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
    宋清晨趴在桌上上做家庭作業(yè)，時不時往樓下看一眼，在看看宋悠然噼里啪啦的敲打著鍵盤。
    “媽咪，那個叔叔還在樓下哎……”
    宋悠然往下看了一眼。
    玻璃窗被雨水沖刷的有點迷糊，男人站在路燈下，身影被籠罩在光里籠罩的有些發(fā)白。
    總是冷眼看她的樣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在記憶中漸漸消散了。
    慢慢的，變成了她愛慕了很多年的溫和少年。
    時光悠悠流轉，沒有在他身下留下痕跡，只是讓他變得沉穩(wěn)寡言。
    “快寫。”
    宋悠然收回目光，繼續(xù)做著手頭上的工作。
    努力的讓自己不要去管那個人。
    樓下時不時有人經(jīng)過，小聲議論著這個撐傘站在雨里的男人。
    他和這個簡陋的地方格格不入。
    引得過往的人駐足議論。
    謝景川這樣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會變成焦點。
    雨越下越大。
    時間也一分一秒的過去。
    周圍的漸漸的安靜下來。
    夜半時分。
    剩下耳邊的雨聲。
    出租房隔壁大叔的打鼾聲，樓上剛足月的寶寶好像又餓醒了，嗷嗷的哭。
    作息一直十分規(guī)律的小家伙趴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宋悠然，明明是很想問的，偏偏要裝出一副特別懂事的樣子。
    硬生生的忍著。
    卻怎么也不肯去睡。
    宋悠然合上筆記本，“上完廁所去睡覺。”
    “我陪媽咪。”
    宋清晨挺直了小腰板，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困，“明天是周六，不用上課……我今天可以陪媽咪晚一點。”
    宋悠然揉揉他的頭，“不好好睡覺會長不高的。”
    小家伙愁眉苦臉的看著她。
    像是在繼續(xù)陪她和長不高之間，艱難的抉擇著。
    “我睡覺了，媽咪！”
    小家伙從凳子上跳下來，跑去洗手間上廁所，自己洗臉刷牙換好睡衣，關掉床頭燈的時候，忽然抱著小被子坐起來，“那個叔叔……我一點不好奇，真的。”
    小家伙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顧自蒙頭睡了。
    沒兩分鐘。
    就輕輕打起了鼾聲。
    裝睡裝的還挺快。
    宋悠然把手頭的翻譯文件整理完，小家伙的呼吸已經(jīng)漸漸平穩(wěn)，是真的睡著了。
    她關掉臺燈，在窗前站了一會兒。
    那人還在原地。
    那把傘擋不住風雨，衣服已經(jīng)濕了大半，秋雨寒涼入骨，些許夜風從窗戶縫里透進來，瞬間把宋悠然凍的清醒過來。
    她拿了一條干毛巾扔出窗戶，然后躺到小家伙身邊。
    很晚了。
    卻怎么也睡不著。
    已經(jīng)很久很久見到過這個人。
    久到讓她覺得沒有他，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時間是良藥。
    分不清是漸漸的遺忘了，還是一天又一天的自我麻痹。
    可這個一出現(xiàn)。
    哪怕什么都沒有做，就足以讓她用這么長時間編織的平靜安穩(wěn)，全部坍塌。
    旁邊的小家伙不知道夢到了什么，拳打腳踢的踹了掉了小被子。
    嘴里鼓囊著什么。
    宋悠然湊近了，聽見他說：“爸爸……我是有爸爸的！”
    “爸爸……”
    她給小家伙掖好被子，輕輕的把他抱住。
    小家伙還不明白兩個人為什么會在一起，為什么會有小寶寶。
    卻已經(jīng)開始期盼著，她身邊有可以保護她的人，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隔壁做飯很好吃的叔叔，學校了有個說話聲音超級超級好聽的男老師。
    宋悠然閉上眼睛。
    腦海里，漸漸的只剩下站在雨里的謝景川。
    不知道是怎么睡過去的。
    接下來的幾天，不管宋悠然帶著小家伙去哪，都會遇見那個人。
    他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
    宋悠然不看他，小家伙的目光卻總是被他吸引。
    一連幾天。
    他都出現(xiàn)在她樓下。
    但凡是認識小家伙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個男人和她們的關系非同尋常。
    房東太太收租的時候，都忍不住提了一嘴。
    問她是不是，這男人之前出軌了？
    不等她回答。
    房東太太又說：“這男人長得太好看，是很容易出現(xiàn)這種問題。”
    宋悠然來的時候一個人，大著肚子，把小家伙生下來之后，又獨自一人撫養(yǎng)，一開始連小孩子都不會抱，都是鄰居們幫忙著教會的。
    對于小家伙的父親，她只字不提。
    現(xiàn)在這個男人出現(xiàn)了。
    一個比一個更好奇。
    宋悠然有些尷尬的送走房東太太。
    終于對那個每天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男人忍無可忍，決定下樓找他談談。
    今天的天氣很好。
    淡金色的陽關灑落在街道上。
    宋悠然走向他，每一步都想著要怎么開口，她看著那個男人，覺得熟悉又陌生。
    可她一個字還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他緊緊的抱住了。
