具有明確反饋的對象,就會更加上心、警惕;他們感受最清晰的,反而是來自于彼此之間的信息交換。”
“對呀,平飛的這些就是干擾項沒錯!”
袁無畏又拍了記欄桿,震得手心生痛。也許哈爾德夫人只是借表述理清頭緒,但他也是實實在在有了收獲。
所謂“平飛的這些”,就是指那些來自于各位超凡種自身,抽拉卷纏灰質(zhì)長線形成的“煙魚霧雀”——此時它們一旦能成功出離超凡領(lǐng)域,就朝著其他超凡種的方向撞過去。
這樣你撞我,我撞你,不正是“明確反饋”嗎?
于是,荒唐的情況出現(xiàn)了:
一場瓢潑大雨中,渾身濕透的淋雨人,根本“忘記”了現(xiàn)在正下著雨,反而警惕其他同樣給澆透的倒霉蛋往他身上潑臟水……
哈爾德夫人垂眸而笑:“要說也是非戰(zhàn)之罪。誰能想到,那位會這樣擺弄人?而且也真是好大手筆……灰質(zhì),這東西換一種形態(tài),竟然可以作為推動精神感知跨越極限的介質(zhì)。
“現(xiàn)在,二十來位超凡種,至少那些肉身側(cè),像這樣遙遠而清晰的感知,也算是少見的體驗,他們會更敏感也更好奇,然后持續(xù)強化下去。”
袁無畏“唔”了聲,認真思考一番,罕見對哈爾德夫人的說法明確提出異議:“也許,起關(guān)鍵作用的,不是灰質(zhì),而是灰質(zhì)承載的‘形態(tài)’本身?”
“你是說……”
“告死鳥。”
“役魔卷。”
“……”
雙方糟糕的默契,引發(fā)了短暫的沉默。
袁無畏干笑兩聲:“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告死鳥’……哎,‘役魔卷’我也聽過,好像是天人蕩魔圖里面的?”
到這里,袁無畏又怔了下:
“等等,這兩個莫不是一回事兒吧?”
說話間,“大時空泡”映射的大金三角地圖模型上,出現(xiàn)了比較明顯的變化:
正如袁無畏與哈爾德夫人討論的那樣:高度重疊的感知路徑,往復不休的反饋強化,一輪兩輪無數(shù)輪……時空環(huán)境中的“壓痕”,或曰某種半固化的“鏈接”就形成了。
彌漫灰霧的虛空中,呈現(xiàn)出格外清晰的明亮長鏈的網(wǎng)絡(luò),將數(shù)十萬平方公里范圍內(nèi),幾乎所有超凡種并聯(lián)在一起。
就這樣,灰霧中不斷穿梭往來、似成形又非成形的“煙魚霧雀”,還有其它更加粗糙抽象的灰質(zhì)捏合物,以人們始料未及的方式,給這些超凡種們建構(gòu)起了一套新鮮火辣又確鑿無疑的氣機交互感應系統(tǒng)。
這是允許信息高速交換的鏈路,同樣也是困縛他們的巨網(wǎng)。
嚴格來說,真正著手發(fā)力完成這一切的,并不是只捏了個“背景”的羅導演,而是不知不覺已然入戲的超凡種們自己。
反正,袁無畏的理解是這樣,
身在局中的超凡種們,大約仍對其中的邏輯茫然無知,他們也沒有閑情去琢磨復雜的背景知識。
隨著“感應鏈”持續(xù)壓實,他們都陷入到了陌生又荒誕的情境中,很多人,特別是安全感比較缺失的那些,不得不驚愕且狼狽的調(diào)整自己的氣機和位置,但是根本毫無效果……
互鎖的感知鏈網(wǎng),最核心就在“互鎖”。
只要勘不破時空本身的迷障,或者勘破了卻得不到其他入局者的配合,一切休提。
當然了,超凡種并不都是獨狼,某些人適應能力也不容小覷。此時已經(jīng)有幾位“社牛”,帶著強???????????????烈的好奇,又或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四面聯(lián)絡(luò),主動出擊,想借這輪奇妙體驗,搞出點事兒來。
不論怎樣,隨著感知鏈網(wǎng)的建構(gòu)成功,大金三角就進入到了一個超級活躍、超級敏感……也超級兇險的狀態(tài)中。
這是羅南希望看到的情景嗎?
后面他又會怎么做?
看上去,羅南鐵了心要解決不同版本環(huán)境的問題,讓灰質(zhì),當然更可能是灰質(zhì)承載的“新形態(tài)”,在地球這一方時空、以及大時空背景下各個特殊規(guī)則環(huán)境中,都能穩(wěn)定存在。
但……只此而已?
袁無畏回憶梳理有關(guān)信息,追溯因果 ,卻愕然發(fā)現(xiàn):貌似“灰質(zhì)”才是羅南宣稱要盡快解決的目標,而天人蕩魔圖、告死鳥等等,只是工具而已。
那他和哈爾德夫人的討論成果,亦即將“新形態(tài)”的優(yōu)先級,擺在“灰質(zhì)”之前——這樣的想法,豈不是本末倒置?
還有,目前已經(jīng)是這樣的大場面了,僅僅為了解決“灰質(zhì)”的話,未免太不匹配。那邊是不是還隱藏著另一個,乃至多個他不了解的目標?
袁無畏嘗試詢問哈爾德夫人,后者就笑:“你這樣想,就證明對于羅南先生的認識進入到一個新的層面。但說不好是進步,還是倒退。”
“所以……”
“繼續(xù)努力吧,也許以后你可以了解更多。”
“喂,我不要以后,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
哈爾德夫人沒有再回答,她再次推開了艉樓的艙門,這次不再耽擱,徑直走進去。
袁無畏下意識跟了一步,但看著黑洞洞的艙門,本就不甚充沛的勇氣迅速消退,只好嘗試著賣個萌:
“您就行行好……”
“共勉吧。”
艙門關(guān)上,隔絕內(nèi)外,再無后續(xù)。
袁無畏在外面愣了幾秒鐘,終于醒悟過來,哈爾德夫人的意思是說:
她也不知道!
這就比較麻煩了。
如果他想滿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又該怎么做呢?繼續(xù)胡思亂想毫無意義,想要再找一個交流對象……
總不能是羅南吧。
心頭閃過羅南年輕但又出奇模糊的形象,只一瞬間,僅有的那點好奇心,也給凍結(jié)了。
嗯,還留存了一點荒謬的心思:
話說這種時候,會不會真有人勇敢無畏、打出直球,追著羅南要把一切問題搞清楚?
也許,那才是勘破迷霧的最佳方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