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沒有解釋查正未出口的疑惑，他按照既定的邏輯講下去：“我們抹掉感知的一部分細節(jié)，突出另一部分。就可以看到，為什么這次‘拉練’行動，要定義這些目標。
    “因為它們有著共同點：在大江以北的大金三角區(qū)域，正是些目標，成為了‘荒野’這個環(huán)境體系最重要的支柱。”
    “這是畸變巢穴？”開口詢問的是孟荼，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確認。
    作為長年征戰(zhàn)在荒野上的指揮官，他對這些信息，肯定是相當敏感的。先前兩個定義的目標，已經(jīng)讓他有所懷疑，現(xiàn)在更是直接砸實。
    羅南反過來問他：“和你們軍方的情報相比，有沒有什么缺失之處？”
    “這個……我可以拿去驗證一下嗎？”
    “當然，不過這個省略的細節(jié)有點多。可以讓它更詳實一些。”
    也不管孟荼愿不愿意，說話間，嵌入人們意識的感知圖景上，二三十處點位，除了直入云霄的“狼煙”以外，又在這片天地間呈現(xiàn)出更多細節(jié)。
    它們就像是肆意生長的粗大根系，盤根錯節(jié)，層層拓張，將或明顯、或隱晦的“根須”，埋入地下、透入虛空，壓進周邊生靈血脈中，形成交錯密織的網(wǎng)絡。
    這個網(wǎng)絡并不是規(guī)整的、連續(xù)的。
    二三十處強弱不等的畸變巢穴，在二三十萬平方公里區(qū)域中，還不可能做到勢力全覆蓋。彼此之間也有沖突、爭斗，甚至是你死我活的關(guān)系。
    可就是這樣扭曲、斷裂、沖突的網(wǎng)絡，給這片天地定下了基調(diào)。
    “我認為，目前的荒野研究中，對于畸變巢穴的影響力，是嚴重低估的。特別是植物型、乃至于更蕪雜無核的環(huán)境型，某種意義上，它們才是荒野的主宰。”
    可能是受這情景所懾，孟荼沉默了下去，沒有贊同也沒有辯駁。當然，也可能是抓緊時間轉(zhuǎn)錄有關(guān)信息，以便于后續(xù)對照。
    查正這種小兵更沒有說話的份兒，要說心神受懾，他只有更甚。而且，隨著“細節(jié)”增加，剛剛還有點兒緩解的感知和解析壓力，好像又有些回流，頭部也有點兒偏沉了。
    羅南卻一點不體諒。
    “目前我們展示了兩種觀照視角，現(xiàn)在再換一種……已經(jīng)三種了？并沒有，‘近大遠小’是一種；突出畸變巢穴的‘多點透視’是第二種。其他的不過就是豐富一下細節(jié)。”
    說著，感知場景再度變化。
    覆蓋數(shù)十萬平方公里的感知圖景，再度“扁平”下去，進入到耗能最低的狀態(tài)。但還沒等查正等人喘一口氣，格外醒目的“目標”就“闖”進來。
    大約也有十幾、二十個，他們或靜止、或飛動，但無論怎樣，都具備著別樣的份量。所過之處，“扁平世界”便為之凹凸扭曲，劇烈變形……但也僅此而已。
    查正心頭明悟：超凡種！
    他們原本就存在于這片三十萬平方公里的廣闊區(qū)域中，只是先前被羅南主導的感知圖景刻意屏蔽掉了。
    查正甚至注意到了方塊Q……小丑。
    那位強橫的超凡種，與深藍行者集群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
    ，不至于刺激到，但也不會跟丟。
    對于查正來說，那位就好像是存在于電影幕布里面，偶爾要體現(xiàn)所謂的3D效果，又有了立體感和真實感——大概是距離太遠，又或者羅南將感知圖景刻意簡化，壓迫感倒不那么清晰了。
    倒真如其名，頗有幾分滑稽。
    “這是目前這片區(qū)域存在的超凡種。”羅南認證了大多數(shù)人的判斷，“他們的存在及行動軌跡，是另一種作用模式。單獨拎出來，看得更清晰一些。”
    公共意識空間里就有人發(fā)問了：“這種簡化模式……還有之前畸變巢穴的煙柱、網(wǎng)絡，是實際存在的形式，還是給觀照結(jié)果加的后期啊？”
    好問題！英雄所見略同！
    查正給提問的人點贊。
    羅南答得卻很隨意：“都說了以‘自我原點’去觀照，難道你不準備用一個更方便理解的形式嗎？”
    “可這樣會不會失真啊？”
    “那就要看你們關(guān)注點是哪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化三種模式了，你們里面有多少人，能夠在這三次變化過程里面，體會到構(gòu)知之眼、堡壘框架相應感知結(jié)構(gòu)的對應切換呢？三次？兩次或是一次？還是一次都沒有？”
    公共意識空間一下子安靜了。
    羅南就笑：“看，感知結(jié)構(gòu)才是那個錨點，結(jié)果你們都忽略了。我承認，這確實有點兒復雜，但這又是我們必須努力的方向。有人對我說，精神側(cè)是沒有前途的。正確與否，我現(xiàn)在不想評價，但是無論精神側(cè)還是肉身側(cè)，感知觀照都是必修課……”