    謝景川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近乎認命，“宋悠然，你贏了。”
    離婚協(xié)議，詐死，遺囑接踵而來。
    然后，一件又一件的揭開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這樣精妙的布局之后，她卻一去不回頭。
    所有人都說個世界上，再沒有那樣愛謝景川如狂的宋悠然。
    宋悠然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放開。”
    身側路過的人，目光微妙的交談著什么。
    三樓的窗戶上有個小家伙的腦袋露出一半，正偷偷的看向這邊，一看她抬頭，就立馬縮了回去。
    “找個地方坐下說。”
    宋悠然覺得自己對他，大概是真的沒有辦法冷下臉。
    街角的咖啡館。
    很小，布置的卻很溫馨。
    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一看到宋悠然就熱情和她打招呼。
    她要了兩杯咖啡。
    和謝景川面對面坐在窗邊。
    許久也沒有開口。
    只是看著他。
    她不提這些年身在異鄉(xiāng)，嘗盡了多少酸甜苦辣。
    他也不說這些找她找的幾乎瘋魔。
    安安靜靜的坐著，仿佛時光也為之停留。
    “謝景川。”
    宋悠然喊他的名字。
    男人搭在桌上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
    “是我騙了你。”
    宋悠然的面色尚算淡定，開口也是率直的令人毫無招架之力，“不過當時那個情況，我想，那對你應該是個好消息。”
    謝景川沒說話。
    眸色溫和的看著她。
    此刻，能重新聽到她對他說話，似乎都是上天的恩賜。
    很多時候，謝景川經(jīng)常分不清是夢境還現(xiàn)實，總覺得她還在他身邊。
    而現(xiàn)在，坐在他面前的她，無比的真實。
    “看起來，我不在你身邊，你果然過的輕松很多。”
    宋悠然頓了頓，說：“我也是。”
    不再去關注他的消息。
    也不會，再為了任何一個人，把自己折騰的狼狽不堪。
    即便生活稍微拮據(jù)一點，大多時候還是很容易開心滿足的。
    宋悠然輕輕的攪拌著咖啡，“不過，你要是來找我算賬的話……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不是。”
    謝景川的聲音很低，“我不是來找你算賬的。”
    宋悠然以前對他步步退讓，從來不因為怕輸，而是她根本不想把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
    所以真正傷了心。
    才會那樣決絕。
    宋悠然松了一口氣。
    如釋重負的模樣。
    六年的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的心境。
    現(xiàn)在，他們可以這樣平靜的坐在一起喝咖啡，甚至說話的語氣都是無比平和的，這是她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不計較了，所以也能平靜對待。
    “你看我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補償你的了。”
    宋悠然那笑了笑，表情漸漸的變得嚴肅起來，“他們都沒說錯，宋清晨和你有血緣關系，太明顯了，我想編理由騙你都沒法騙。但是，你當初不要他，我記得很清楚，你堅持不要。所以我的兒子，是我一個人的。”
    她加重了語氣。
    像是面對一個隨時可能會和她爭奪撫養(yǎng)權的人。
    謝景川還是眸色溫和的看著她。
    那目光，讓人不經(jīng)意的就沉浸其中。
    宋悠然最扛不住他這樣，別開眼，裝作在看窗外的風景。
    “那你來干什么？”
    她一時間有些不明白，要殺要剮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這幾天，他每天都出現(xiàn)在她周圍。
    什么沒做，卻已經(jīng)讓她的生活受到了那么大的影響。
    小家伙不提，旁邊那些鄰居，亂七八糟的你一言我一語，硬生生能拼湊出好幾步愛恨情仇的電影大片。
    謝景川眸色專注的看著她，“回來收賬吧，謝太太。”
    宋悠然微愣。
    一下沒反應過來。
    “或者我留下來。”
    謝景川繼續(xù)道：“留在你身邊，任憑差遣。”
    咖啡店沒有什么人。
    男人的聲音近在耳邊，宋悠然聽得特別清楚。
    可就是……聽不太明白。
    忽然想起葉依雯曾零零散散的提過幾次，謝景川瘋了。
    宋悠然不以為然。
    現(xiàn)在看，還真有點。
    “謝景川，謝先生……謝總。”
    宋悠然努力的尋找著一個合適的稱呼，“我以前吧……太年輕，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該償還的也都償還了。你要覺得不夠，我也沒什么別的可以給你的。”
    “我不用你償還。”
    謝景川的眼睛很亮，看著她的時候，眼里有她的倒影。
    小小的，微微的帶著光。
    宋悠然站起來，“那我們就更沒什么好說的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謝先生不要再站在我家樓下了。清晨還很小，需要正常的生活。”
    謝景川看著她許久，點頭說：“好。”