    這回，公共意識空間翻騰起來：
    “為什么說精神側(cè)沒前途？”
    “誰說的？讓他和羅教授你放對啊！”
    “沒錯，打一架再說對錯！”
    “你這么一說我突然有點兒慌了，現(xiàn)在肉身側(cè)轉(zhuǎn)修精神側(cè)合適嗎？”
    說是“炸鍋”，大多數(shù)人的態(tài)度還是在嘻嘻哈哈。有羅南這個無以倫比的成功例子在前面，又有誰會真正擔憂呢？
    羅南也沒有繼續(xù)延伸這個話題，他只是順口說一句，接下來，仍保持原有的主題與節(jié)奏：“一模一樣的觀照對象，我們可以將它劃分為各種各樣的角度和層次。每個都不全面，要綜合在一起看才行——這是老生常談，但真正要做到，非常不容易。
    “它們并不是簡簡單單地擺在那里，讓我們認識的。我們在感知它們，它們也在感應我們……看看南面不斷加厚的瘴氣，那些畸變巢穴并不歡迎我們的到來，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阻止、排斥我們。如果我們稍微弱勢一些，可能就會受迫于壓力，不得不去適應調(diào)整，甚至接受異化。”
    有人就搶答：“畸變感染。”
    “是的，畸變感染。”羅南點頭，“可以如果我們足夠強橫，也可能會讓它們隨我們變化。其實，畸變巢穴也一直都在變，它們也必須適應領(lǐng)地、邊界地帶、還有多方共治的復雜區(qū)域，不斷出現(xiàn)的新的超凡種級別的個體、新的巢穴，形成新的共生關(guān)系，并不斷做好更替。
    “觀察者和觀照對象，就是這樣來回轉(zhuǎn)換、影響和作用。如果不想迷失在其中，‘自
    我原點’是必須要把握住的……現(xiàn)在我們把幾種模式綜合一下。”
    隨著羅南話音落定，查正腦子一懵，形成本輪感應圖景以來，一直都還算是平穩(wěn)的狀態(tài)，一泄千里。
    正是這一刻，前面幾輪各有側(cè)重的感知圖景，真的就如羅南所說，在“扁平世界”上齊齊呈現(xiàn)，匯總一處。
    無論是是畸變巢穴、超凡個體，還是山川原野、飛禽走獸，都層層細化，個個分明，還有那些狼煙、網(wǎng)絡，扭曲時空，都化為無窮盡的動態(tài)圖像結(jié)構(gòu)，一發(fā)地壓迫進來。
    讓查正的大腦幾乎瞬間爆掉。
    沒爆嗎？
    他恍恍惚惚，思維也是斷斷續(xù)續(xù)。
    可或許真是綜合出了效果，這一刻的感知圖景上，那些原本來看斷裂、扭曲的巢穴之網(wǎng)，一些之前莫名撕裂變形的網(wǎng)絡結(jié)構(gòu)，忽然就有更明確的存在緣由。
    畸變巢穴、超凡種個體乃至于北部大金三角地區(qū)的時空框架，統(tǒng)統(tǒng)進入到最真實可信的狀態(tài)。
    而這時候，血意環(huán)堡壘那邊，也有人忍不住求饒了：“羅教授收了神通吧……這教案鐵定不是親民版的！”
    “要在真實環(huán)境中處理這些信息，確實有點兒困難，畢竟變數(shù)太多，我們考慮一下怎么簡化……”
    羅南正說著，又有電話打過來。
    他又暫停了教學，接通電話。這已經(jīng)是常態(tài)了，根本沒法計較。可問題是，綜合起來的感知圖景，他并沒有撤……
    沒撤！
    查正像是脫水的魚，張大嘴巴，翕合不停，卻又完全說不出話……其他深藍行者集群成員，大概都差不多。
    這時候，耳畔羅南的聲音倒是意外清晰得緊。那邊顯然是熟人，他的語氣很隨意：
    “怎么了？有事？
    “快到了？現(xiàn)在洲際航班這么隨便？
    “來就來唄，這里也不差你一個。目前還沒有和誰正式打過照面……
    “你說小丑？消息傳這么快？唔，是和他擦撞了一下，就是字面意義的擦撞……擦撞一下就要造他的牌？你不是說密契尊主那邊已經(jīng)差不多了嗎？”
    羅南說話愈發(fā)沒好氣。但不知怎么回事兒，語氣又和緩下來：
    “行吧，多做幾張也無所謂。
    “呵，也不是好說話，就是我最近有那么一點兒靈感，源頭是我爺爺?shù)墓P記，還有關(guān)于‘天人圖景’一些設想應用。
    “我沒有必要給你解釋概念。另外，也不一定先做人物牌……
    “非人物牌，當然有啊。”
    查正神志愈發(fā)恍惚了，以至于他竟然覺得，有一只神明之手，就這么探進了用他們生命塑造的無限趨近于真實的感知世界中，隨意撥弄幾下，然后，將某個東西拿出去……
    不知是否是錯覺，那幾乎讓他大腦爆炸的龐大信息流，似乎緩解了一點兒。
    “我看看……山君那邊還差些，不過這張可以了。”
    查正下意識轉(zhuǎn)了下腦袋，其實麻木狀態(tài)下，他只成功了一半，只是用眼角余光掃到，羅南手中，似乎多了一張……
    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